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壁上是连绵的壁画，壁画上是黑衣的侍者。

索莱耶见洛仍在不住打量挂在墙上的侍者，忍不住开口：“这只是他暂时操控的一具躯壳，我并没有杀死他。”

“啊，我知道的，我之前有看到他接管那具身体。”洛看着还是一脸的遗憾，“只是我刚想起来，他还没告诉我这一次的菜是什么。”

“你很在意？”

“我们不就是来吃饭的么？”洛歪了歪头，“说起来，你怎么没有模拟。”

说来确实，虽然洛此刻找不到一面镜子，但她也明确地知道自己正模拟操控着他人的身体。但索莱耶则不然，那金光灿灿的仙人掌外形绝无分号。

“我对那没兴趣，就自己解除掉了。”索莱耶说道，“需要我帮你也解开么？这边的东西说是吃的，但本质都在试图植入某种想法。也许对你的影响不大，但还是不要吃的太多为好。”

洛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索莱耶倒也不以为意，只是转身看向了壁画。

“你之前在看这个？”

“是啊，虽然没看太懂，但好像还有些故事性。还挺有趣的。”

“我也是从另一端一路倒序看过来的。”索莱耶说道，“到这里的话，应该是记录到了最为兴盛的时候吧。”

“这个故事是关于兴盛与衰败？”

“不如说是关于兴盛与消亡。”索莱耶充作眼眶的两个黑洞洞中看不出具体的神色，“这里记载的是某处永恒国的毁灭。”

留意到洛的目光转来，它继续说道：“是的，我也是来自永恒国，当然，不是壁画上这个。永恒国的存在从自许永恒者的诞生开始，理论上，他和他的神裔将永享对国境的统治。只是每个永恒国的诞生都伴随着一条毁灭预言。自许永恒者为了避免预言的实现往往宁愿弑亲食子，是一应悲剧之源。所以对我而言，生存无忧者心向死亡是纯粹的无稽之谈。”

“如果继续说下去，大概会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吧。不过目前，我们好像暂时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洛跟着它的视线环视了一圈，在可视距离的尽头人影攒动。那是服装种族各异的客人们，狂热且迷茫，压抑却疯狂。

“这是要吃什么大锅饭么？那他们真该试试火锅。”洛摸了摸肚子，刚才那顿确实吃得很饱。

“大概是死飨的人引导来的吧，虽然他们嘴上说的好听，但肯定没有什么善意可言。”索莱耶看着他们逐渐靠近，“不过，他们的自我还未融入死飨，不管他们最后的结果会是如何，都不应是由我们在这里杀死他们。”

说着，它的体型变大了数倍：“上来吧，我们先冲出去再说。”

洛迟疑了一下：“有刺。”

“那是光形成的刺形，只有我想的时候才会成为凝为实体。”

它虽然解释了一句，但还是散去了全身的刺，变成了光秃秃的一根仙人掌。它将洛一把抄起到自己的臂弯，冲着人群的方向迈开脚步。

“神，不可直视，不可探究，不可靠近。”

她们化作一道难以看清的金光，毫无阻碍地穿过人群。

洛坐在索莱耶的臂上，一同走出走廊，踏过沙漠，穿梭星空。哪怕是坐在气球狗上上班的日子里，她也从未想过坐在仙人掌上跑来跑去。

“好酷哦。”她感叹道。

索莱耶倒是没想到洛是在指些什么，便解释道：“永恒国的神裔会分享自许永恒者的一些特质，虽然对受到各种庇护的个体没有太好的效果，但在这种时候还挺方便的。”

洛眨了眨眼，倒也没想纠正：“所以我们要去哪？”

“你这一次选的菜品是什么？”索莱耶却反而问道。

“我记得菜单上我选的是‘神隐之水’，但我还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洛微微有些发愁。

“果然，我们的选择并不一样。场地的合并是死飨预料之外的事，很可能是船长或者塞瓦尔制造出的情况，那么我们或许能在这里和他们汇合。”索莱耶脚下不停，“说是这么说，倒还要看他们想让我们去哪。”

黑色的猎犬群逐仙人掌而来，它们不是顾客，不是食客，甚至不是生物。在洛的眼中，这是一团团驳杂不纯的死亡。索莱耶则直接转向迎上了猎犬群。无形的气浪将死亡的兽群在接触前便撕扯破碎，失去形体的黑雾却仍死死追着不放，不时重新幻形出野兽的外形，再复撕咬过来。

“这些东西既然是从这边来的，那他们可能就是想把我们赶离这个方向。”索莱耶扫了一眼周围越来越厚的黑雾，“不过这些东西可真是纠缠不清。”

这些猎犬在层次上当然远远不及之前的房子怪物，但访客们的告别只是一个既定的仪式，怪物从出场的瞬间就已经在等待着被毁灭。而这些猎犬是由不同杂质黏合的死亡，虽然对索莱耶造不成威胁，却更难以彻底消灭。如果没有办法在概念层面上消除，就只能一次次重复打散以求消除杂质，让纯粹的概念自行散去，相比起来肯定是麻烦的多。

索莱耶不知道这些猎犬是从何处来，只知道它们仿若无穷无尽。不纯的死亡如铅般沉重的雨云将她们包裹侵蚀，索莱耶仅靠固有永续的能力，清除的速度已经逐渐赶不上它们的蓄积，不得不几次停下脚步，以神威之潮撼动铁幕，尝试将其消磨湮灭。即便如此，围绕在它们身边的黑雾仍然越来越厚，从最初一层薄纱般的帷幕，到如铁的云层，再到无光的海洋。

“好黑啊，开始看不清了。”洛叹了口气。

她一路坐在索莱耶的手臂上，想了一阵，却是没想出怎么能帮到它的忙。她倒是能比较清晰地看到这其中应当被消除的部分，但却没什么及时将其告知索莱耶的方法。语言在这种场合下的效率实在太过低下。

可是哪怕对它们暂时还没有威胁，在黑雾中前行也实在没什么意思，单调的底色遮蔽了所有的风景和展品，也看不清前方究竟是否有她们所寻找的目标。

“处理一次倒是不难，只是哪怕解决十次八次，它们也还会卷土重来，有点浪费时间。”他说到一半，忽然原地站定，“不过现在看来情况有变，那边好像有什么麻烦的东西过来了。”

它展臂蓄力，然后一拳轰出。一道金色的虚影随着它的动作投射而出，不断扩大，从黑云中撕扯出了一道巨大的裂口。翻腾的死亡一时来不及重新遮掩，让她们得以看清来者的模样。

那是体型庞大的龙，两颗龙首纠缠盘绕，一边鳞片灰败溃烂，翻卷出的洞中露出粗大的骨。另一边的鳞片则光洁坚实，其下仿佛涌动着庞大的生机。如此强大，如此兴盛，如此垂朽。这明显与那些猎犬并非相近的存在，但索莱耶毫不怀疑它要难对付的多。

面对飞来的拳影，半朽的巨龙发出了悠长的吟诵。虽然那并非她们所熟知的任意一种语言，但却不可思议地理解了其中的含义。

“冲突是比话语有效的沟通。”

“语言的效率难使心灵相通。”

所以——

“冲突将架起心灵之桥！”

索莱耶的攻击被转化了概念，在几人间建立起了心灵的连接。在这一刻，洛恍然大悟。

这不是塞瓦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