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可以答疑解惑的人,白逸心知接下来的话,李寻不便知道。
为支开他,白逸对他说:“宁安,可否麻烦你沏壶茶过来,我与这位慧山师傅有些公事需要探讨。”
李寻也上道,自觉应下他的要求,点点头说好,随后向慧山颔首示意,转身离去。
白逸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正要领着慧山进到房间。只是他刚朝里走两步,察觉到身后的人没跟上来。
于是停下脚步,转身诧异地望着慧山,问道:“慧山师傅是想在院子里说吗?”
慧山摇摇头,目不斜视地走到白逸身边,只说了句:“叨扰了。”就做出请进的手势,让白逸先行。
白逸心底困惑,可看慧山的样子,也不像会为他解答困惑。他疑惑地瞥了眼慧山,抬腿走进屋内。
进屋后,他伸出手,对法道:“慧山师傅请。”
见慧山依言坐下,白逸坐到他的对面。
两人相对而坐,可是慧山的视线直直地盯着桌面,始终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桌子底下,慧山的左手虎口处挂着一串佛珠,大拇指不疾不徐地拨动每颗珠子,传出细微的“啪嗒”声。
间接打破寂静的环境,同时却又添上了几分焦灼。
他们相对无言,空气仿佛被凝住一般,透着难以言说的微妙。
此刻慧山看着桌子,白逸看着他,彼此默默不语。
自刚才见面,慧山就没拿正眼瞧过他。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得罪过他,白逸眼下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过让气氛僵住也不是个事,这会儿他还有重要的问题没有解决,不抓住这个机会,往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
无奈,白逸刮了下鼻尖,想着还未解决的困惑,试探着开口道:“慧山师傅,今儿一早周全敲我房门,说是杀害陈朗的凶手抓到了。”
他斟酌着措辞,简要地向慧山说明情况:“可我去衙门一瞧,看到的却是陈朗生前养的那只狗。真是奇怪,事情怎么和昨天发生的不一样?”
“确实奇怪。”慧山垂首,点头附和着他。
“你也觉得奇怪,是吧。”白逸见慧山顺着他的话说,瞬间补足底气,音色较之刚才,都要明朗不少。
对此,他庆幸道:“今天去到衙门,我发现就我一人记得昨天的事,还以为是我记忆出了问题。”
“要不是怕他们察觉不对,我那会儿都快忍不住去清风寺找你,看看是不是什么妖魔附在我身上,篡改我的记忆。”
这种只有一个人记得的感受,实在难熬。白逸早上处在那个群体之中,自觉像个异类,总感觉和周围格格不入。
想找个人问清楚,又怕对方认为他是个怪物。万一不小心透露点不该说的,引起别人警觉,到时候也不知道会面临什么样的下场。
不过这个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下场。更有甚者,还会把他当成妖魔鬼怪,焚身挖心一系列操作下来,他不死都要去掉半条命。
在这个封建迷信遍地跑的时代,这些个手法,可能只算是基操。
好在慧山上门,确定他的记忆没出什么问题。白逸悬起来的心,瞬间落到实处。背后仿佛有了倚仗,能够平稳地推着他,继续前进。
“你的记忆是没有出错,”慧山快速抬头看了白逸一眼,再次低头时,却口风一转,对他说,“但奇怪的也是你。”
白逸一怔,暗忖大师说个话,居然还带大喘气的,为什么不能一次性说完。
他才平复好的情绪,短短一会儿,又被他吊起来,不上不下,胸腔像是被一口气堵住,憋得难受。
随着这口气急促呼出,他心里慌乱起来,赶紧在脑海里呼叫系统:【9527,他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奇怪的也是我,他不会是看出来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吧?】
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这种超自然世界,什么事情不会发生。在修仙小说里,被夺舍的情节可不少,保不准慧山联想不到那里去。
对此,系统也是一惊,它赶紧安抚白逸道:【白先生,您先别慌,我们先听听慧山接下来怎么说,要是他真看出来您不对劲,也不会一上来就这么客气。】
毕竟昨天他对待小黑这个姑娘,可是二话不说,直接开打。在打斗的过程中,还上了法器,把姑娘捆成一团,动弹不得。
就算对方是个妖怪,但慧山若是真的怀疑白逸,不至于在如此凶狠地对待一个女妖怪后,还能温和地和白逸说话。
这种情况,不第一时间把白逸抓起来,实在是不符合他的性格。
系统分析一通,很快听到慧山接着道:“为消除恐慌,一般遇到妖魔作祟,事后我都会消除普通人与之相关的记忆。”
“什么意思?”听到不是怀疑他的来历,白逸又松了一口气。转念脑海里浮现出慧山刚才的话,听起来像什么记忆消除的法术,
白逸的脑子自混沌中抽出,渐渐清明,想着同为普通人的自己……
慧山不疾不徐道:“按照常理,你应该不记得昨日的事才对,但是其余捕快全然忘记,偏偏除了你。”
话音一落,白逸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握成一拳。
说来说去,其实他还是一个异类。尽管前面的困惑已经解决,可是目前摆在他面前的,是另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他一时竟分不清,是慧山知道他的身份更恐怖,还是法术于他无效更可怕。
怕慧山看见他的表情,白逸垂首,悄悄和系统商量对策:【9527,现在该怎么办?】
本来他还想追问系统,昨天慧山对他施法,为什么他们内部没有接收这个讯息。但这会儿事态紧急,讨论是谁的责任只会浪费时间。
最后的结果,大不了是被慧山一击毙命,他这个世界的任务白做,没有分数罢了。
系统深知是他们的失误,可短时间它也查不出来结果,只好对白逸说:【白先生,要不您再观察观察,随机应变,我马上去后台查询情况。】
事已至此,白逸嘴快弄出了这些事,知道系统此刻不顶用,脑海中念着“随机应变”,思考着干脆将错就错。
只见他瞪着一双眼睛,瞠目结舌地看着慧山,惊惧道:“为何其他人都忘记了,就我一人还记得?慧山师傅,这于我身体会不会有影响?”
内心却在悄悄给机智的自己点个赞。
慧山面色沉静,瞧不出来他是信了,还是没信。
可言辞之间,却在恳切安慰白逸:“你别慌,这种事虽然我是第一次遇见,但不代表以前不存在。回去后,我会好好查阅相关典籍,一有发现,一定会第一时间告知你。”
勉强度过危机,白逸对法术产生好奇,问道:“慧山师傅,有一事我不太明白,可否请教一二。”
慧山颔首:“请说。”
“就是昨天那个法术,可以消除记忆,”白逸说,“但是为什么今天我去到衙门,他们都说杀害陈朗的是他养的那只狗?”
“记忆消除后,若是没有一条合理的逻辑链,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和忘记的事情串联起来,比起知道妖怪的存在,可能更容易引起恐慌。”
慧山耐心解释道:“我们一开始的目的,便是想要消除普通人心底的害怕。如果只是单纯的消除记忆,结果可能得不偿失。”
“所以这个法术除了去掉记忆,顺带会用一些合理的事情,将丢失的记忆补充完整。”
白逸了悟地点点头,随即一怔,想着就昨日短暂的相处,他其实有感觉到慧山应该是个话少的人,就像上一个世界的萧乐恒,还有现实生活中的某个人一样。
不过与现实不同的是,那个人不会像萧乐恒和慧山这样,有时候在他面前,话会突然变多起来。
说不上是什么感受,白逸却难以继续刚才的表演。
闻言,他神色复杂地点了下头,心不在焉道:“这样啊,那就麻烦慧山师傅了。”
慧山只以为白逸是见问题没有得到解决,心里难受,不愿多说。
他回了声“客气”,几次欲言又止,但还是道:“以后,你叫我慧山即可。”
类似的话在不同世界出现,白逸惊讶地微微张着嘴,望着有别于上个世界的容貌,熟悉且陌生。
“好,”他笑了一下,一个大胆的念头自心底滋生,“那我就不客气了,慧山。”
最后两个字在他舌尖环绕,说出来时带着惑人的缱绻。
慧山似乎被蛊惑到了,下意识看向对面的人。
白逸衣领敞开,露出分明的锁骨和半截白皙的肩颈。顺着衣领下去,还能看见藏在幽微处,若隐若现的一点粉红。
这时候,他双眼含笑,轻声说:“还好有你在,慧山,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声线柔和,慧山仿佛听到了春日里,花朵绽放的声音。
他的视线像是凝在了白逸身上,眼睛只看得见他的身影,耳朵只听得见他说的话,全部心神都被他攫去。
世间万物,似乎只剩下白逸一人。
慧山心神恍惚,喉结不由地开始滚动,手上的动作越发狠厉,甚至在关节处留下指痕。
不久后,串起佛珠的链条不堪其力,直接断裂。数不清的珠子掉到地上,向四周散去。
如大珠小珠落到玉盘上,声音清脆悦耳。
这声音传到慧山的耳朵里,更像是朝心湖上掷去石子,湖面泛起涟漪,一如他混乱的心。
他看着面前白逸讶异的神情,心里喃喃道:“佛祖啊……”
作者有话要说:慧山:对不起,佛祖,弟子破戒了
佛祖:你破的哪门子戒
慧山:色戒
佛祖:???
——《兔恩之佛祖和他的冤种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