绿皮火车步履蹒跚。

临滨西站前往林西站的列车已经发车，

五小时。

……

“今我父皇（西朝皇帝何氏）八旬极寿，圣天聚殿，享雨露恩泽。昀阳（既昀阳公主，名无考，一说叫白）恩念父皇膝下承欢，幸逾甲子……”

青山穹目瞪口呆起来。

“……好厉害的字幕？……好厉害的老爷子……？好厉害的电视剧！不说我还以为历史上真有这么回事儿呢！”卧铺外，对坐小桌两侧，蹭妈妈手机看她电视剧，被详细又正规的字幕震撼，青山穹竟将懒散的坐姿正了正。

小说，影视作品，动画等，是青兰杏自几岁起便着迷其中，至今仍然不曾去半分热情的信息获取法子。这点，青山穹则与之相反。

青兰杏本人尤其衷于武侠。

去年夏天，一部核心内容为“出世”的武侠作品，毫不意外地吸引了青兰杏的目光和全部热情，便是拉着女儿出门玩儿，都不忘在路上看。

其中缘由，据她本人所述，是“自幼时，家未有电视，其物少至全村只三，每至邻里视其，惊其中天地之宽，剧中志意之明，遂喜。而后家中初有，于家中电视初观剧，乃武侠，其中兵戈刀刃，大义世事，无常得失，皆阔而烈……”

……这不伦不类的陈述，真是青兰杏自己写在那本小自传里的，美其名曰“练习”。

总而言之，武侠世界的义气和刀光剑影，给了一个农村小女孩儿不小的震撼。

妈妈还跟自己说过，从那之后之后再长大一些，在学校念书的时，班里的小女生大多喜欢看言情小说和剧，她就另类喜欢武侠。

扯远了。

蹭电视剧看，青兰杏当然感受得到，可上面那一通不知所云的胡言乱语，青山穹是用嘴小声嘟囔的，手中因占着一碗速食粥，没根据本能向往常一样边言语边手语。

这样的作品她不是没见过，也不是因为不习以为常而震惊。

包括自带讲解字幕的影视剧，视频平台上特地有人制作的全时长手语译电影，看新闻的人再熟悉不过的手语老师，专门制作的主角为聋人的作品以及邀请的聋人演员。

青兰杏的一位同样是作家的健听人朋友，就曾为一部“全部由聋人演员出演的，官方语言为手语”为制作准则的电视剧创作过剧本。

那个作品内容十分精炼，青山穹曾一帧不落地反复观看，至今都会为它的稀有不同而赞叹——它不是讲述聋人的故事而听人看的，它是讲述听人的故事给聋人看的。

故事里讲的是个俗套到不能再俗套的故事。

我重生了，重生在……遇到了……我决定……

这种人现在这个年头的人看了去都能精准吐槽出二十多集，每集最少三十分钟时长的视频的古早“命题作文”。

“它独特的地方在于，每个角色都是设定中的“健全人”，设定中他们都可以听见可以交谈，可以用权谋，正常地争斗或和睦，但只是每一个角色使用的语言是手语。”

高中某次考试语文作文中，青山穹运用了这一举例论证。

抬手落笔，深黑色丝滑流畅的墨迹汇聚成一串充满江湖体风格的字迹，在方格纸上逐一呈现。

那时，考场中的青山穹只没来由地叹气，落下这一段落中最后一个标点符号后，青山穹左手柱在下巴下，手指轻叩在左耳。

彼时所行，正如此时火车过道边小桌上，她双手托腮，发出一声妈妈没注意到的赞叹。

……突然觉得日子过得到快。刚才被青兰杏拉下床铺吃午饭之前，她刷视频还看到了那剧的剪辑，确实快四年前产生的东西了啊。

那年因为在短视频平台看到这部剧，推荐给青兰杏被说“我早就知道了哦？”之后的兴奋和除了妈妈之外不知道和谁分享惊喜感，与今天再次刷到这近乎已经变成尘封的记忆的形象，这种无错竟在几年后青山穹自己的脑海中重合了。

想到这儿，她又补上了那声，高中写作文时不知道参杂什么情绪的叹息。

至此，和当年的景况达到了某种对称。

手机上被因在火车上而调成静音的影视剧还在继续着，它并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感慨而停下。它只会因人点暂停而停下。

青山穹作为人类，自然也不会因一个可调控的电视剧客观形成的“人生哲学”而停止她的思考。

……

一阵呼啸间，这承载着各色人等的多节火车，正式进入了由临滨市到林西市漫长颠簸——当然，火车颠簸几乎不太可能，这只是夸张的手法——途中第一个隧道。

世界——准确讲，仅火车硬卧车厢这一方方天地，正式陷入一段不短的，没有网络的，没有光亮的黑暗。

不出所料，手机上大排筵宴正场面叩首称连称万岁也登时因外力默不作声了。

手上一碗水果粥已经见底，山娘移开目光朝四周围观察一番，瘪了瘪嘴，一脸玩笑的表情向妈妈打手语抱怨，“谁家好人往粥里放水果啊？！”

青兰杏但是不以为然，“那有都是，咱们那边不这么吃，你还不允许别人这么吃了？咱去赋歌，那边连菜都是甜的。”见女儿四周张望，青兰杏便知道她是觉得长时间占这个公共的位置可能觉得自己和妈妈不太礼貌。

“嘛，也不是这个意思，”会意，是这母女最常做的，让旁人瞧去莫名的行动。

青山穹起身，来到小桌旁，指向桌板下的充电孔，“刚才去卫生间路过整个车厢我看了一下，就咱们下边这个，和两头各一个充电口，咱俩赶紧撤，现在没有人充一会儿肯定有。”

发车时长五小时十五分钟。

“啊，那赶紧。”

……

“妈妈，你还记得《凰女逆传》吗？我今天刷视频看到剪辑了，居然有很多人第一次知道哎，还蛮有趣的。”连滚带爬翻上硬卧上铺，躺好后，又一次娴熟地点开发送信息的，备注“小杏”的消息页面。

不过多时，顶部“正在输入”变回了那个莫名其妙又带着俏皮的小杏，“哦哦哦我记得！女主开国皇帝二公主，前世为父皇打江山被爹和哥哥一刀砍了，重生之后大搞政治的那个剧是吧。”

“……你这概括精炼程度真是绝了啊妈。”

“啊啊，随便闲聊，用词不严谨，将就看吧。怎么了？突然提到这个？”同样爬上去的青兰杏转过身去，将脸对着卧铺内侧，后背朝向挡拦。

瞟了妈妈一眼，青山穹也学着转身过去，双指夹来吃饭前剩下的半袋辣条，悠哉地躺平在了被烟气和黑暗笼罩的车厢中，“刚才刷视频看到了，”

“服化道很影楼风，但是当时就觉得这剧睥睨天下，现在看看还真不一定……迷路的呢？”

这话却问住了青兰杏。

像绝大部分八十年代生人一样，他们对于文艺作品带来的精神充实是“照单全收”和“无谓好坏”的。

简言之，青兰杏在欣赏一部作品时，绝大部分情况不抱有对任何角度的批判，不会为狗血或无逻辑而生气，只权当自己是旁观者，包括台词道具，演技，剧本人物——尽管作为成年人她分的清好坏。

俗称，无所谓。

“哎？我没注意到，只看剧情去了。再说人架空世界观，戏服架空也没什么问题吧？我小时候看的那些都不是架空世界的，戏服都怎么搭配角色形象怎么来的。”

青兰杏发消息有一特点，她能将想说的所有内容整合成一段话，便绝对不会像青山穹一样一句一句发出。

“但是啊，有个武侠剧造型我还真就记忆深刻，因为一个人类穿着得像个白色老鹰与熊猫的结合体一样，给当时十九岁的我巨大的震撼。哎辣条还有吗，给我来一袋呗。”

十九岁，正是刚不念书三年过后，出村在镇里打工的那段时间。

见妈妈发了话，青山穹猛地翻身坐起。

……然后“当”的闷声撞了头。

……啊，火车上铺坐不起来，大意了。

……

列车行使时长，五小时三十分钟。

不知已经连续过了多少个隧道后，一篇属于全列车人的坦途出现了。

路上说无聊也无聊，因为火车上铺看不到外边的景色，也听不到下面其他乘客们的言语。说不无聊也不一定，起码几个小时内青山穹还是忙碌着有事情做的。

……

“电影《凰女逆传：生平记》，预计于暑期上映，该作品沿用凰女影视剧中以手语为官方语言的作品效果，配合字幕同步。从历史后人的角度，讲述了……”

嚯，我说怎么几年前的作品突然有了热度，原来是要出电影了啊。

“这是一块被尘封的记忆碎片，它们定格在了历史的车轮中，人们无法知道千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依靠着一块块碎片，用心灵的链接猜测着那位青史留名女将军的一生。”

……

火车蹒跚前进，

六个小时。

嗯，最终还是决定先写林西

最近写得内容自觉超差，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