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镇，永恒圣灵之泉。

冥月之下，泉水前的广场上对峙着两行人。佩珥先看到了半空中的堕天使们，数目不多，两只手可以数完。他们自上而下地俯视着人类亡魂，暂时按兵不动。

为首的是一位双翼天使。

——应该在桑杨沙的能力范畴内。

佩珥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有人认出了她：“佩珥大人？”

是甘道夫。

当然，此时此刻，会这样尊称佩珥的，自然也只有甘道夫。和好整以暇的堕天使们不同，甘道夫已经完全进入了战斗状态，六个头生羊角的恶魔骷髅头被他虚捧在手心里，每个骷髅头的眼眶里都燃烧着幽蓝色的火焰。

佩珥没见过法师战斗，不免多看了几眼。

甘道夫仍然穿着深灰色的法师长袍，袍角有灼伤的痕迹。显然，在佩珥和桑杨沙到达现场之前，这两群人已经发生过一次“碰撞”了。甘道夫显然落於下风。

原因无他——

即便获得了源于恶魔的知识，天使和人类之间，依然存在着无法跨越的鸿沟。

“甘道夫？”

和第一次见面的造型不同，佩珥废了点时间，才确认这是自己的部下。甘道夫向佩珥隆重行礼：“佩珥大人，甘道夫向您致敬，我已经完成了永恒圣灵之泉的建设……”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

只是，当甘道夫的目光落到佩珥漆黑的双翼上时，他眼睛里那一抹细微的光立刻湮灭了。他紧紧地闭上了嘴巴，神色仍旧冷漠麻木，似乎刚刚只是月光跌落眼瞳里的错觉。

人群发生小小的骚动。

有人在哭泣，也有人在俯身喝水。

但绝大多数的亡魂只是蹲坐在地上，神色呆滞而麻木。

趋利避害是人类的本能。

佩珥原本预计，人类不会和天使们起正面冲突，就像是刚进入城镇时，远远避开佩珥的那些人一样。

但现在，明知道不敌堕天使，大多数人仍然固守着原本的位置，甚至，还有跟多亡魂慢吞吞地往这边赶来，好像哪怕之后要被堕天使们碾成血沫，也要将血沫和这片大地合为一体。

……他们在想什么？

佩珥把甘道夫喊过来：“你想办法将他们安抚下来。”

“遵命。”

甘道夫神色如常。

佩珥继续吩咐：“尽量远离这里——”

至少别让桑杨沙战斗的余波波及这群亡魂们。

可这件事似乎有点难办。

甘道夫迟疑片刻，他先是回头看了一眼人群，在某种“只有人类才了解人类”的无声沟通后，他汇报说：“这恐怕很难……当然，也不是做不到，只是可能会用到一些极端的手段。”

“……不要伤害他们。”

甘道夫神色略有缓和：“不会的，我有分寸。”

“那就行。”

“但是……”

佩珥下命：“带他们离开，这里让我来处理。”

“我知道了。”

甘道夫深深地看了佩珥一眼，回到了人群中。也不知道他和亡魂们说了什么，很快，似乎大多数人都接受了甘道夫的劝说。他们如玻璃上流淌的水一般，很快就汇入了旁边的街道，远离战场。

“那群凡人走了！”

“太好了。”

“我忍太久了，感觉翅膀痒得不行了。”

“你们谁从天上带了第二套羽毛刷，我之前的刷子掉进火山里找不到了——别笑了，这不是没有在地狱里找到代替品吗？你们洗完了借我用用吧。”

“嘿，你也要一起来吗？”

“我可以帮你梳翅膀。”

堕天使们显然将佩珥当做了同类，同时，因为佩珥刚刚解决了一件麻烦事，大家的态度相当友好——

没错，围在泉水旁边的人类亡魂是麻烦事儿，毁灭这群亡魂也许只要动动手指，但建设城镇和收拢亡魂是路西法殿下的命令。纵然路西法殿下没有指定“具体是哪些人类亡魂”，但大家仍然非常克制。

“不行——”

佩珥拦在了几个堕天使面前。

为首的堕天使莫名其妙，他盯着佩珥半天，才勉强找到了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你是想先洗澡吗？唔，看在你刚刚搭把手的帮助下，也不是不行……”

“这不是浴池。”

很显然，这个借口是说服不了对方。

佩珥很快想到了第二个借口：“我是这座水池的建设者，你们这么来，我没有办法向路西法殿下交代的。”

“啊？”堕天使们有点动摇。

但即便是顶头上司的脸面，也只是让他们动摇片刻。没有什么能拦住（xi）堕（zao）天（kuang）使（mo）们对清洁水源的热衷。为首的那位堕天使身材还颇为高大，他举起手，温和地拍了拍佩珥的头：“没关系，不用担心，路西法殿下非常温柔，通情达理，绝对不会怪罪你的。”

佩珥：“……”

佩珥：“…………”

喂喂喂！

路西法你怎么回事？

你好歹也算是最顶尖的炽天使吧，大名鼎鼎的天国副君吧！威名赫赫的地狱傲慢君主，七宗罪之首吧！

结果呢？

你的威信竟然还比不过澡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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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堕天使群体里发出了一声不和谐的声音：“咦？”

“萨西尔，怎么了？”

“你不觉得佩珥这个名字很熟吗？”

“……”

“……”

“谁啊？”

那位叫萨西尔的堕天使立刻附身过去，在首领耳朵旁念叨了几句，对方这才恍然大悟，看着佩珥，猛然一拍双手：“你就是被法尼贝尔养在屋子里的——又胆小又智障的小废啾啊！”

啥？

佩珥的表情凝固了。

但现实不会因此而暂停，就在首领堕天使后方，立刻又钻出来好几位堕天使，大家围着她团团转，偶尔有人伸出手，想摸摸佩珥的头，但这只手立刻又被同伴打开了。

“咦，原来就是她啊！”

“好小一点点。”

“好漂亮。”

“她也是第七军团里的战斗天使吗？”

“看起来好弱啊，当年是怎么选进来的？”

“真的好可爱，怪不得法尼贝尔藏起来不见人。我能摸摸吗？”

“——小心法尼贝尔到时候打断你的手！”

佩珥努力低下头，避开了一双试图捏她脸颊的手。

等等——

这个情况发展不对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