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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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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鼓声深,四下幽静。

温叙坐在桌前,望着满室的书架发楞。

窗外的凉风刮进来,将桌上的纸张吹乱,烛影摇曳。

纸张沙沙作响,温叙睨了一眼窗外的月色,只见竹影婆娑,月色朦胧,虚实难辨。

那青玉纸镇终是压不住纸张,放任它随风而去。

满室狼藉。温叙起身,要去将那窗户合上。

她透过窗户看到一人立在竹径旁,不知往这看了多久。

谢谨泽刚袭爵时,可谓是全长安城最炙手可热的婚姻对象。

他生得本就品貌非凡,何况谢家门第高贵,祖辈战功赫赫。母亲出身京兆韦氏,是太后侄女,皇后堂姐。

怕是公主也配得。

只要有谢谨泽出席的宴会,待字闺中的女娘们便犹如过江之鲫,纷纷上前示好。可谢谨泽从小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眼界自是旁人比不得的。

爱慕之人太多,辨不出其中真心几何。他想道。

唾手可得的他不稀罕,偏要去摘那清冷的月亮。

温叙便是这月亮。

他原以为自己出身高贵,温叙也会欣然接受这门亲事。

可她却漫不经心,只把这婚约看作一件能令父母亲欣慰的事情。

谢谨泽不甘,温叙没有将他放在心里重要的位置。

当温侍郎和昌乐公主的死讯传来,他的心里竟涌起一股难言的窃喜:失了父母庇佑,温叙如今只能依靠于自己了吧?下一瞬他便十分气恼,气恼自己竟然生出这般恶毒的想法。

上天定是听到他这般心声,要惩罚于他。第二日谢谨泽在谢府门前,见到前来退婚的温叙。

“我如今失怙失恃,圣上垂怜,准我扶棺回昭陵,为双亲守孝三年。我不愿耽误你的年华,特前来退了与你的婚书。”

谢谨泽低头,看着温叙憔悴的面容,皱眉说道:“我等你。你往后嫁到谢家,我会护你一生一世。”

温叙却坚定地摇头:“不必等我。我发誓找出真凶,为父母亲报仇雪恨。”

“我替你查凶手。”

可温叙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抬头看向他:“我不信你,谢谨泽。你空有爵位却无实绩,不过靠着谢家的荫封才有如今地位。三年间的变数太多,我不能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谢谨泽看向她,内心满是恼怒和震惊。半晌,他开口说道:“那便退婚。”

他从未受过如此羞辱,转身回了府里,将自己关在倚竹院,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温叙对他说的话。

她不信他。温叙当他是那般薄情寡义的男子,没有能力为她报仇。

可这世上多是朝三暮四之人,温叙这般想未尝不对。何况他确实只是出身好,从未上过战场,挣过军功。

于是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而是悄悄地护送温叙出了京郊,便策马去了边疆。

三年内,他在边境与将士们同甘共苦,共同进退。

如今他回来了,原以为自己还能徐徐图之,听了谢惊鸿的话语后便坐立难安,到郡主府来寻她。

他避开郡主府暗藏的机关和侍卫,终于在一处临水楼阁外找到正在灯下伏案书写的温叙。

胸膛里的那颗慌乱的心定了定。

谢谨泽见温叙起身关窗,忙急着要躲,却不小心踩到暗藏的机关,几支箭迅速地奔向谢谨泽。他轻松地避开这些箭,却不小心踩到一旁的鹅卵石,脚底打滑,摔在了草丛里,被老鼠夹夹伤了胳膊。

一番动静,谢谨泽还没有缓过神来,为何温叙在草丛边也设置了机关。幸好这老鼠夹并不锋利,只是夹伤了些皮。

他缓缓地站起来,用另一只手抽出腰间佩戴的匕首,将那老鼠夹卸下,抬头瞧见温叙好整以暇地趴在窗棂上看着他。

“更深露重,谢侯爷回错家门了?”温叙挑眉说道。

“我。”谢谨泽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自己为何半夜来郡主府。

再次抬眼,温叙已经离开窗台,打开藏书阁的门,走了出来。

她手里拿着一瓶药膏和绷带,来到谢谨泽面前,递给他:“擦这个药,保证十日就长好伤口。”

“一点小伤,无妨。”

温叙听了这话,忍住笑意,抬了抬手上的药膏:“还是擦一下吧。”

见谢谨泽还是没有接过药瓶,温叙便要去查看他的伤口。

那墨灰色的手袖破了几个洞,伤口周围的颜色又黯了些。

谢谨泽将受伤的手臂往身后藏了藏。这点小动作却逃不过温叙的双眼,她迅速抓起他的手,将袖子卷起来。

那只手臂果然被夹破,露出八个小孔,正往外渗着血。

温叙将药瓶打开,往伤口上洒些药粉,又细细地替他包扎好,将衣袍放了下来。

待一切弄好之后,温叙抬头看向谢谨泽:“包扎好了。谢侯爷快回府吧,以后请在白天拜访郡主府,这样半夜翻墙进院可是很危险的,说不定下次便没有这么好运了。”

“抱歉。”谢谨泽对温叙行了一礼,转身跃上墙瓦,不一会便出了郡主府。

所以他半夜来郡主府是要做什么?温叙皱眉不解。

她踱步回了藏书阁,坐在圈椅上,心想道:谢谨泽今晚在郡主府来去自如,郡主府拦不住他这般身手,说明府里还要加强防御机关的难度。

知秋此刻姗姗来迟,行礼道:“奴婢失职,未能拦住谢侯爷。”

看向她经过一番打斗后凌乱的衣裳,温叙担心地问道:“没有受伤吧?”

“谢郡主关心。奴婢当时只是被谢侯爷击晕,并无大碍。”

温叙舒了口气,点头说道:“没有受伤就好。他武功比你高,拦不住很正常。”

倚竹院内。

谢谨泽坐在胡床上,换下破损的衣裳,看着温叙替他包扎的伤口。

半晌,他忽然勾了勾唇,起身将烛火吹灭,躺进被褥里入睡了。

四月初六,容华公主生辰宴。

受邀前来宴会的多为名门望族,公主府门前车轿络绎不绝,来往使徒侍从跟在主人身后,捧着贺礼,裙摆和锦袍流光溢彩。

温叙今日穿着素净,挽着单髻,插了两支宝相花银簪,着一条红白间色破裙,衣裳并无任何花纹图样。

她身后跟着月娘,二人低调地进了公主府,绕过回廊,来到一处假山亭下。

现已未时,距离容华约定时间还有两刻。

温叙登上飞雪亭,向下望去。飞雪亭临水而建,池塘中的荷叶已经开始铺盛,与碧绿的池水相映,回廊半绕池塘,掩映在松柏翠竹之间。若是冬季万物凋零,池面冻结,白雪青墙绿竹,从此处往下眺望,倒是别有一番景致。

“请问阁下可是永宁郡主?”一名伶人站在飞雪亭下,正朝着温叙盈盈一拜。

“我不是。”温叙冷漠地回道。

那名伶人没想到温叙会这般回答,面上的焦急和为难差点绷不住,他厚着脸皮说道:“奴正遭受着赵家二郎的骚扰,不知永宁郡主可否让奴在此暂避一会?”

“你这伶人好生无礼,我家小姐说了她不是永宁郡主,你怎得还要来纠缠!”月娘皱眉,上前呵斥他。

但是那名伶人却不顾月娘的阻拦,着急着要走上亭子靠近温叙二人。

“还请永宁郡主救救奴,奴不想跟着赵家二郎!”他声音急切诚恳,带着一丝柔弱和无助,只怕铁石心肠的人听了也会同意。

温叙早已等的不耐烦,眼下未时二刻已过,却不见容华公主来。

她看了一眼正要登上亭子的伶人,问道:“你住哪处教坊?艺名叫什么?”

“奴名叫阿予,现在居住平康坊览香楼。前些时日因在楼里唱了几支曲子,被赵家二郎瞧上,要将奴赎了做男宠。可奴听说,那赵家二郎对待伶人残暴不堪,奴不愿去伏侍。”

温叙揉了揉太阳穴,正要让他进亭内躲避,却听到有嘈杂的声音靠近,她分神看向声源,只见几名奴仆跟着一位身着蟹壳青圆领袍的贵公子快速追了过来。

阿予不敢回头,手脚并用地爬到温叙身后躲着。

“这位娘子,可曾见一位身穿莹白色长袍的男子?”那贵公子还未瞧仔细亭里的人,隔着十几步便高声问着。

待他看清飞雪亭内的人,立刻老实地行礼:“见过永宁郡主。”

温叙眯眼微笑道:“赵家二郎许久未见,竟然开始好男风?今日是容华公主生辰,你这般在公主府高调,是否有些不妥?”

“我只是。”赵临铭吞吞吐吐地回答:“我见他长得与我过世母亲相似,想将他接到府里养着。”

“可我听说你对待伶人残暴,令人畏怕。”

“这怎么可能呢,我又不喜欢男的,院子里也从未有过男宠啊。”听温叙这样说,赵临铭皱眉反驳道。

温叙心下奇怪,正要让那名叫阿予的伶人与赵临铭对峙,却看见月娘睁大眼睛,惶恐地看向自己的身后,小声喃喃道:“郡主,阿予他,阿予他好像死了。”

听到这话,众人的眼睛都往温叙的身后瞧,那赵家二郎更是着急着跑上亭子,在见到睁着眼睛、七窍流血地倒在地上的阿予后,他蹲下身颤抖地伸手探向阿予的鼻息:“他,他死了。已经没有呼吸了。”

“出人命了!飞雪亭出人命了!”人群中,一名仆人惊恐地喊道,转身正要跑。

温叙俯视着亭下所有人的神态动作,冷漠地说道:“知秋,将那名大声叫喊的仆人绑起来,让他冷静冷静。月娘去向容华公主禀明这里发生的事。公主府出了命案,主人没道理不出面主持公道。”

“你凭什么绑我,他离你这么近,说不定你才是凶手!”那名仆人挣扎着喊道。

见他污蔑温叙,月娘气愤说道:“放肆!竟敢对郡主不敬!”

知秋用布团堵住了那名奴仆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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