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彦面沉如水，“有没有可能会搞错？”

小郑说：“是根据您提供的身份证号查的，入住酒店的时候前台会用身份证登记，还会把身份证照片和本人进行对比，所以，搞错的可能性很小。”

江彦捏着开房记录的手指指甲泛着白，他用力捏了捏眉心，低沉道：“你先回去吧，辛苦你了。”

“程总您别客气，”小郑如蒙大赦，“有什么事您直接吩咐我就行。”

*

孟攸宁浑浑噩噩地走着，裤兜里的手机响个不停，他无精打采地拿出手机，是公司同事的微信群（无老板版）。

祁薇：号外号外！疏月夜大大的《齐眉举案》要改编成电视剧了！水果台S级的项目，千万版权的大IP！

郁涵：真的假的？《齐眉举案》的男主是我心头的白月光！求不要魔改，拜托拜托～

祁薇：你知道网传的男主是谁吗？

郁涵：谁啊谁啊？

祁薇：苏嘉言。

郁涵：啊？虽然苏嘉言长得很帅，但是他的性格完全不贴人设啊！我真的哭死。

祁薇：我也这么觉得，唉，我倒觉得咱宁宁更贴人设，而且咱宁宁演技也不差，是吧！

郁涵：就是就是。@孟攸宁，宁宁，你那个《一见钟情》的男二谈得怎么样了？

孟攸宁：谈完了。

祁薇&郁涵：？？？谈完了是几个意思？

孟攸宁：字面意思，谈得完蛋了。

祁薇&郁涵：......

孟攸宁退出聊天群，手指悬空在陈野微信上，他还没打开聊天框，但已经能看到他发的消息：

程总对你不是很满意，没关系，我再给你接触新剧本。不过我听说那个刘总监被撤职了。

孟攸宁苦笑一声，突然发现微信界面下边通讯录那里有一个红点。

一般来说，那里是新的好友申请。

孟攸宁点了下“通讯录”，“新的朋友”那里果然显示一个红色的1。

他眉头蹙了一下，手指点开那个新的朋友，上边显示“哥哥”。

孟攸宁瞪大眼睛。

惊疑了半天，终于发现，这不是一个新的好友申请，而是一个好友推荐，来自他的手机通讯录。

也就是说，他手机里存了一个叫“哥哥”的人的手机号，微信自动识别了这个手机号对应的微信号，就把这个人的微信推给孟攸宁了。

孟攸宁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他去翻了下自己的手机通话记录，昨天晚上，有一个备注为“哥哥”的人，曾经给他打过电话！

他没接！

“哥哥”这个号码，绝对是他自己存的！

孟攸宁双手抱着头，活脱脱一个发疯的可云。

他能称之为哥哥的，只有一个人。

江彦。

他看了下时间，也完全对得上，那时候他醉得人世不省，除了少数模模糊糊的片段，他基本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事情了，所以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要到的江彦的电话号码。

孟攸宁拇指有些颤抖，他点开“哥哥”的头像，是青山绿水白云蓝天，微信昵称叫：高山流水。

犹豫再三，孟攸宁最终还是没勇气按下添加好友的按钮。

江彦那么恨他。

江彦结婚生女了。

之前的事情，他要怎么样在不影响江彦现在生活的前提下解释清楚，而且还是在伤害已经造成而且持续十年之久的情况下。

孟攸宁心里乱成一团麻。

微信消息把他唤回现实，孟攸宁打开微信看了一下，是孟晞发的图片。

温大的录取通知书。

他的妹妹，考上大学了。

孟攸宁心中十分欣慰，同时仿佛被酸涩的硬块堵在胸口。

他自己，高中没毕业。

那一年，江彦问他，你将来想做什么工作。

孟攸宁靠在江彦肩膀上，想都没想，说：“当演员。”

江彦沉默一会儿，说：“那你应该考电影学院。”

孟攸宁笑着问：“那你考哪儿？”

江彦揉揉他柔软的头发，浅淡的瞳孔中带着光，“随便考个离你学校近的。”

“你确定？”孟攸宁目光中漾着戏谑，“让我看看，”他指着地图，“离电影学院最近的就是这个温城动物医学院了。”

孟攸宁朝他一挑眉毛。

江彦轻笑一声，孟攸宁接着道：“你知道温城动物医学院最有名的专业是哪个吗？”

“是哪个？”

“母猪的产后护理。”

江彦咬了咬牙，面无表情道：“我只护理你。”

孟攸宁往江彦腰侧掐了两把，江彦痒得厉害，抓住他不老实的手，把人带进怀里困住。

闹了一会儿，孟攸宁仰起脸，道：“这两个学校离得真的特别近，中间连围墙都没有，只隔着一道铁栅栏。”

江彦笑起来：“挺好的，见个面就跟探监似的。”

孟攸宁嘿嘿傻笑起来。

江彦揉了揉孟攸宁毛绒绒的脑袋。

“就是不知道，”孟攸宁从他怀里钻出来，仰头凝视着江彦优越的下鄂线，以及突起的喉结，他吞了下口水，舔着嘴唇笑，“探监让不让接吻啊。”

江彦喉结微颤，眸光闪动，低头封住他的唇。

*

孟攸宁深深吸了一口气，拼尽全力把自己的意识从回忆中拔出来。

他摘下口罩，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仔仔细细打量自己肿成香肠的嘴唇。

和高中的时候一样，每次和江彦接完吻之后不久，就会肿成这个样子。

十年之久，他都快忘了和江彦接吻是什么感觉，可他身体这傻乎乎的免疫系统还记得，张牙舞爪地把江彦的吻标记成危险的攻击，用红肿和疼痛提醒他，要远离。

孟攸宁自嘲地摇了摇头。

他打开百度，输入搜索词：温大学费是多少。

第一条搜索结果显示，专业不同，学费也不一样，大致是在4000-6000元一学年。

孟攸宁无意识地叹了口气，心道：“那就按6000算，生活费先给5000，不够再说，妹妹考上大学了，哥哥怎么也得祝贺鼓励一下，手机要买个新的，还得买个笔记本电脑，这样算，两万块不一定能打得住。”

孟攸宁来到银行自助服务区，把自己的银行卡一张一张塞到ATM中，查询余额，结果如他所料。

所有卡的余额加起来不到50块。

发工资还得好几天，而且那点固定工资对他目前的状况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

孟攸宁打开微信里的兼职群，目前招的最多的就是穿着卡通玩偶的衣服发传单。

此时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在户外什么都不干还能出一身汗，何况还要穿着厚厚的卡通玩偶衣服。

但是一天三百块呢。

他的公司-星汇传媒，老板什么都不管，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次。他只做一件事，就是每个月按时给他们发工资。

孟攸宁在他们公司又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没人管他。他不用坐班，公司接到工作了他人到了就行，闲时他可以自由支配时间。

孟攸宁联系了卡通扮演兼职的职位发布者，约好明天去瑞德商场外边发传单。

孟攸宁坐地铁回到自己住的出租屋里，这是一套老式的两室没厅的房子，40多平，是个眼镜房，两个卧室朝南，通风不太好。

楼道里充斥着经年不散的霉味，次卧小到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厨房浴室进两个人都转不开身。

房租需要他自己付，他只图便宜。

只是极偶尔的情况下，他会回忆起自己年少时在临城住的大别墅，独门独院，500多平，上中下三层，他自己霸占一整层楼，限量版的球鞋装了好几个鞋柜，大牌衣服更是泛滥成灾。

孟晞那时候还小，没他这么能造，但也有一箱一箱的洋娃娃和漂亮裙子，引得班上的小女孩们羡慕不已。

但这一切泡沫般的繁荣，都随着他父亲孟永志的离世而彻底破碎。

孟攸宁打开鞋柜，从顶部取下一个崭新的鞋盒子，里边静静躺着一双被尘封十多年的球鞋。

鞋子是全新的，孟攸宁一次都没穿过，鞋子本身是限量款不说，这双鞋上还有他最喜欢的那个球星的亲笔签名，几年前那个球星意外去世了，所以他亲笔签名的东西都成了绝版，有价无市。

最重要的是，这双球鞋是孟攸宁的爸爸孟永志生前送给他的最后一份生日礼物。

其他的鞋子都被他折价卖掉了，这一双，他本想珍藏一辈子，可是，如今，他山穷水尽了，妹妹上学需要钱，房租还欠着，如果这个月再不交，他就要被扫地出门了，还有，需要还给那些人的钱，已经被催了好几次了。

那些人甚至盯上了他母亲和妹妹，时不时给孟攸宁发一张她们的照片。

如果爸爸泉下有知，知道他现在的窘况，应该不会怪他把鞋子卖掉吧。

孟攸宁咬咬牙，心一横。

他把鞋子摆出来拍了几张照片，挂到闲鱼上，一口价5万。

孟攸宁觉得，这个价格，简直就是在卖大白菜了，心都在滴血，但是他现在急需用钱，不得不忍痛割爱。

做完这些，孟攸宁把鞋子收好，放回原处。

此时已是下午一点多，孟攸宁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于是他下楼买了两包泡面。

结完账出来，考虑到自己近期可能只能依靠泡面果腹了，又折回去拿了两大包方便面。

反正他现在28岁也不长身体了，饿不死就行，要营养干什么。

他又不由自主地想起江彦。

高中的时候，江彦瘦弱单薄，他俩身高一样，如今，江彦比他高出小半个头了，身上不再单薄，而是一种有力量感的劲瘦。

孟攸宁早料到江彦以后会大有成就，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改姓程，这十年间，江彦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想得入神，突然一道声音传来，打断了孟攸宁的神游。

“孟先生。”那人彬彬有礼地说。

孟攸宁乍然回神，猛地看到有人挡在自己身前，不由地来了个急刹车。

“你怎么又来了？”孟攸宁看清来人是谁，没好气地说。

“我奉命来问孟先生考虑得怎么样了。”那人不紧不慢，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考虑，考虑，考虑你大爷啊！”孟攸宁火冒三丈，“你他妈三个月问我一回，十年了！你不烦我都烦了好吗？回去告诉你那老不死的老板，我，孟攸宁，宁愿穷死饿死，也不会当他的什么狗屁情人！这辈子不会，下辈子也不会！”

孟攸宁一口气说完，自己喘着粗气，那人对他的口不择言不以为意，只是摇摇头，说：“孟先生，你要是答应了，至少能少奋斗二十年了。”

“老子乐意奋斗！你们不要以为处处给我下绊脚石我就能屈服，想得美！不要以为你们能在娱乐圈里只手遮天，总有一天，我会给你们搅得天翻地覆，让你和你家老板统统吃牢饭去！”

“孟先生，看来你还没考虑好，我老板有耐心，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的。”

那人说完便走了。

老破小区就这样，门口连个保安都没有，任何儿人都能自由进出。

孟攸宁捋了把汗湿的头发，胸膛急促起伏。

从他辍学到现在，十年了，这个人每隔三个月就会问他一次，要不要给他老板当情人。

孟攸宁不知道他老板是谁，只知道他很有钱，在娱乐圈能翻云覆雨。

那人承诺，只要孟攸宁答应这一个条件，他就能把他捧成娱乐圈顶流。

当年孟攸宁才十八岁，没有任何演艺经历，那人也不知道从什么渠道盯上他的，而且还很执着，被拒绝十年了还没死心。

孟攸宁这些年没有好资源，很大可能是这个人在从中作梗，想让他越来越窘迫，从而逼他就范。

可孟攸宁是个硬骨头，这么多年穷困潦倒，他宁愿去大街上发传单也不屈从。

那人说，他越是这样，他老板就越喜欢他。

孟攸宁只想骂他祖宗十八代。

孟攸宁压下汹涌的情绪，回到自己房子里，行尸走肉般地拿碗，撕开方便面的袋子。

他把面饼放到碗里，然后发现，袋子里什么都没有了。

方便面没有带调料包。

孟攸宁痴傻般地大笑，笑得眼睛里都是泪水，面目有些狰狞。

报应最终还是来了。

那年的天台上，孟攸宁对江彦发的誓，言犹在耳。

孟攸宁三根手指指着天，桃花眼弯弯的，“信誓旦旦”地说：“我要不是真心，就让我吃方便面没有调料包！”

江彦忍无可忍，把孟攸宁箍在怀里，狠狠地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