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往旁边靠过去，凉的。旦增猛然惊醒。

一把把被子掀了，他赤着脚跑出去，门撞在墙壁上又反弹了回来。似曾相识的一幕叫他头皮发麻。

往外跑。心灵上的激荡为□□塑造百毒不侵的铠甲，冷风不袭，他只感到有一团就要把他的理智燃烧殆尽的火在烧。

头发，头发拍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视线里都是宛如站在很远地方的一个个小人，哪个都像他，哪个都不是他，他从没有这么厌恶过被那人喜欢的头发。

脚趾很快没了知觉，踩在木质的地板上，有种不正常的暄软感。

他去哪儿了？

这看上去并不像是个问题。

他逃跑了。再一次的。

旦增狠狠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为什么，为什么又睡着了，怎么能连这么大个活人从自己身边消失掉都没有一点反应！

拉手是不行的，要用绳子，不，绳子也不保险，要用最粗的锁链，把他的手脚脖颈都栓起来……不可以逃跑！

贱人！

汉地的贱人，跟那个女人一样，只知道逃跑的贱人！

赤脚拍打在楼梯上，没有一点减震的功效，整栋楼都因为土司老爷的震怒而瑟瑟发抖着。

管家从房间里冲了出来，手里还捏着没来得及放下的烟袋。他看到几乎称得上是浑身□□的旦增，狠狠一拍大腿。我的亲爷，这又是怎么了！

旦增的本就不能称得上是时时拥有的理智，因为这过于相似的一幕而彻底停摆。他穿梭于每一个屋子，并在第一时间下达了关闭大门的指令。不能让他逃跑。该死的。谁知道他走了多久！

在哪儿在哪儿在哪儿。

也顾不上什么洁净与否了，他踢开了碍事的奴隶。

旦增在官寨里拼了命地跑，取来了衣服的管家在后面没了命地追。

在天台上站着的罗浩隐约听到了下面传来的动静，他扒着栏杆往下望，就看见一个披散着头发，只穿着一身薄薄的里衣在雪地上狂奔的小孩。

嗯？这是怎么了，玩儿雪呢？他的眉头皱起来。那也没有穿成这样的啊。不得冻出来个好歹？缺医少药的，生病了可是能要命的事儿。

他把手拢在嘴边招呼小孩：“旦增，旦增——”

不知道是他声音太小了还是底下那人太投入了，他的声音没给旦增造成一秒钟的停顿。罗浩看见了抱着衣服跟着小孩跑的老管家，心想这人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他往楼下走，有心想要快快去，但是窄楼梯严重限制了他的速度。

“旦增，旦增！”他想要引起小孩的注意，“把衣服穿上，旦增！”

那人就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一样。要不是他确实还处于官寨的范围，他真怀疑自己是又回二十一世纪了。

“旦增！”罗浩扯着嗓子用尽全力叫了一声，声音撞到墙壁上还带着回响，这可能是他这辈子出过最大的音儿。声音落下去了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这矫情小孩儿可是不让人随便说话的，“……旦增？”他冲着那个不知道看没看见自己的小孩挥手。

见那人没反应，他赶忙跑过去。

小孩儿的身体凉得吓人，衬得他的手犹如火炭一样。

罗浩拧着眉毛，“你怎么就穿这个就出来了——”

这话像是把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小孩惊醒了似的，他睁着一双写满了陌生而疏离的眼睛，跟第一次见到般，拧着脖子直愣愣地盯着罗浩。

“快把衣服……”

话还没说完。罗浩看到旦增脸上面具般冷淡的一张壳碎掉，他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扭曲，眼睛向外凸着，额角青筋暴起，腮帮子咬紧了，嘴角耷拉，大悲大喜，像是下一秒就能喷出来火。

他扬手给了罗浩一巴掌。

天旋地转。说不好是心跳还是蜂鸣声在嗡嗡作响。

世界从彩色变成黑白，复而又缓缓恢复成彩色。草应该是蓝的吗？意识空白了一瞬，这是在哪儿，这是在干什么？天，云，树，鸟，墙壁，人，旦增。哦，对了，官寨，这是在官寨里。

罗浩捂着脸，他好像是在说话，但是却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

他只看到一个……怎么形容呢？他转动着自己把黄色认成蓝色、明显是出了问题的不灵光的大脑。暴怒？愤慨？哭泣？他只看到一个扭曲着的奇怪小孩。

他知道自己在说话，但是不明白自己是在说什么，他耳朵里嗡嗡作响，一切的声音都带着电流般的杂音，都离他好遥远。他不停地张着嘴，就好像这样能让他觉得安心一点。小孩走了过来，他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或许是这个动作激怒了他？罗浩的手腕被人拽住了。

恍惚中他以为那冰凉僵硬的是一把枷锁来着。

他看到管家终于赶了过来，他想要给小孩披上一件外套，小孩把外套挥在了地上，还把老管家推了一把，老管家踉跄几步倒在地上。看到这里，罗浩突然有点迟缓的生气。

枷锁铐着他，他被拉扯着到了一个小门前。

太小了，或许是门吧？

狗洞吗？

他要干什么？

在那人弯下腰来的那一刻，罗浩看到有鲜红的血迹在洁白的里衣上晕开了。

太大的一片，那人有点没站稳。

我难道晕血吗？

他伸出手指，贴在了那片湿润的红色上。好奇怪，什么在不断地颤抖？是他不听话的手指还是那人的背脊？弄得他都没有办法好好去感受了。

他受伤了。

关联红色和身体后，大脑只来得及回馈给他这个信息，罗浩就被人一把推了进去。

好小的一扇门。

他完全不会怀疑自己的肩膀是否被蹭破了。

这里会有什么？不，不应该这样问。应该说，这里等待着他的是什么？罗浩睁着再努力也没法儿窥得屋内全貌的双眼，跌坐在了地板上。

门被人关上了。

或许是被关上了吧。他耳朵还不好使，听不真切。

被打过的地方涨涨的疼，连带着他觉得自己左半边的眼睛都肿了起来。有点冷，是冷吗？他吸了吸鼻涕。

靠在门上，能感知到地板咚咚地震动。或许是有人跑下去了。他笑了一下。在这儿还能弄出来这么大动静的人简直不作他想。

罗浩长出了一口气，反射弧长到慢了几个小节似的，直至现在才咂摸出来点难过委屈和生气。

他轻轻摸了下没什么知觉的脸。不是，凭什么啊？

我他妈的招谁惹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