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漫，普通人。”余漫摆了摆手，更正了海希的介绍。
“我的船客可没什么普通人。”海希挑眉道。
“普通是相对的嘛。我是觉得地球人这个称呼没什么意义，我又不是什么地球驻宇宙大使，再说有几个人知道地球是哪里嘛。”余漫佯做抱怨状，“这位是？”
“洛。”洛老实回答道，“她说我是她的战利品。”
“我还是地球深度游纪念品呢。”余漫笑笑，“还有拿回来拆着玩的玩具，雨夜捡到的猫咪，在永恒国搬回来的盆栽。船长确实很喜欢捡东西上船呢。”
她顿了顿，又旋即道：“我上船也没有多久。地球，也就是我的家乡，至少在我走的时候还是个和宇宙毫不搭边的地方。我那时候可比你现在要慌乱多了。没事的，这艘船上虽然像我这样的正常人不多，但大概还都能算是好人，不用担心。”
“没有担心。”洛应道。
眼前的人在她的感知中并没有什么鲜活的色彩，更接近于某种被桎梏的沉寂之物。对于习惯了通过象征表现直接观察概念的洛来说，这反而是种比较新鲜的体验。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沉寂之物说话。在她浅淡的回忆里，能与她进行交流的只有那些存在感强烈到突兀的访者。除此之外，那些色彩鲜活的种种存在可以歌唱、咏叹或者吟诵一些话语，但并无法真正地和她交流。
或许她也该多回应些，鼓励一下对方。洛这么想着。
“这里看起来是待不下去了。”余漫环视了一周，从刚才的异变发生之后，就再没有新的幻影出现，只有似乎在再度成长的浊流若隐若现，“现在的计划是什么？和其它人汇合？”
“嗯，可能有些事要发生了。在我的好奇心得到满足之前，我们还有些时间去确认大家的安全。”
“看来我运气不错。”余漫摊手道，“毕竟，我是船上最不能打的那个嘛。”
确认过居住区之后，她们的排查工作算是完成了大半。
而有了余漫找到的平面图，下一个目标地点也清晰了起来。当她们在上面找到了资料室的标志之后，她们毫不怀疑可以在那里找到另一位船客。如此一来，时间好像就也不是那么急迫，洛也就此从海希的怀中出来，一起走接下来的路。
“所以为什么会有个资料室。”余漫有些不解，“难道还有实体介质的资料不成。”
“不知道，也许一会塞瓦尔可以回答这个问题。”海希习惯性地想要耸一耸肩，却记起自己手中还抱着人，“希望这里的知识够他饱餐一顿。”
余漫和墙壁保持着谨慎的距离，跟在两人身侧。现在混沌的侵蚀已经比她们刚进入走廊时明显了许多，凭空出现的已经不光是突然多出来的门或加速带，光是余漫这一路走下来，就已经推掉了从四面八方递过来的各种光盘零食饮料，避开了探出来的枝蔓与触手。
余漫对这些东西的应对方式一律是目不斜视，权当是对待推销或者乞讨。直接走过去也就算了，如果对上了眼神，那就没可能这么轻易脱身。她还在地球的时候就对这码事情有着丰富的应对经验了。或许是因为长相是偏向亲和可爱的那侧，她被类似的事情叫住的次数极多，以至于她每每想要显得更凶一点。
推销员、传教士、流浪汉和宇宙怪兽都喜欢欺负老实人，这是余漫从地球辗转到宇宙总结的经验教训。如果有朝一日她回到地球写一本类似《普通人类宇宙行走手记》或者《混沌宇宙生存准则》一类的书，这一条肯定是要列在不得不说的一百条建议之内的，大概可以排到第五十三的位置。事实上，她在船上无事的时候已经在动笔了，并将进度长久地停留在了决定书名这一步上。
“混沌侵蚀的速度太过异常了。”海希转头看了看洛，“你感觉怎么样？”
“我？我很好啊。”洛想了想，“我是不太听得懂你们在说什么，但要说的话，这里倒是越来越接近我熟悉的环境了。”
“这样么？那回头可一定要好好讲一讲。”海希伸手推开了面前的门扉，“不过现在我们好像快到了。”
虽然根据平面图，她们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路要走，但这种事情在加大的混沌影响下倒是做不得准了。海希看起来对自己的路线选择很有信心，并未迟疑地带头踏入了门内。
门后的世界，是一片空旷的荒野，袒露着繁密的星空。
“按照导航，接下来一路向前就会到资料室了。”
“导航？”
“让混沌帮忙指出前进路线的许愿，很方便吧。”海希道，“不过导航给的路线没有那么多细节，虽然继续向前的路只有一条，但还得我们自己找出来才行。”
“路的话，不就在这里么。”洛歪了歪头。
注意到海希的目光转了过来，洛抬起手臂，捉向了面前的星空。
“河底遍布石子与砂砾，星河是夜空中的铁路。”
星光顺着她的指尖编织成路，铁皮的小火车沿着铁道驶来，载上了一行三人。火车停靠的下一站是空悬在深渊中的一小块飞地，她们在污浊的大气中浮沉，在黑暗的环境中摸索，直到洛指尖轻触，在深渊中开出了缤纷的花。
细碎多彩的小花散发着微光排成一线，延伸向了未知的远方。
“鲜花在深渊中盛开，美好是跨越苦难的悬索。”
她们摇摇晃晃地踏过索桥。她们滴血浇灌火把，走出无光的洞穴。她们紧握粗制的工具，用技艺开辟前路。她们在虚空中泼洒过去，重复在无中刻印成有，显露出可以跟随的车辙。
“导航显示，再有一段路应该就要到了。”海希说道，“虽然怎么说，已经完全看不出和那个基地有什么关联了呢。”
“都是中途的通道嘛，本质上是一样的。”洛摇了摇头，“我们继续吧。”
她将手指并拢，直直刺入了自己的胸膛。她用手在其中搅了搅，掏出了跳动着的心脏。
“无路的人无法看到自己，心是藏着答案的机关盒。”
洛将心脏捧近自己的脸庞，似是对着它轻声叙说。心脏在呢喃声中变幻成钥刃，在半空中划出虚幻的大门。完成了任务的钥刃调头飞回，如箭射入洛的左胸，得以与其它器官重聚。
“我还以为船上会多一个普通人来着。”余漫伸手轻轻推动了门扉。
“什么算是普通人呢？”
“唔，我知道这么说很主观啦。要是把我丢到结晶人的星球，他们肯定不觉得我是普通的那个。”余漫耸了耸肩，向门内送出了微型的侦查机械，“但你们看起来都是正常人类的样子嘛，那从我的角度来看，普通人肯定不会喷火不会飞，所以就是没有各种特殊能力的人咯。”
“我只是跟着看到的路而已，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吧？”洛犹疑道。
“我是不清楚啦，不过像能看到鬼这种在我的家乡也算是超能力哦。”余漫嘟哝道。
“我想到有趣的事情。”海希说道。
“嗯？”
“我曾经去过的一个文明，那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场秘密战争，争夺一个使用许愿机的机会。”
“类似的故事我在地球就听过起码七八个。”余漫咕哝道，“上了船之后听过更多，我觉得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感到惊讶了。”
“总之我也跟着凑了几次热闹，顺便看了看他们许的愿望。”海希摇了摇头，“当然，那种初级的文明并不会有使用许愿机的指南，所以很少有人能正确地实现愿望。其中，嗯，也有过许下的愿望是变成普通人的时候。”
“听起来很浪费。”
“对被迫卷入事端的人来说，他们可能确实只想把沉重的东西通通卸下去吧。”海希说道，“许了这个愿望的人有的被转换成了纯粹的概念，有的时候走出来的则是毫不相关的人。向混沌的请求虽然可以接受模糊主观的概念，但最终会如何处理则是单纯的玄学了。”
“知道啦，我也不是没见过许愿机的乡下人了，不会犯这种错误的。”余漫确认了返回的数据，示意可以继续前进。
洛跟着她们走进了大门，门后并未再有更多的意外，正是她们在找的资料室。这是一间不大的圆厅，依墙摆放着一圈亮起的终端。
“这里看着倒是蛮正常的，不像外面，混沌化怎么会进展得这么快。”余漫环视了一圈，“没看到塞瓦尔，他不在这么？”
“我在这里。”声音从门对面终端机中传来。
余漫凑了过去，伸出手指戳了戳终端的屏幕。手指所及的触感有些奇怪，她还没理清思绪，就看到海希走了过来，握住了屏幕的一角，微微发力，直接撕扯了开来。
“这是……纸板？”余漫惊异地将做成终端机模样的纸板模型扯碎，终于在内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那是一个仿佛是传统RPG游戏中的宝箱，异常的是，从它的开口缝隙中伸出了一条毛茸茸的尾巴。
“塞瓦尔！”
她们快速把尾巴的主人从箱子中解放了出来，那是一只看起来也有些像是纸板材质的猫，但却有着常见的毛茸茸的尾巴和爪子。
“顺便回答一下你之前的问题。”脱困的猫并未显露出丝毫的尴尬，只是优雅地跳到了一边，“混沌影响扩散的速度如此异常，是因为这并非是正在通过亚空间传来的侵蚀。”
“这座研究基地早在几万年前就毁于混沌的侵蚀了。”塞瓦尔验证地宣告道，“只是又被披上了和过去一样的伪装。”
“不过刚才，它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星空中的铁路想着《银河铁道之夜》，但倒也没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