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学校的中秋晚会后，孟攸宁在追江彦的事，全校皆知。

孟攸宁对此毫不避讳，每天就吊儿郎当地在江彦面前刷存在感。

江彦早晨来到学校，同学跟他打招呼：“江彦，早！”

江彦回道：“早！”

这时孟攸宁就会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笑眯眯地对江彦说：“早——”

江彦面无表情地看他，孟攸宁又接上两个字：“恋吗？”

江彦不堪其扰：“你到底想怎么样？”

孟攸宁捏捏下巴，一本正经地说：“想和你在一起。”

江彦无言以对，回到自己座位上闷头看书。

孟攸宁转头就对林沫说：“看吧，他没说不想跟我在一起，就是在那儿故作矜持呢。”

林沫毫不留情地嘲讽他：“我看不是他故作矜持，是你自作多情。”

那时候的孟攸宁没什么奋斗的动力，用林沫的话说，继承他首富爸爸的财产就能让他一辈子吃喝不愁了，让他给普通人留点活路。

孟攸宁每天就玩世不恭地混日子，江彦来之前就招猫逗狗无所事事，反正也没人敢惹他。

江彦来之后，他就整天招惹江彦，乐此不疲。

和孟攸宁不一样，江彦家徒四壁，生活十分拮据，他每天下午放学后不上晚自习，还要出去打工。

这是孟攸宁偷偷跟踪江彦发现的。

孟攸宁觉得，江彦以后肯定能出人头地，想到这些，孟攸宁又不由得有些自惭形秽。

说到底，他只是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有钱也不是他自己挣的，而江彦这么小的年纪就已经能养家糊口了。

更让孟攸宁吃惊的是，省联考的成绩出来，江彦居然一骑绝尘，得了年级第一名，总分比第二名高出三十分。

这下江彦在临城一中彻底出名了，以前大家提到他，就说“是孟攸宁追的那个人”，现在他是凭实力，让大家再提到他的时候说的是“那个黑马，年级第一！”

江彦倒是宠辱不惊，每天该怎么学习还是怎么学习，孟攸宁都有点不好意思打扰他了。

这天，孟攸宁无意中听到班主任在和另一个老师聊天。

A老师：“那个省三好的名额，定了吗？是不是你们班那个黑马？”

班主任：“不是他，校长给了祝双，下午年级大会应该就会公布了。”

A老师：“祝双？她不是比江彦低30多分呢？”

班主任：“没办法呀，校长说考试成绩只占80%，老师评分占20%，让我给江彦表现分少打点，祝双的班主任给祝双打的表现分可都是满分。”

A老师：“这也太不公平了吧，这个省三好的名额，能在高考的时候加10分呢。”

班主任：“我也不知道校长为什么这么决定，我只能服从啊，官大一级压死人。”

A老师：“也是，我听说，祝双的爸爸每年都给校长送好多礼品。”

......

孟攸宁指甲深深嵌到肉里，拳头攥得死紧，手背上青筋突起，眼神似乎要吃人。

下午的年级大会上，校长打着官腔在台上讲了一堆冠冕堂皇的废话，孟攸宁耐着性子，牙齿咬得极紧。

“......经学校决定，将省三好名额颁给祝双同学！”

台下顿时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很震惊，因为按往年的规矩，省三好的名额都是颁给年级第一的。

“不公平！”孟攸宁振臂一呼，于人群之中站了起来，甚至站到了椅子上，颇有些鹤立鸡群的味道。

一班的同学们附和：

“不公平！”

“不公平！”

......

校长猛地拍桌子，话筒发出刺耳的音啸，现场陡然一静。

“孟攸宁！”校长厉声道，“我是校长还是你是校长，学校做出的决定自有学校的考虑，你再闹事，我就让保安把你拖出去！”

孟攸宁听他的威胁，完全不怵，他灵巧地从椅子上跳下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三步并作两步跨上主席台，夺过校长手中的话筒。

“同学们，”孟攸宁面向台下，“省三好能在高考的时候加10分，就因为江彦家里穷，没钱给他马小材行贿，”孟攸宁指着校长，“马小材就把本应该属于江彦的省三好名额卖......”

“孟攸宁！”

台下突然传来一声厉喝，众人循声望去，站在人群中的，居然是江彦。

孟攸宁顿了一顿，说：“江彦同学，这个公道我无论如何都会给你讨回来，我手里有证据，能让马小材身败名裂，你不用担心......”

在保安小跑过来之前，江彦已经大步踏上了主席台，话筒中传来他并不高亢的音调：“孟攸宁，我的事情，你少管闲事。”

“我偏要管，我看不得你受委屈，”孟攸宁怒气上头，连江彦的话都听不进去，“我管定了，我非得把马小材搞下台，唔唔唔——”

江彦不由分说捂住他的嘴，把他拖下主席台。

看着很瘦弱，力气还挺大。

孟攸宁完全是被这一举动惊呆了，甚至都忘记了反抗。

江彦把孟攸宁拖到教学楼后边一个偏僻的角落，那里没有人。

大冷的天，江彦额角的头发有些湿漉漉的，孟攸宁这么大一人，把他拖过来还是挺费劲的。

孟攸宁摸了摸嘴唇，上面江彦手心的触感犹存，温温热热的，让他刚才冒了三丈高的火陡然降下去不少。

“你拖我干什么，”孟攸宁嗔道，“那个省三好名额，你要是不争取，他就给别人了。”

“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江彦面无表情，冷淡地说，“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喂！”孟攸宁气不过，“你是不是觉得我多管闲事了？”

“对，你就是多管闲事了。”语气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可我是为了你好......”

“不需要，麻烦你以后不要再自作主张，还有，”江彦没有直视孟攸宁的眼睛，而是斜斜地看着脚下的地面，“离我远点。”

空气陷入诡异地沉默。

孟攸宁难以置信地看着江彦，不明白自己帮他争取权益在他看来居然是多管闲事。

对峙几秒，孟攸宁胸腔剧烈起伏几下，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怒气冲冲地转身走了。

连续三天，孟攸宁都没有来上课，一个人混迹于各网吧、电玩城。

孟永志工作很忙，每天早出晚归的，如果不是孟攸宁的班主任给他打电话，他都不知道自己儿子逃学了。

孟永志到网吧的时候，孟攸宁正在游戏里和人激烈枪战。

孟攸宁玩得正入神，陡然发现有人坐他旁边了，他迅速扫一眼，发现是自己的老爸。

孟永志笑眯眯地说：“你先打完这局，别坑了队友，我等你。”

孟攸宁点点头，继续投身战斗，期间几次险被敌人偷袭，还是老爸提醒他才注意到。

半小时后，游戏结束，孟攸宁把鼠标键盘一推，举着拳头做了个胜利的手势。

孟永志笑着说：“我儿子不愧是我儿子，打游戏能打这么好，做其他的事肯定也没问题。”

孟攸宁有些心虚：“爸，你是来抓我回去的。”

孟永志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我最近工作太忙了，都没什么时间和我儿子谈心，是爸爸不好，你有时间跟爸爸聊聊吗？”

孟攸宁乖乖点头。

他在孟永志面前向来没什么脾气，无论他说什么，孟永志都愿意耐心倾听，对一些别的家长看来是离经叛道的事，孟永志也没有激烈地反对过。

比如他暑假要去把头发染成亮眼的黄色，孟永志也只是说：“你喜欢就可以去尝试，如果开学后老师校长不同意，你就再染回来，行不行？”

在孟晞出生之前，孟攸宁当了十年独生子，父母给了他无以复加的宠爱和尊重，虽然他那时候年纪还很小，但父母做什么决定，小到凳子要选什么颜色，大到房子选哪个户型，都会征询他的意见。

所以，孟攸宁虽然玩世不恭，但在父母面前并不叛逆，他们能对彼此敞开心扉，像朋友一样去交谈。

孟永志找了个麦当劳，给他点了汉堡薯条可乐。

“中午没吃饭吧？”孟永志边说着，边把汉堡的包装纸打开，露出一半汉堡，递到孟攸宁手里。

孟攸宁有些羞愧，咬了一口奥尔良鸡腿堡，孟永志还记得他最喜欢吃的口味。

“爸，老师都跟你说了？”

“嗯，说了一些，不过你不用担心，老师校长那边我已经给你摆平了，我说我住院了孩子在照顾我，一时着急忘了请假。”

“哪有你这样咒自己的？”孟攸宁嘴上嗔怪，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

“要不然让他给你记个旷课？罚你写个三千字检讨？”孟永志仍是笑着，“每次让你写检讨，你不会，最后还得让我给你写，我这次实在是不想写检讨了。”

孟攸宁被他逗乐了，心理上轻松了不少。

“你有什么想跟爸爸说的吗？”孟永志很有耐心。

孟攸宁咽下口中的食物，说：“那个市三好的名额，高考的时候能加10分，被马小材卖给别人了，我替江彦鸣不平，他并不领情，说我多管闲事。”

孟永志略微沉思了一会儿，说：“儿子，我觉得你这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行为，很有侠者风范，不愧是爸爸的好儿子。但是呢，我们做事，有时候出发点是好的，但我们的视角难免造成看问题片面，有时候会给别人造成困扰，也就是好心办了坏事。”

孟攸宁若有所思。

孟永志接着说：“永远不要以为别人好去强迫别人，换位思考一下，我如果说我为了你好，私自给你转去一所升学率高的学校，你会开心吗？”

孟攸宁连连摇头。

“这就对了嘛。”孟永志说，“每个人都有自己考虑问题的角度，永远要记得，尊重别人。”

“爸，”孟攸宁抬起头看着孟永志的眼睛，“你会尊重我的决定吗？”

孟永志笑起来，“我哪次没有尊重你的决定吧你就说？”

“我......”孟攸宁犹豫片刻，最后下定决心，“我喜欢男的，你会尊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