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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烛影蜃(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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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各怀鬼胎地默了几秒,最终楚清然先开了口。

“你和我师兄定了几年?”

若沅想着那几个哈欠:“呵……”

焚木香气若隐若现,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到底取不取丹?”他皱眉问。

楚清然缩着肩膀,莫名有些怵头。

“取,立刻取,”他指了指那身嫁衣,“那你把衣服脱了,出去的时候记得把门也带上。”

若沅:“……脱了我穿什么?”

这破衣服换来换去,是不能穿出门还是怎么?

楚清然显然也是个爽快人,闻言立刻将自己那身脱下来,“那你穿我的。”

默了默,又没忍住问,“既然偷摸定了契,那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我不能老是叫你银尾鲛,怎么称呼?”

若沅犹豫了半秒,“叫若沅。”

楚清然:……

楚清然:“怎么,你们南裳海也有传闻了?传的什么,魔尊若沅是条鱼?”

若沅:……

楚清然长叹一声,语气恨铁不成钢。

“要么怎么说,你们妖脑子里都缺根弦呢!”

“看你长得也挺聪明,就不能用脚指头多想想,那可是差点掀了尔凌城的魔头,能是只鸟吗,能是条鱼吗?”

“魔头身边的大护法,能是只狐狸吗?!”

“魔族与妖族什么关系?水火不容!!!”

“人家魔头当的好好的,有什么想不开的要突然变成妖啊?能不能清醒一点!”

“什么小道消息都信,只会害了你自己!”

若沅甚是欣慰:“……啊,明白人。”

不过有一点倒没传错,他身边那位不靠谱的护法,还真就是只狐狸。

楚清然盯着他看了半晌,神情也跟着变得欣慰。

“你能明白最好了,师兄就喜欢聪明的。”

“所以到底怎么称呼?”

若沅:“就叫若沅。”

楚清然舌头顶住腮帮子:……

指望妖能听懂什么。

他这么安慰着自己,将手里的衣服抛过去,催促完那人换衣服后,顺口又问了一句,“这天冷得真够邪门,我听闻连南裳海都覆了冰,你们这些在水里的,是怎么御寒的?”

“你话挺多,赶紧取丹吧。”

若沅没心思同他唠,熟门熟路地换下衣服,直接绕过屏风去开门。

后半夜的天气更加寒凉,冷风将周身焚木香散了个干净,吹得人灵台格外清明。

他被这么吹了片刻,突然回过神,又回头去看楚清然。

“我为何要出去?”

“啊?”楚清然一愣,“你想呆在这儿也行,可……”

“我是要取丹,你们妖看这个……不会幻痛吗?”

若沅:……

诚然……

幻痛是吧?

行。

做戏也得做足,总归屋里等和外面等也没区别。

他没再多说,认命地将左脚跨出门,又听楚清然在身后喊。

“你还没告诉我呢,你们水里的怎么御寒啊?”

真够烦的,废话比那位师兄还要多。

“不御寒,一般直接被冻死。”

若沅左脚带右脚,“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楚清然:……

师兄玩得挺野,居然喜欢不太聪明还这么大脾气的。

*

溟烛坐在一处还算干燥的台阶上,没由来的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裹着新抢过来的斗篷,静望着庭院的鹅毛大雪。

身旁的烛灯已经燃了过半,寒风吹得紧,青烟却凝而不散,再次在火苗上方化出一道虚影。

是只难得一遇的银尾鲛。

他这次没有将青烟拂去,落过目光后又伸了跟食指,在雾团里绕了一圈。

鲛影追着他的手指缠绕,被带到眼前时恰好落了片雪,脸部被打散,缺了几屡青烟,再难聚成型。

和初见时一模一样。

那是几日前的事了,他那老师父源岸去了趟南裳海,说是去寻什么鬼煞影的老巢,转头就带回了只银尾鲛。

鲛这类妖惯是腼腆,他与楚清然过去瞧时,那只鲛将半个身体都隐在水里,只露了条银光闪闪的大尾巴。

白鳞银尾,接近千年修为。

鲛泪化的珠在淮水城卖不到好价钱,可若出了城再往北,拿到樊黎漠的妖市上,能换不少好东西。

银尾鲛的泪珠更是千金难求。

还是得想办法骗过来。

他对与妖结契这件事没多大兴趣,但这只显然不能与普通妖物划为一类——这是摇钱树。

钱这种身外之物,还是得越多越好。

因此结契也算得上是头等大事。

再过两天,不论这边事情进展如何,他都得先回九霄云一趟。

只是不知自己这张脸在不在那只鲛的审美点上。

鲛人爱美,也爱美人,若是碰巧还算看得合眼,便什么都好商量,若是不入眼……

也还有余地。

不需要半步不离的跟着,不需要打打杀杀,每月辛苦掉几滴眼泪送过来就行,其余时间爱去哪去哪。

不想送也没关系,他也可以亲自去取。

整个九霄云难遇到他这种牛马契主了,这么卑微的条件,想来还是能有几分竞争优势的。

毕竟结契又不是结亲,双方开价,各取所需,谈得拢就行。

看美丑就太没意思了。

啧……

那只叫瞿栾的三足鸟,也是近几日被抓回来的。

当时挑选契妖的时候,他就站在楚清然身边,怎么就没发现有这么好看呢?

也不知他这位倒霉师弟使了什么诡计,不但成功骗到手了,甚至连定了几年契都不肯说。

可惜不论几年,双方都没有再反悔的余地。

契约这东西,但凡结了,就是至少五年,结下之后命格纠缠,虽不至于同生同死,不过也是福祸同联,一旦妖死了,契主必然要受魂魄撕裂之苦,反之也是一样。

总归都好受不到哪儿去。

是以只要契成,开出再好的条件也没法把人挖过来,只能干等。

少则五年,多则……

怕是得熬到给楚清然送终。

他怎么就没提前注意到那只鸟有这么好看呢?

不过也不需要太惋惜,鲛人样貌差不了,或许比这还要好看……

财貌两全,也都是说不准的事。

溟烛自我安慰着,捞起身旁那盏烛灯。

青烟凝聚,烛火之上依旧飘着一只游动的银尾鲛。

瞿栾观烛火时,青烟也凝出了形状,他没有窥探别人心事的习惯,因此没怎么看清就打散了。

如今仔细回想起来,那东西细长盘绕着,倒像是某种蛇。

他记得蛇在三足鸟的食谱上。

这么看的话,那家伙应该是饿了。

溟烛又下意识地摸了摸换到身上的单薄外衫。

当时那人破门而入,进来的第一句话就说冷。

他伸手捏衣领时,骨节不经意扫到了锁骨处的皮肤。

冻得跟冰块似的,一点温度都没有。

饥寒交迫,还要深更半夜被派过来干活,这是过得什么可怜日子……

楚清然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做人的,这么丧尽天良的事也干得出来?

也不知这院子里有没有冬眠的蛇,捉回去几只能做顿夜宵。

冰镇爽口,爆炒应该也不错。

总归这么干等着也无事可做,溟烛稍微思索了一下,便撂下烛台起身,想去院子里挖挖看。

只是屁股还没抬起来,眼角余光就先瞥见了一道模糊的影子。

是裴闻璟。

裴家名门大户,城北这脉却人丁奚落,除了今日娶亲的裴听暮,就只有眼前这位小公子。

长得跟只猫儿似的,看着比他哥还要水灵。

人坐得不远,一手托着腮,见溟烛终于将目光落过来,眼眸弯了弯,扯出一抹不怎么好看的笑。

“我还以为你入定了呢!”

溟烛没接话,找了个舒服点儿的姿势坐回去,又听那人毫不客气的问,“不是说今晚能招来那只蜃的妖魂吗,怎么什么动静都没有?”

“是啊,”溟烛应道,“怎么什么动静都没有呢。”

都快要五更天了,再这么拖下去,夜宵该变早点了。

裴闻璟听着直皱眉,“你到底行了行啊?”

溟烛也跟着皱眉,指端捻过一缕青烟,指了指不见停势的鹅毛大雪。

“你看,不是我不行,是雪势太大。”

“城中积雪半尺,裴府却雪落一尺厚,裴美人儿,贵府的妖魂怕是怨气冲天,你想处理干净……”

“得加钱。”

裴闻璟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语气里带了几分嘲讽。

“早就听闻大幻术师爱财如命,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溟烛的名头打得响,又是楚清然那号人物的师兄,他虽是第一次见,却没多少好印象。

长得就邪气。

“爱财如命?”溟烛乐道,“大家公子就是不一样,骂人都这么客气。”

裴闻璟扬起的眉毛愣是一皱。

“你还有好词可骂?”

“嗯,好词不少呢,……一毛不拔铁公鸡,贪得无厌吞象蛇。”

溟烛举着烛灯抬手,看青烟在裴闻璟面前化成一只公鸡,转而又变成蛇。

他没忍住笑,弯着眼尾问道,“有蛇吗?”

裴闻璟一愣,“什么蛇?”

溟烛:“都行,口感上乘的最好了。”

话音刚落,那张水灵的脸就立刻皱成一团。

裴闻璟的声音提了足足三个度。

“你还记得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吗??”

“半年前,是贵宗布阵猎杀的那只蜃妖,你们办事不利,让他逃了一缕魂。”

“原该那时就解决的事,现下足足拖了半年,我都还没找你们算账呢,你还有脸要我加钱……还跟我讨蛇??”

溟烛敛眸听他埋怨完。

“是有点儿记不清了,”他慢悠悠回道,“那些时日我恰好不在,听闻布阵的地点是在……”

裴闻璟听他半晌没“在”出来,不耐烦地提醒道,“我哥的婚堂,就是这儿!”

“我还听闻那只蜃负伤后是死在……”

裴闻璟眼皮一跳,目光不着痕迹地躲闪开。

“也是这儿。”

溟烛“哦”了一声,又笑。

“那就只能谈蛇了,蛇羹有吗,有点儿饿。”

“你这人……”

裴闻璟火气压不住的外溢,可只来得及吐出三个字,便觉身后陡然一寒。

凉意顺着脊骨一路上窜,在头顶炸了个寒战。

落雪压枝,“吧嗒”一声——

他没忍住咽了咽口水,而后猛地回头,正对上一双阴气森森的浑浊幽绿的眼睛。

那是一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死人,青白皮肤上满是尸斑,身形却高大,四肢着地往前爬,与裴闻璟对视的瞬间,青灰色的脸上绽出一抹诡怪的笑。

脸皮因为这个动作开裂,就像久旱枯死的干树皮,簌簌掉落下来,露出暗红色发臭的血肉。

裴闻璟头皮一炸,什么话都忘了,连滚带爬地扑到雪地里。

几息之后,又连滚带爬地缩到溟烛身边,死死抱住那人的胳膊。

“蜃蜃蜃……是蜃吗?”

溟烛摇头,又往死人脸上指了指。

“你连这都不认识?它问你话呢!”

裴闻璟凝神闭息,目光追着那根手指。

半晌后又盯回溟烛,大喘气道,“它什么也没说啊?”

溟烛乐得做传话筒,“它问你那只蜃重伤之后,到底死在哪儿了?”

裴闻璟:……

裴闻璟:“别让它问了,打死我都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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