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攸宁,孟攸宁!”宛若天籁一般的声音传到孟攸宁耳朵里,冲破层层雾瘴,把他拉回现实。
孟攸宁缓缓睁开眼睛。
他的眼睛潮湿,睫毛上还沾着泪珠,甫一睁开眼,眼泪便像破闸的洪水般汹涌而出,迅速洇湿鬓角。
江彦正坐在床边,用热毛巾给他蘸额头上的汗,见状,有些无奈地,擦了擦他的泪痕。
孟攸宁眼睛通红,含着泪花凝视着江彦,嘴角下垂着,可怜巴巴地像个小狗狗一样。
江彦无声地叹了口气,转头想把有些凉掉的毛巾扔回盆里。
忽地感觉胳膊上一紧。
孟攸宁闪电般坐起身,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把江彦紧紧抱住了。
江彦身子僵了僵,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程萱已经被接走了,这屋子里除了他俩,再无旁人了。
“你要去哪儿?”孟攸宁下巴枕在江彦肩头上,失神喃喃。
江彦偏头看了他一眼,此刻,孟攸宁脸红得像是被火烘烤着,扑在他颈边的呼吸也灼热烫人。
江彦闭了闭眼,把孟攸宁推开,站起身来离他远一点,“带你去医院。”
原来他让人把程萱接走,是要带他去医院。
孟攸宁心中松了松。
江彦端着水出了房门。
理智回笼,刚才他乍然惊醒抱住江彦,却被江彦推开,此刻他心中后知后觉漫上一丝羞愧。
不出片刻又回来,把孟攸宁的衣服放床边。
“你的衣服已经烘干了,”顿了顿,又接着说,“我在客厅等你。”
“其实......”孟攸宁期期艾艾,“其实我没什么事,不需要去医院。”
最主要是没钱。
这些天兼职挣的钱还信用卡都不够,他卡里仅剩的几块钱也被骗子转走了。
去医院看趟病,挂号费,加上各种有用没用的检查,再加上开药,看个小感冒一千块都打不住。
江彦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了端倪。
之前商场外穿熊二衣服发传单,把孟永志送他的生日礼物卖了,再加上刚才诈骗犯都榨不出来的银行卡余额。
这十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算孟永志不在了,他有临城首富的家底,也不应该落魄至此。
那厚厚一沓多达五千多条的开房记录,不仅没为他拿到资源,反而让他一贫如洗。
江彦买他那双限量版球鞋付了十万,这才几天就挥霍一空?
还有刚才,孟攸宁说的“听说发烧的时候做更舒服”......
他好像有点知道孟攸宁的钱是怎么没的了。
江彦脸色变得阴沉,山雨欲来。
“孟攸宁,我说过,我已经答应你了,”江彦冷冷道,“该给你的,一样都不会少。”
“嗯嗯嗯。”孟攸宁虽然不太懂他在说什么,还是点了点头,他感觉自己要是再墨迹,江彦有可能要爆发。
“穿衣服。”江彦丢下一句,关门去了客厅。
江彦带孟攸宁下楼的时候,老张已经开车在楼下等了。
孟攸宁注意到,中午被他弄脏的副驾驶的座椅套已经换新的了。
江彦扶孟攸宁坐在后排,孟攸宁恹恹的,没什么精神跟老张算账——那天在如家酒店,老张偷拍他,还叫他“夫人”。
“程总,夫.. .. ..他这是怎么了?”老张见孟攸宁满脸通红双目无神,问道。
江彦瞥他一眼,总算不给他叫“老爷少爷”了,叫“程总”还算是比较正常的称呼,这是江彦几天以来软硬兼施的成果。
“发烧了。”江彦回答。
“不明原因地发烧?”
“嗯,”江彦应着。
“哦——”老张点点头,神情意味不明。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江彦疑道。
“嗯呐,”老张了然地笑笑。
“是怎么回事?”江彦问。
老张神秘兮兮瞟孟攸宁一眼,随后转向江彦,压低声音:“发情期到了。”
孟攸宁一天中第二次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第一次是程萱让他生小狗。
发情期什么鬼?这是什么新型的骂人方式吗?
江彦给孟攸宁顺着背,颇为无语的瞪了老张一眼。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他的神情不像是开玩笑,怎么总是说出这些奇奇怪怪的话?活像是从各种小说里乱穿出来的。
“开车吧。”江彦叹口气。
老张熟练地起步,把车开上主路,途中加速减速都很平稳,坐在车里的人几乎感觉不到颠簸。
私立医院因为价格昂贵,普罗大众看不起,所以门可罗雀。
诊室宽敞明亮,比孟攸宁租的两居室都要大。
孟攸宁暗自盘算自己信用卡里还能刷出来多少钱。
“什么症状?”医生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
“不明原因发热,口服布洛芬不退热,高烧38度9,暂时没有咳嗽流涕症状。”江彦说。
“张开嘴看看嗓子。”医生拿起压舌板放到孟攸宁嘴边。
孟攸宁“啊——”张开嘴,强行侵入的压舌板让他忍不住干呕,什么都吐不出来,倒是出了一脑门汗。
江彦俯身给他拍背,拿纸巾给他擦额头的汗,距离有点近,呼出的热气都洒在孟攸宁侧颈。
孟攸宁觉得半边身子都酥酥麻麻的。
医生拿出听诊器按在孟攸宁胸口,眉心渐渐拧成一个疙瘩。
“心跳怎么这么快?赶紧去做个心电图。”
孟攸宁窘迫地偷瞄了一眼江彦,见他面色凝重。
“有过手术史或者用过特殊药物吗?”
孟攸宁想了想,说:“今年五月做了阑尾手术,其他的没有。”
医生专注地对着电脑屏幕记录:“近期有性生活吗?”
“咳咳.. .. ..”孟攸宁脸涨红,尴尬地问,“医生,发烧跟这个有关系吗?”
医生睨了他一眼:“不明原因的发热有可能是性传播疾病引起的,如果没有性生活,这方面就不用查了,如果有,还是查查比较保险。”
“没.. .. ..没有。”孟攸宁难为情地低下头。
医生开好了单子,打印出来,摊到桌上。
“可以扫码缴费,然后直接去做检查,检查结果出来了拿给我看。”
孟攸宁还没来得及数清总金额那里的个十百千万,缴费单被江彦拿起来。
他对孟攸宁说:“你先出去,我有事情问问医生。”
孟攸宁心想,难道江彦也要看病?是什么难以启齿的隐疾吗要把他支开?
他没多问,自己去走廊里的椅子上斜斜靠着。
见他出去了,江彦坐到椅子上。
“医生,你说的那个近期有没有性生活,近期是指多久?”江彦把声音压低。
医生说:“一般来说半年以内。”
江彦垂眸思索了片刻,“他有。”
“他近半年有性生活?”医生毫不避讳地反问。
江彦抿着嘴唇,点点头。
“你怎么知道的?”医生疑惑地看了江彦半晌,终于了然般,“他的性生活跟你一起过的?”
江彦:.. .. ..
“不.. .. ..”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你们这些年轻人,不能讳疾忌医啊。我是医生,我什么没见过?同性恋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都理解。”
江彦动了动嘴唇,放弃了解释。
“你能不能,”江彦斟酌着,“把性传播疾病方面的检查都给他开了。”
“没问题。”医生爽快地答应,手指飞快地打着键盘。
化验单从打印机里“吱吱”吐出来,医生把一大摞单子放桌面上,目光从眼镜框上方斜射出来。
“光他自己检查不行啊,既然你们一起做的,那你也得检查。”
江彦:.. .. ..
他洁身自好28年现在要去被迫查性病,也是可笑。
江彦一咬牙:“你开吧。”
医生对着电脑屏幕一会儿,问江彦:“最近新出了几个检查项目,是针对罕见病毒的,但是这几项检查的样本需要拿到德国去做检测,耗时比较长,可能需要几个月,你们要做吗?”
“做。”江彦恨不得把所有能做的检查都让孟攸宁做了,他之前私生活那么混乱,难保不会感染某些疾病。
开完单子,江彦交完费,迟疑着问道:“医生,如果那方面有瘾该怎么治?”
医生摸摸下巴:“这种多考虑是心理方面的问题,平时呢,不要让他黄片,减少肢体接触,转移他的注意力,最好是保持规律但不频繁的性生活,不要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如果还不行,可以看看心理医生。”
江彦拿着两叠单子出来,把属于孟攸宁的那一叠递给他。
孟攸宁疑惑地翻了翻:STD-syph,STD-gonorrhoeae,STD-CT, STD-HPV,STD-HSV,STD-HIV,ESAN......
孟攸宁顿时脸色煞白。
“我......我是不是得绝症了?”
“一些常规体检而已,”江彦道,“我也做。”
孟攸宁半信半疑。
除了医生说的罕见病毒的那几项,其他的检查很快就出结果了。
孟攸宁坐在诊室里,看着医生皱紧眉头一张一张地看检查报告。
对孟攸宁来说,每一秒都像是凌迟。
看了足足有一分钟,医生终于摇着头,把一叠检查报告放在一旁。
“医生,我怎么了?”孟攸宁反复做心理建设,都已经在想自己的遗产该如何分配了。
“你,”医生啪地按了一下键盘上的回车键,“感冒了。”
孟攸宁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
又是胸透又是CT,心电图,彩超,血都抽了好十几管,他还尴尬地端着尿杯从江彦眼皮子底下送到检验科,结果你告诉我,我感冒了?
孟攸宁一时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医生又给他开了些感冒药退烧药,叮嘱他不要洗凉水澡,不要吃辛辣生冷的食物,不要抽烟喝酒。
“他明明可以直接抢钱的,却还给了一堆药。”回去的时候孟攸宁靠在后座上嘟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