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楚清然用半截链子缠住自己手腕，手指死死抓着靠近铁环的第一个扣。
裴闻璟搂住残刀，几乎将整个人挂在若沅身上。
还不忘扯着嗓子喊，“云溪，快来帮忙！！”
云溪捂住耳朵再次远离：“哈哈……”
刺激，有胆识，别叫他。
若沅的脸色已经不止难看这么简单了。
他歪了歪脑袋，与楚清然对峙了片刻，直接扔了刀去扯手腕上的铁环。
不认输的裴闻璟又抱着刀牢牢挂在他的腰上。
楚清然骨头都快被拉扯断了，龇牙咧嘴地看着那人不要命的扑腾出满手的血。
长这么大，他还没见过性子这么烈的妖。
“别费劲了！”他忍不住喊，“三道是钉魂锁，你就算把手砍了都没用！”
“锁灵术会追着你一辈子，没我师兄你解不了！”
若沅动作一滞。
九霄云不踏足魔境，他此前也从未接触过，就连铁环的名字都是第一次听。
钉魂锁灵……
怎么听都像是神境的东西，他不确定地抬眸去寻云溪，想探探这句话的虚实。
阴云不知何时漫上来的，连星色都被隐在云层里。
周围寒风猎猎，安静的可怕，哪里还有云溪的影子。
楚清然只当他是被吼住了，大叹这威胁管用，嘴上不忘趁热打铁。
“况且你都与我师兄定契了，永生契这辈子都解不了，你想跑到哪儿去？！”
若沅：“……我没订过契。”
楚清然：……
楚清然：“吵架归吵架，怎么连契都不认了？”
若沅面色狰狞了一瞬，“我说了没订过。”
楚清然抿了抿嘴，“你想过过嘴瘾也行。”
裴闻璟扬了扬下巴：“但你改变不了事实。”
若沅：……
也不知为什么，明明眼前站着的都是人，他总有种被脏东西缠上了的错觉。
“我没订，”他又阴沉着脸色强调了一遍，“不想死就滚，别逼我动手。”
“你已经动手了，我师兄被你伤得体无完肤！”
楚清然回想着溟烛临走时的那句“假如”，理直气壮地拿出来质问。
“杀人放火、作恶多端的，是不是你？”
若沅冷笑一声，没作答。
魔族一向是这个风评，他接受良好，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实在要挑刺的话，也不过是“人”字用得太泛泛，改成“妖”或是“神”更精确一些。
人族这种一碰就碎的小东西，对魔族构不成威胁，他们没多大兴趣。
楚清然揣度着他的表情，心道果然如此，质问的底气更足了。
“你干脆和我摊牌，靠近我师兄到底是什么目的，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非得拿他做挡箭牌才能干得成？”
若沅眸光里闪过一抹诧异。
“连你都看出我有目的？”
“……靠！@％！”
楚清然的脸色变得难以捉摸，语气溢满了愤然。
“不是，我师兄对你这么好，你就不觉得良心不安么？！”
“对我好？”若沅挑眉。
三道铁环挂在手上，扯都扯不下来。
他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关心”。
楚清然却理所应当地反问，“他哪里对你不好？！”
说罢也没想要若沅回答，兀自又列举道。
“冷了给你添衣，饿了给你抓蛇，自己都病成那样了，还担心着你的安危，攒出力气提醒你躲远点儿。”
“今晚那么重要的事儿，你说想出来放风，他二话不说就带着你。”
“这都不算好？你还想指派他干什么？”
若沅饶有兴趣地听着，愣是听熄了火，不甚在意地笑道，“姑且也算，能再听话些就更好了。”
楚清然：……
楚清然倒吸一口凉气：“说你胖你他妈还喘上了？？”
裴闻璟也听不下去了，拍了拍若沅的腰。
“难怪嫂哥哥要生气，妖兄，你做妖太不厚道了。”
若沅“哦”了一声，又笑，“他生气不是因为这个。”
“啊？？”裴闻璟眨了眨眼，错愕地问，“他连这些都不生气，世上还有什么事能气到他？”
若沅耸肩：“我说我靠近他是因为，他长得像一位故人。”
裴闻璟警铃大作：“哪种类型的故人？”
若沅弯着眼角，眸子里的笑意转瞬即逝，“心上人。”
楚清然：……
裴闻璟：“＆％@……”
惨无人道，简直惨无人道！！
楚清然试图挣扎：“那你知道错了吗？”
若沅：“实话实说，这也有错？”
楚清然：……他就知道！！
裴闻璟又拍了拍那人，“妖兄，别嘴硬，你肯定认识到自己做错了。”
若沅皱眉，脸上落了几分不耐，“我做错什么了？”
裴闻璟：“嫂哥哥对你一片真心，你肯定知道这么说会让他难过，这事不道歉说不过去。”
若沅：“我没错。”
裴闻璟：“天寒地冻、月黑风高，他就这么孤零零地自己下山，委屈只能往肚子里吞。”
若沅：“与我无关。”
裴闻璟：“听楚清然的意思，他还在生着病，哪受得了这种刺激。”
若沅：“……你们人族就这么脆弱？”
裴闻璟：“好在现在有个把人哄开心的办法……”
若沅嗤笑一声。
“继续说。”
裴闻璟：“只需要你假扮魔尊。”
若沅眸光瞥开：“呵……”
片刻又瞥回来：“就这样？”
楚清然深吸了口气，暗中对裴闻璟比了个大拇指。
“事情是这样，”他趁热打铁地解释，“过些时日，我和师兄要去南裳海处理鬼煞一事……”
“放着鬼煞不谈，那里的妖放纵惯了，性子暴躁又凶残，一般御妖师都得带七八个契妖保证安全，可我师兄就你这么一个契妖，看上去没什么本事不说，打下手都不够用……”
“没什么本事”的若沅：……
楚清然：“但南裳海的妖也有优点，它们看人下菜碟。”
若沅：“这叫优点？”
楚清然默了默，解释道：“……总之，他们不干没把握的事，如果权衡下来打不过，是不会轻易动手的。”
他说到这里一顿，总觉得有什么事被自己忽略了，但当下是劝人点头的良机，便也没细想，继续对人苦口婆心。
“你们不是一直想演魔尊吗，现在正是时候，若是真能吼住人，不光我师兄省力，你自己也省力，……一箭三雕的好事，你觉得呢？”
若沅：“还行。”
回归自己比假扮别人来得轻松，况且……
他没想到这些人居然真的对鬼煞之事上心，若真能将那东西处理干净，也算是替魔族铲除心头大患。
他跟过去适当监监工，好像也合情合理。
楚清然长舒了口气，乐呵呵的解开手上的链子，顺便就狗皮膏药似的裴闻璟也撕下来。
“那……你既答应了，我就不问你真名了，以后就叫你若沅，正好让你提前适应适应。”
若沅不冷不淡地应了一声。
本来就是自己的名，有什么好适应的。
裴闻璟把刀重新递回去，笑得压不住嘴角。
活像是真造出了个魔尊。
“越看越像那么回事……”
说罢又盯了半晌，随即笑脸一拧，把刀夺回来。
“哪儿找的这破刀，就没有再像一点儿的？”
楚清然：“九霄云有重刀，正好师兄回去了，我传信让他挑一把好看的。”
裴闻璟“唔”了一声，“那就好，这把太丢脸了，拿出去骗我都费劲。”
说罢嫌弃地将手里的破刀远远一抛。
砸出一声沉重的闷响，伴着积雪飞扬。
若沅：……
另一边的云溪也被这声吓回了神，循声望去，就见渊裂刀埋了半身的雪，孤零零的躺在雪地里。
云溪：……
两相漠然了许久，他一边扛着裴听暮，一边将宝贝刀捡起来，听了会儿动静后才慢吞吞地挪回去。
就见楚清然拍着自家尊上的肩膀，满脸的兄友弟恭，“这才是好兄弟！”
云溪：……？
裴闻璟也满脸堆笑，听见脚步声后回头望了一眼，瞳孔都放大了半圈。
“你去哪儿了？刚刚还叫你帮忙呢！……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云溪：“……你哥和一把刀。”
裴闻璟：“我刚把刀扔了——”
云溪：原来是你小子。
裴闻璟一脸茫然地疑惑：“你怎么又给捡回来了？”
楚清然好心好意地劝说：“扔了吧，九霄云有更好的。”
若沅面无表情地混入其中：“扔了吧，他们说给我配更好的。”
云溪：……
云溪把刀仔细递给樱殊：“改天……挑个好日子再厚葬吧。”
裴闻璟：“一把破刀……”
云溪悲怆：“你知道的，我见不得有东西受苦。”
裴闻璟：……
总归办成了一件大事，几人心情格外愉悦，下山的步子都轻快了许多。
裴闻璟将计划事无巨细地说给云溪听，言末一脸得意地拍了拍若沅。
“从今日起，这位就是魔尊本尊，是被我嫂哥哥驯化的大魔头！”
云溪笑得比哭还难看，“恭喜……”
这话还真挑不出错。
裴闻璟又晃了晃若沅。
“到时候你顺便保护一下半吊子，他的契妖跟他这人一样，都没什么用。”
“我倒也不是担心他，单纯是怕他给嫂哥哥添麻烦。”
楚清然白眼翻到天上，没心思和他计较，兀自琢磨着新愁。
“我师兄那边还得劝劝，他一向不乐意干坑蒙拐骗的事，而且最近一听若沅这个名字就烦。”
裴闻璟当即反驳，“这算什么坑蒙拐骗？这是兵法，是智谋！”
旋即又话锋一转，亮着眼睛问，“你说，如果我们就一口咬死他是魔尊，嫂哥哥会不会也能被哄住？”
楚清然嘴角抽搐。
“你以为都跟你一样蠢？我师兄能不知道他是银尾鲛……”
话没说完就是一愣，他终于想起被自己忽略的事情是什么，一张脸瞬间颓败下来。
“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你家就在南裳海，肯定有不少妖认识你，这可怎么骗？”
若沅也才想起还有这茬，忖度了半晌，道，“无妨，没有妖认得我。”
楚清然顿悟，“这张是假脸？”
若沅默了默，“我生性腼腆，没出过门。”
楚清然：“唔，那你是怎么被抓来的？”
若沅：……
“咳——”
云溪闷着嗓子提示，“我听闻银尾鲛极爱美色……”
若沅当即了然。
“对，那日我被美色吸引，原想靠近些看看，无端就被美人抓了。”
楚清然：“……你不是被我师父抓来的么？”
他面目狰狞地回想着源岸那张脸：“你还好那口啊？”
若沅：……
就没人告诉他抓鲛人的不是溟烛吗？
他眼皮直跳，僵硬道，“嗯，各有所好。”
楚清然牙疼道，“不是……”
裴闻璟一把将人抓住，“你得尊重！”
说罢将人往旁边拉，低声又道，“你没听到人家生性腼腆吗，脸色差成那样，明显是不好意思了，你就别多嘴了！”
楚清然：“可我师父……”
裴闻璟：“人家都说了各有所好！”
楚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