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叙一路纵马而去,身后扬起阵阵尘土。
谢惊鸿,你可给我撑住,别叫歹人得了便宜。
庄子里安置的所有人都被派出找寻谢惊鸿了,谢谨泽也从城内拨了府兵前去。
温叙赶到谢惊鸿失踪的地方时,府兵已经找了近两个时辰。
她勒了勒缰绳,翻身下马,准备找个树桩栓了马绳。
府兵见是永宁郡主远远地策马而来,上前行礼回道:“启禀永宁郡主,暂时没有发现六娘的踪迹。”
温叙皱眉,觉得这名府兵实在过于积极,像是在这等着她一般。她压下心底的不适,问道:“附近可有荒废的庙宇或住屋?”
那名府兵答道:“距离此地不远有两处荒废的宅子。”
听到这话,温叙脚下一顿。
这附近皆是密林,便是小道也不多见,只怕住在此处的猎户也不甚熟悉。
她转身看向那名府兵,迟疑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府兵’诡异一笑:“看永宁郡主如何选择了?您想要去哪一处找谢六娘呢?”
“都有哪两条路?”
“第一条路须永宁郡主独自一人顺此道前往歇云山;之后则由卑职领着另一队人马走第二条路去救谢家六娘。”那人上前两步,低声说道。
“我如何信你?万一你出尔反尔呢?”温叙冷静地盯着他的脸,想要从中看出一丝假意。
那人拿出一只金镯,递给温叙。
“这镯子可是永宁郡主送给谢家六娘的防身之物?您不会不识吧。”
温叙怎么可能不知,她死死地攥着那只镯子,怒不可遏地看向他。
“好。”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答应你。希望你能遵守诺言,带着他们找到谢惊鸿并救出她。”
“您放心吧,谢六娘对我们来说还有用途,不会让她轻易死的。”
温叙还是第一次被人威胁。
这滋味当真不好受。
只是没想到,这事竟然牵连到谢惊鸿身上。
距离人群已经很远了。
温叙警惕地看向四周,预防不知何时会从暗处放出的冷箭。
突然一阵疾风拂过,温叙迅速追了过去。
一名黑衣人站在不远处,看向她。
“温叙。”
那人戴着面具,声音嘶哑:“别再碰军械,别去调查。”
“否则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
说罢他举起手中的弩箭,射向温叙。
他的声音让温叙有一丝愣神,她来不及躲闪,被弩箭射穿肩膀。
疼痛像密密麻麻的针,扎进温叙的每一寸血肉里。
她面目狰狞,跪倒在地,却着急地对那人喊道:“你是谁?又是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没有理会她的问题,转身消失不见了人影。
灼热不断地从伤口处倾泻出来,将温叙的衣裳染成艳丽的殷红。
她大口地喘着气,咳嗽地站起身,扶着一旁的树干踉踉跄跄地往回走。
坚持住。温叙心道。
溢出的血越来越多,逐渐流下手臂,滑落指尖,滴在肆意生长的野草上。
好累啊。不想走了。走不动了。
她逐渐看不清面前的路,瞌眼晕倒在地。
谢谨泽今日眼皮狂跳,总是心绪不宁。
接到谢惊鸿失踪的消息时,他还在拜访前库部掌固、如今调任到驾部的张书令史。
谢谨泽不疑有他,派了人前往京兆府报案,又忙调了一队府兵出城。
在山林间寻了近半日,终于在一处破庙找到了谢惊鸿。
谢惊鸿此刻十分慌张。
也不知那两位凶神恶煞的壮汉何时识破装睡的自己,更不知史嬷嬷的力道如此之大。
她被一巴掌扇疼出声,耳朵嗡嗡地鸣叫着,眼前的遮布被扯下,谢惊鸿终于看清眼前的环境。
“哟,不装了?”魏夫人走上前来,嘲讽道。
谢惊鸿忍着没吭声。
她悄悄地用手指去探温叙给她防身用的镯子,却发现手腕上空空如也。
“你可是要找这个?”
魏夫人拿起一只镯子,在她面前晃了晃,说道:“奉劝你别再费心机了。”
谢惊鸿紧张地咽了口水,出声问道:“魏夫人大费周章绑我来此处,是要作什么?”
“自然是为我儿报仇。”
魏夫人扣动镯子机关,露出那把弯刀。
“是你下药给我儿,让他不能人道,对吗?”
谢惊鸿真诚地回答:“我没有给他下药,是他自己坏掉的。”
这事没由来地叫谢惊鸿感到难堪。
瓜田李下。在种瓜人眼里,路过的人都得惦记那些他辛辛苦苦种下的瓜。
何况谢惊鸿确实动了心思,只不过坏瓜未遂,而那瓜已经烂地透透的了。
谢惊鸿抬眼瞧着面容可怖的魏夫人,竟然可怜起她来。
含辛茹苦培养大的孩儿,就这般从内里坏了。
但。。这可怜只在一瞬间,因为魏夫人手里的那把弯刀马上就要划到谢惊鸿的脸上。
冰冷的铁器闪着阴森森的光,慢慢地靠近,谢惊鸿下意识打了个趔趄。
“狡诈如狐,我是不会相信你的说辞的,一定是你干的。”魏夫人被谢惊鸿的话语刺激到,她瞪大双眼,咬牙说道。
“待我将你这貌美的脸蛋毁了,让你也尝尝和我儿一般的绝望。”
说完她正要动手,却听见门外异动。
那两名壮士不知何时与人缠斗起来,刀剑声声,夹杂着救援呼喊。
“六娘!六娘可在里间!”
谢惊鸿蹙眉,不敢分神,冷静地看着面前接近疯癫的女人。
“好啊,看来老天都在帮你,可我如今已到这般田地,若是让你全须全尾地回去,岂不是太便宜你了些!”
她扬起手准备将那刀扎进谢惊鸿的脸颊。
下一刻却扑了空。
谢惊鸿挣脱了麻绳向门外逃去。
幸好她今日外出跑马穿的靴子,没叫那些人瞧见脚上的镯子。
方才她偷偷地摸出镯子,一点点地将绳子锯断,静等时机。
不能在此多待一刻,那魏夫人已经起了杀心。
谢惊鸿拼尽全力跑向门外:“我在这!在这!”
背后的魏夫人和史嬷嬷见她挣脱了束缚,立刻追上前,想要抓住她。
谢惊鸿躲闪不及,让魏夫人划伤了后背。
她强忍着背后的伤口带来的疼痛,推开门逃了出去。
那两名歹徒已经自尽,谢谨泽带了一队人马将屋子围了严实。
“可有受伤?”谢谨泽问道。
“背后伤了一刀,不过不深。”谢惊鸿镇定地答道。
魏夫人见到门外提剑而来的谢谨泽,颤抖着将手里沾了血的刀丢掉。
她慌忙躲向史嬷嬷身后:“我不是故意的,是她自己要逃跑的,所以才。。”
谢谨泽那像是看死物一般的眼神,让魏夫人和史嬷嬷内心发寒,二人不住地往后退着,双腿抖若筛糠,面上再无半点之前的嚣张。
见谢谨泽还在逼近,魏夫人一把将史嬷嬷推了出去:“是这个老妇怂恿我的,一切都是她想出来的,与我无关啊。”
“呵。”
谢谨泽冷笑道:“一丘之貉。”
他抬手欲解决魏家主仆,一名府兵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在他身边耳语几句。
谢谨泽只觉脑子里紧绷着的弦‘啪’地一声断了。
“将魏家主仆二人绑了起来,送到京兆府。”
说罢谢谨泽快速地奔向山下。
“堂兄你跑那么快作什么?喂!”
天色逐渐变得深沉,蝉鸣聒噪声传进温叙的耳中。
有一股草药香味。温叙动了动手指,缓缓睁眼。
“你醒了。”
温叙转头看向那正在挑拣草药的人。
那人一身栗壳色窄袖衣袍,为了方便采药,裤脚扎紧,长发也悉数被绑与脑后。
正是钟若昭。
一旁的篝火上架着罐子,不时飘出些苦味,看来是放了些药正在熬煮。
温叙张了张口,正要说话。
钟若昭却止住了她:“先喝些水,否则伤嗓子。”
她拿出一只木碗和小勺,往那罐子里舀了些药汁,走到温叙身边,一点一点地喂着。
药汁没有想象中的苦,喉咙得到湿润,温叙紧皱的眉头有些缓解。
“你中了一箭,我给你包扎上了药。还好没有伤到要害,箭镞也不在肉里,伤口算干净。多养些时日吧。”
温叙点头。
见她幅病态,钟若昭没问受伤缘由。
此处靠近溪水,岸边堆积了些石头和沙砾。
二人一时无话。
钟若昭如今可以独自一人上山采药,今日又捡了位受箭伤的病人。
让她想起之前救治的那位晏少卿,倒是无端地笑了。
这贵人瞧着还真不好当的。
她低下头继续分拣着草药,想了想还是先挑起话来。
“我听说你是陛下亲封的永宁郡主?”
“嗯。我与阿娘救了皇后与太子,破格封的。”
钟若昭点头:“有所耳闻。”
下一瞬她突然想起什么,担心道:“可你为何要退了与谢家的婚约呢?如今你一人,只怕”
“我与他不合适。我骨子里就是世人所认为离经叛道的。被阿耶阿娘宠惯了,受不得受束缚规训。”
她听见身边的人轻快地笑了起来。
钟若昭笑道:“那我岂不是异类了?阿娘希望我攀高门,可我却不听从她的安排,逃出来拜师学医。”
温叙听了这话不禁莞尔。
二人此刻并未多言,却好似说了千言万语。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