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凛扭头看了他一眼，又把脸扭回去，继续看着天井下面。

布罗迪伸手把他拎起来，小孩摇摇晃晃的，半晌才终于站稳了。

风呼啸着刮过来，他瑟缩着，重重打了个喷嚏，布罗迪看见他一张小脸冻的通红，嘴唇青紫而皲裂，耳朵上也长了冻疮，忽然就有些不忍。

他伸手把他脑袋上的毛线帽子往下扯了扯，动作有些不知轻重，却是将他一双耳朵严严实实都捂进帽子里，“主人叫你回去。”

程凛也不问回去干什么，就语气生硬的说：“我不去。”

布罗迪心里的那点子怜悯一下就冲没了，他沉下语气：“不去也得去，你不可以违抗主人的命令。”

他是你的主人，不是我的！

程凛有心反驳，忽然想起自己答应艾德里安的话，改口道，“他叫我做什么？”

“主人让你去打扫城堡，你小子总从不能一直在这里白吃白住，是吧？”

程凛年纪虽小，但父母对他从小的教育也让他知道这个道理，他不舍的和天牢里的妈妈道了别，跟着布罗迪走了。

布罗迪给他拿了水桶，拖把和抹布，程凛去弄了水来，准备要拖地，被布罗迪制止了，“先擦家具，现在拖地的话，一会儿脏了还得重新拖的。”

程凛于是拿了抹步沾水擦家具和摆件，他一双小手浸进冰冷的水里，刺的冷汗顿时就下来了，但还是咬着牙去擦灰。

“小东西，你这样磨磨唧唧的，要擦到什么时候去？”布罗迪一回头，看他在那里绣花一样，不满的催促了一句，而后动作飞快的继续手上的活。

也不怪他嫌弃程凛，因为在程凛擦拭一个柜台的功夫，他已经擦完了整面墙壁包括范围之内的所有物件。

程凛看他上蹿下跳，手上的抹布几乎擦出火星子来，不禁也加快了动作。

时间一晃到了中午，程凛已经不觉得冷了，身上出了厚厚一层汗，本来刺痛不已的双手，不知道是因为冻麻了还是为什么，也不感觉到疼了。

“嗷~”布罗迪把抹布往水桶里一丢，“饿死了饿死了！小东西，先不干了，吃饱了再干。”

程凛其实也饿的不行，闻言放下了手里的抹布，拿着枪跟布罗迪一起去了外面，城堡里没有什么现成的屯粮，要想吃东西，就得去外面捕猎。

下雪天想要在城堡里找到动物的踪迹是最简单的，因为只要循着脚印去找就可以，布罗迪化成狼身猫在盖满积雪的灌木后，程凛架着枪猫在他旁边，十多分钟后，一只白尾鹿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

布罗迪慵懒的眼神顿时变得精神起来，但还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耳边传来一声巨响，那只白尾鹿就应声倒地了。

布罗迪扭头看向一旁，小孩面无表情的把枪背回背上，然后站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那边走去。

布罗迪忙跟上去，在程凛动手之前，他先割开白尾鹿的脖子，从身上掏出一盏琉璃壶，接了满满一壶鹿血装好。

这个壶程凛绝对眼熟，因为他无数次看见艾德里安从里面倒出鲜血喝下，之前他听布罗迪说过，这里面装的是人血，他并没有想过这人血是怎么得来的。

“你不是说，这壶里面是人血吗？”

“是啊，上回是，但现在不是了。”布罗迪盖好盖子，用地上的血把琉璃盏上沾染的血迹擦拭干净，“其实主人已经很少用人血了，平时不离开城堡的时候，主人用的是这些动物的血。”

程凛：“他只喝血吗？”

“人类的食物也是可以吃的，但吃多了会给主人的身体造成没必要的负担，所以若非必要，主人只喝血。”布罗迪说着，把琉璃壶放在地上，徒手扯下一条鹿腿，张口就啃了起来。

那画面的冲击性实在太强，直把程凛看呆了，瞪着眼睛一脸惊骇的望着他。

布罗迪注意到他的目光，“干嘛这么看我？”

他说话时，嘴巴一张一合，程凛看见他满嘴的生肉，一口原本有着尖尖虎牙的白牙也被染得血红。

程凛一口气没喘上来，趴到一边吐了个昏天暗地。

布罗迪满脸的黑线，等他吐完了，又气又无语，“至于吗你？”

程凛一扭脸看他，又低头呕起来。

布罗迪想了想，变成了狼的模样，低头继续干饭。

其实以狼的形态进食，对他自己来说也最舒服的，因为那一只鹿腿，人形的他不知道要啃到什么时候，但恢复原型，他几口就可以吞吃入腹了。

画面终于和谐了一点，程凛这回没呕了，他用积雪把地上的呕吐物掩埋起来，缓了一会儿，开始分解那只白尾鹿。

在一次次的狩猎中，程凛发现吃不完的动物放很多天也还可以继续吃，所以他现在如果猎到大只的动物，会将其分成数天的量，这样就不用每天都去捕猎了。

布罗迪吃了一堆生肉，帮程凛把剩下的拿回城堡，程凛找地方把剩下的肉挂起来，然后拿了一块烤熟吃了。

填饱肚子后，他们又要继续打扫屋子，布罗迪拖地，把擦拭楼梯的任务交给了程凛。

而这一项任务对程凛来说，真是万里长征一样艰巨。

巨大的城堡，单单是从一楼到二楼，就有数百级阶梯，数层加起来，则有一千多阶，程凛住在二楼，每天单是上上下下都要耗费许多的时间。

虽然这样的高度，那个男人只需要轻点脚尖，眨眼就可以轻松到达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但程凛还是不能理解他们有什么必要将房子建的这样高，是为了在里面练习飞翔吗？

天近黄昏，程凛才勉强擦到三楼，好在楼里一些闲置不用的屋子是不用打扫的，不然可能一轮没打扫完，就又到了布罗迪说的下一轮需要打扫的时间，他要永远陷在打扫这座城堡的循环里。

三楼，程凛站在一方华丽的大门外，要推门进去，被布罗迪伸手拦住。

“这里是主人的卧房，你不要进去，我来打扫。”

布罗迪小心的把门推开一条缝走了进去，倒也没有关上，大概为了看的更清楚，便于打扫的更彻底，布罗迪在屋内放了好几颗夜明珠。

程凛也得以看清屋内的情形，偌大的卧房里，摆放着精美的沙发家具，油画古董……本该放床的地方，摆着一个花纹繁复、金漆嵌钻的华贵木棺。

布罗迪轻手轻脚把水桶放在地上，水是干净的，抹布是新的，就连水桶都和之前打扫其他地方所用的不是一个，他沾湿了抹布，开始擦桌椅沙发，工艺古玩，动作也不是之前龙卷风一样的潦草，一个花瓶被他细细擦拭干净，一丝不苟放回原位，里面稍带了一点蔫气的花枝被丢掉了，换上一支更新鲜的。

在这样寒冷的冬天里，也不知道他哪里搞来的开的这样娇艳欲滴的鲜花。

布罗迪要开始打扫那只木棺了，他的动作近乎虔诚，擦了一会儿，那木棺忽然发出响声，接着打开了，艾德里安从里面坐起来。

这画面绝对称得上诡异，放在恐怖片里，那是要吓死人的，但程凛自己也稀里糊涂的睡了数个月的棺椁，倒是见怪不怪。

他的注意力，更多都在棺椁里起来的人上。

夜明珠莹润的光打在男人的脸上，显得那张脸朦胧而隽美，不似凡尘之人。

这个人的容貌和气质，总是能在任何场景，任何时间，忽而就轻易攫取人的心神。

“主人，我吵醒您了。”

“也睡够了。”

艾德里安从棺椁里站起来，出来后，脱去了身上米白宫廷风的睡袍，雪白的身躯就那样毫无预兆的展露在年幼的程凛的视线里。

男孩呆愣着，直到男人一件件的穿好日常的衣裳，衬衫，西裤，西装外套，领带……他才回过神来。

大晚上的，穿成这样，他要干什么去？

“你做什么？”

耳边传来清淡的嗓音，程凛才发现男人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偷看被抓包，小孩有些心虚，摇头的动作慌乱，可艾德里安并不追问，只是微微抬手将他拨至一边，信步走了出去。

“人类小子！”布罗迪在艾德里安的提心下也注意到了程凛的存在，他在屋内唤他，程凛匆匆进来，布罗迪把从棺椁里拿出来的床单等物卷成一团塞给他，“这些，还有主人刚刚换下来的衣裳，你都拿去洗了。”

程凛艰难的抱着一堆东西走了。

布罗迪仔仔细细把主人的卧房收拾妥当后，已经是一个小时后，却到处都找不到程凛的身影了。

最后是顺着雪地里小小的脚印，一路到了溪边，才看见了他。

小孩正艰难的拧着一条床单，双手冻的血红，一下一下的吸溜着那两条随时就要流到嘴里的青鼻涕。

他看着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却也没把那条小手抓都抓不住的床单拧出多少水来，倒是袖子、裤脚和鞋子全弄得湿哒哒的。

“笨蛋，你在干什么。”

程凛抬头看他，又重重吸了一下鼻涕，“洗床单。”

布罗迪没好气道：“谁让你这么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