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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血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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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钟一山之前与温去病商量的那般,待他抵达御林营时当着一众御医跟巡查侍卫的面,向伍庸提请,放朱裴麒出来。

伍庸自然不会轻易同意,直到钟一山以性命担保,更以国事威胁,伍庸方显‘松动’之意。

巧在钟一山提请时,钟知夏亦在。

在钟知夏看来,钟一山这是趁机巴结朱裴麒欲求皇宠,加上钟弃余与她嘀咕几句,她便也倚仗侧妃之身份,同样以性命担保,倘若瘟疫扩散她拿命偿,更在众人面前表明心迹,愿自朱裴麒出来之后伺候在侧。

伍庸时不时与钟一山眼神交流,戏已足,只差一人他便可以松口。

此人便是,徐长卿。

果如钟一山所料,徐长卿随后赶到御林营外,更在得知伍庸有意放朱裴麒出来之后,严词反对。

徐长卿的理由很充分,封闭御林营乃圣旨,为的是全城百姓乃至整个大周的安危,任何人哪怕他是太子殿下也不该例外。

违逆圣旨者,斩。

“徐太傅,你这话说的就过分了!里面御医已经传话出来,太子殿下并没有出现感染瘟疫的症状,而且太子殿下所居之处距离火头军甚远,根本不会被传染!”伍庸身前,钟知夏据理力争。

钟一山则站在二人中间,仔细听他们针锋相对。

“谁敢保证万一?万一太子殿下已经染疫而未发,后果不堪设想!”徐长卿当然不能叫朱裴麒出来,朱裴麒吃过解药,他怕伍庸会分析出朱裴麒体内解药的成分,继而配出可以控制疫症的药丸。

如此,顿星云不会死,侯玦跟范涟漪、段定他们都不会死。

那他的计谋,还有什么意义!

是的,徐长卿担心的,只是这个。

“若是太子殿下在里面有个万一,那后果才是不堪设想!”钟知夏维护朱裴麒,可以说是天经地义。

“伍先生,一山也以为太子殿下既然没有染疫症状,便不可在御林营久呆,哪怕是隔离到皇宫偏殿也好。”钟一山适时道。

“钟大元帅怎也这般糊涂!竟还敢将太子殿下转移到皇宫,你居心何在!”徐长卿寒声质问。

钟一山转身,“昨日御林营外,徐太傅呈禀太子殿下说是皇后娘娘身体抱恙,当时若非太子殿下命一山入宫探望皇后娘娘,一山现也已身处其内,太子殿下为我承此劫难,我自不能看着太子殿下在御林营里随时都有染上瘟疫的可能,不知这般解释,徐太傅可还满意?”

“钟大元帅为私情,便连整个皇宫的安危都不顾了?”徐长卿冷戾反驳。

“一山若真不管不顾,便也不会站在这里,此事一山只是恳请,太子殿下到底能不能被放出来,自有伍先生定夺。”钟一山视线转回到伍嘉身上,深深施礼。

“伍神医,您倒是说句话,太子殿下到底能不能被放出来!”钟知夏也跟着看向伍庸,急躁问道。

伍庸没有立时决定,而是叫人送信进去了解情况。

等待总是令人焦虑,如钟知夏。

反观钟一山,他知朱裴麒稍后定会走出御林营,面色无波。

徐长卿亦知朱裴麒断不会出现任何有染瘟疫的症状,神情冰冷。

“钟一山,本宫当你是多清高的人,这会儿狐狸尾巴藏不住了?如今太子殿下有难,你不也是尽心巴结,想在太子殿下那儿讨个好印象,不过你没戏!太子殿下温香软玉在怀,不好男风!”钟知夏于钟一山旁边,严词讥讽。

是呵,他好你。

“本帅听说钟府当家主母前夜病逝,侧妃日里万机,只怕这会儿还没回过钟府吧?”钟一山未看钟知夏,轻描淡写道。

“你!你不也一样没去!你身为……”

钟知夏忽想起母亲病逝,悲愤不已,正欲怒斥时却是钟弃余稍稍向前,“元帅明鉴,二姐虽万分悲恸,却还是以太子殿下为先,如此也是报了太子殿下独宠的恩情。”

“就是!太子殿下正危急时,本宫无论如何都要守在这里。”钟知夏恨恨道。

钟一山没有看向钟弃余,亦未再开口。

旁侧,徐长卿近步,目不斜视,“小山,你到底要与我作对到何时?”

“不死不休。”钟一山幽声回他。

徐长卿转眸,眼含悲切,“我此番在颍川王面前主动肯请回来,更多的是因为你,我想像儿时一般宠你,爱你,为何不可?”

“是吗。”钟一山直视前方御林营,“你爱一个人的方法,就是要摧毁那人的一切,让他在这个世上无依无靠,就只有你?”

“有我已经够了!”徐长卿语意骤沉。

“那你还如去养条狗,以徐太傅这般心性,养狗也要养那些会摇尾乞怜的,稍稍有些脾性的怕不合您的意。”钟一山字字嘲笑,句句冷讽。

“小山,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说话?”徐长卿愠声低斥。

钟一山终于转眸,冷冷看向徐长卿,“别逼我问候你祖宗。”

徐长卿心凉一刻,有御医自御林营营门处跑过来,气喘吁吁。

依营内传出来的消息,太子朱裴麒至今未有任何染疫症状。

“伍先生!徐某以为即便太子殿下没有任何症状,可皇上圣旨已下,私自放人出来的后果……”

伍庸没让徐长卿把话说完,“伍某必定一力承当。”

徐长卿噎喉。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把太子殿下接出来啊!”

钟知夏开口之际,伍庸又道,“侧妃莫急,但凡上前者,必要与太子殿下一并隔离在皇宫偏殿,不可与任何人接触。”

钟知夏闻声怔住,想来想去,“本宫亲自去!”

“娘娘不可……”

钟弃余当即阻拦,却被钟知夏推开,“本宫就是要与太子殿下同生共死!”

见钟弃余眼中焦急,钟一山踱步过去,“侧妃说的轻巧,你可知那些染了瘟疫的人是何症状?面显紫斑,眼眶淤青,七窍衄血,脏腑自内溃烂,人活着,身体却时时散出恶臭……”

“你闭嘴!”钟知夏听钟一山这般描述,略显踌躇。

这会儿,钟弃余过来将钟知夏拉到旁侧,“娘娘,瘟疫不是儿戏,若被传染真的会死人啊!”

“那本宫也得赌一赌,话都说出去了怎么往回收?”钟知夏亦有些后悔,犯难道。

“奴婢愿替二姐赌上这条命!”钟弃余抬起头,目色坚定,“奴婢是流芳殿的人,我去与二姐去意义是一样的,不管太子殿下还是皇后,都会把这份功劳记在二姐头上,若弃余侥幸活下来,只盼着二姐能许弃余一个好前程,若不能活……也算是报答二姐这段时间对弃余的赏识跟看中。”

“你……你不怕死?”钟知夏惊讶不已。

“弃余怕死,可也知道二姐的命比弃余矜贵,娘娘离了弃余还是娘娘,弃余离了娘娘就什么都不是了,所以娘娘要好好活着!”钟弃余的话直白却也实在。

钟知夏思来想去,点了头……

直到看着钟弃余走去御林营营门,随同朱裴麒乘的马车一并回宫,钟知夏方才把心放到肚子里。

她觉得钟弃余说的不错,更打从心里接受跟认同了这个妹妹。

短短半个月,如果不是钟弃余屡出奇招,自己岂会如此轻易得到朱裴麒的恩宠,钟知夏甚至在想,倘若他朝自己真当皇后,钟弃余求的前程,她给。

此刻,正庆幸自己不必付出就能有收获的钟知夏瞄到刚坐上马车的钟一山,急走两步过去,“元帅别忘了,刚刚你可是说过,但凡太子殿下有万一,你可是要赔命的!”

钟一山自侧窗看过去,“赔命的又何止我一个。”

就在钟知夏还要再逞口舌之能时,钟一山已然撂下侧帘,命哑叔驾车离开。

尘烟四起,钟知夏吃了一嘴灰,恨的直跺脚。

钟一山,你且等本宫成为皇后,有你好死!

御林营的‘事’处理妥当之后,伍庸当即回了御医院。

整整半日,他将自己与婴狐关在药室里,终在酉时配出四枚解毒药丸。

伍庸粗略计算,这四枚药丸用了婴狐差不多一口血。

别问一口血有多少,反正照此比例计算,以此法若配出五万多枚药丸,一个婴狐拆了骨头扒了皮都不够用。

即便如此,这四枚药丸也不能被浪费。

是以伍庸依钟一山之意让婴狐夜入御林营,将这四枚药丸分送给顿星云他们。

婴狐早就想进去了,如果不是钟一山阻拦,没有解药的时候他就想进去了。

原因无二,他就是一枚可以行走的解药啊!

夜,宁静幽远。

婴狐换了身夜行衣潜入御林营,来回撺掇一柱香的时间终于在营北找到顿星云等人。

当婴狐出现一刻,三人惊。

最先开口的是段定,“你没长脑子还是脑子被狼吃了啊!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敢来!”

顿星云也觉得婴狐太不知轻重,愠声斥责,“你不该进来!”

“你快走,就是……就是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侯玦亦十分忧心,“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值得一提的是,三人说话时谁也没走向婴狐,反尔是皆退数步。

“翻遍整个军营啊!”顿星云三人越朝后退,婴狐就越是向前,“你们藏的好隐蔽,这是我找的最后一个营帐!”

三人闻声,脸色皆垮。

来不及了。

“你说!你说你找我们干什么!你不知道这里是疫区?”段定恨的直咬牙。

婴狐一脸随意,“我知道啊,我就是很担心你们,我对你们念念不忘!”

“念念不忘,必然很丧。”顿星云无奈看向婴狐,侯玦亦十分赞同的点点头。

段定已经不知道该夸婴狐点儿什么好了,“我们刚好想玩打军牌,缺你一个。”

很显然,婴狐应该是走不了了。

“来!玩!”

打军牌在大周军营里很流行,婴狐自入虎|骑营别的没学会,打军牌玩的特别溜!

三人见婴狐兴致如此之高,于是拿出军牌摆在矮桌上。

能陪婴狐玩的尽兴,已经是他们能为婴狐做的唯一的一件事了。

为此,他们三人合起伙来拉低智商让婴狐赢,婴狐果然很高兴。

十连胜之后,婴狐仍在兴头上,待其洗好牌,正欲抓时忽想起一件事。

于是某狐便自怀里取出方盒,打开后搁到桌上丢出一句话。

“先把解药吃了再玩!”

三人闻声,皆惊。

真的,婴狐完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在他将伍庸的话原原本本重复一遍之后,眼前三人当下不再打军牌,改成打他。

最后,在亲眼看着顿星云跟侯玦吃下解药之后,婴狐紧盯段定,“你干嘛不吃?”

段定看着盒子里仅剩的两枚药丸,“我……我给涟漪拿过去。”

“这不是还剩两枚呢,等你吃完我一准就给范涟漪送过去!”婴狐催促道。

便是如此,段定依旧没吃,抬手就要叩上方盒。

婴狐不干了,“一山说了,叫我亲眼看着你们吃!”

段定终是狠叹口气,“都乐那个不知死活的也进来了,这会儿正跟涟漪在一起,这两枚解药先给他们两个算了,我没事儿!”

一语闭,顿星云与侯玦面面相觑,婴狐也跟着恍然大悟,“你不是早想都乐死……唔唔唔……”

段定没等婴狐把话说完,直接冲过去捂住婴狐嘴巴,“你走!快点儿走!这里的事不用你管!”

到最后,不管顿星云跟侯玦如何劝,段定都执意要把剩下的两枚药丸送到营南范涟漪跟都乐手里。

婴狐倒是没劝,直接把段定拉出来,二话没说割破自己手腕,硬把段定按过来喂血。

营帐外,段定看着婴狐没入夜色的身影一脸懵逼。

他抹净嘴角鲜血,惊悚又骇然。

这憨狐狸疯了啊……

深夜,太傅府。

徐长卿从流刃那里得知,自朱裴麒被送到皇宫偏殿之后,偏殿里除了钟弃余伺候之外再无别的宫女太监,偏殿外围亦有侍卫日夜直燃青槁艾蒿预防。

伍庸回御医院后,从未去过。

徐长卿眸色沉凝,“伍庸未曾去过?”

“没有。”流刃又道,“不过属下在伍庸那里看到婴狐,只是不知婴狐因何缘由净天儿呆在御医院里。”

“婴狐是小山最在乎的朋友之一,想来把他留在伍庸身边当是小山的意思,万一婴狐染上瘟疫,伍庸也能第一时间发现。”

想到钟一山可以为沈蓝月的死与他不死不休,为顿星云跟侯玦他们的安危与他翻脸,连婴狐那个傻缺都被钟一山保护的万无一失,徐长卿心底的妒恨便越发控制不住,“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伍庸制出解药。”

“主人放心,狂寡的毒无人能解。”流刃想了片刻,“属下担心朱裴麒。”

徐长卿抬头,“怕他供出我?”

“他对主人一向不满,此番又因瘟疫之事怨恨主人,倘若……”流刃欲言又止。

“我是颍川门客,朱裴麒就算再恨我也不敢在没有王爷的示意下动我分毫。”徐长卿无比自信开口,“他便有一时糊涂的时候,顾慎华也不会容他胡作非为。”

流刃点头,“如此,属下便放心了。”

“从现在开始你且守在宫里,时刻注意伍庸动向,但凡异动,必来回我。”徐长卿命令道。

流刃领命,遁离。

夜已深,钟一山来天地商盟的时候,温去病在。

说真的,这一整日某世子都老老实实呆在天地商盟,哪儿都没去。

因为他料到他家阿山必会来找他。

今非昔比,他倒是可以屁颠屁颠跟着他家阿山到处走,可就怕关键时刻自己轻功支撑不起自己换装的速度。

二楼雅间,钟一山告诉温去病,自己已朝沱洲去信,希望百里殇能在此事上助他一臂之力。

提到百里殇,温去病当即想到那头大色狼已经连续一个月没有劫他,弄的他很不适应。

在温去病眼里,百里殇现在不动手,必然是在憋大招。

于是他不止一次让颜慈通知下去,但凡天地商盟往来沱洲的船只,必须在沱洲绕三至十圈不止再走。

求劫啊!

结果百里殇就跟瞎了一样,视而不见。

此事一直都是温去病心里过不去的坎儿,这会儿听钟一山提起百里殇,温去病猛打精神,“二公子求他什么?”

“想要徐长卿死,单有朱裴麒的怀疑并不够,所以一山恳请百里狼主编造舒贵妃的儿子在蓟门出现过的谣言,动摇颍川王对徐长卿的信任。”钟一山神色肃冷,冷漠无温道。

温去病想了想,“颍川王应该不会相信徐长卿会背叛他。”

“不是背叛,是自作主张。”

钟一山跟温去病的想法一致,以颍川王的城府心机跟对府中门客的了解,证实徐长卿自负自大,远比证明徐长卿背叛颍川要容易的多,且更可信。

徐长卿不满朱裴麒欲除之,且打算令舒贵妃之子代替朱裴麒,成为颍川的新傀儡。

相比朱裴麒,舒贵妃之子更容易控制,也更能助颍川王成事。

温去病听罢钟一山的解释,心里暗惊。

他家阿山的谋略,这是被徐长卿激发到了更为高深的层次。

如此里外合击,徐长卿就要倒霉了。

或许钟一山不自知,但温去病感觉得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家阿山即便面对颜回,也不再有最初的询问跟请示,更多的是叙述和告知。

他家阿山,成长惊人。

温去病如何知道,惊人的,并不是他家阿山的成长……

秋末冬初加上偏殿闲置已久,内室里纵有炭火烤着,亦能感受到一股几乎能钻到骨缝儿里的寒凉。

朱裴麒独自坐在床榻上,手里捧着暖炉,身上盖着几床被子还是觉得很冷。

“来人……来人!”

朱裴麒心里堵的发狂,明明他根本没有染上瘟疫,却偏偏被人隔离在这种冷宫偏院,外面日夜不断燃的那些难闻的味道隔着窗户飘进来,呛的他根本睡不着。

最重要的是,朱三友竟然代替他站在了朝堂上!

这都是谁的错!

房门开启,钟弃余一身单薄宫装走进来,唯唯诺诺,“奴婢叩见太子殿下。”

“你是谁?”朱裴麒皱眉,烦躁开口。

“回太子殿下,奴婢……”

“钟弃余?”朱裴麒揉了揉额头,似乎有些印象。

“奴婢正是伺候在流芳殿里的宫女。”钟弃余稍稍抬头,低声答道。

其实朱裴麒对钟弃余的印象并不深刻,他只记得前两晚在流芳殿时,眼前宫女突然冲进钟知夏寝宫打扰他与钟知夏翻云覆雨。

当时钟弃余哭的很凄惨,只是还没说话便被钟知夏痛斥出去。

“你怎么在这儿?”朱裴麒皱眉。

“奴婢是奉我家娘娘之命,留在这里伺候太子殿下起居。”

“钟知夏派你来的……”朱裴麒暂不去想这些小事,“本太子问你,今日可是父皇下旨让那些庸医放本太子出的御林营?”

钟弃余双膝跪在地上,作匍匐状,“回太子殿下,并不是皇上而是钟大元帅,奴婢当时听的清楚,是钟大元帅恳求伍神医放太子殿下出来。”

“一山?”朱裴麒烦躁心绪顿时有所舒缓,“真是一山?”

“钟大元帅说若非他代您去宫里探望皇后娘娘,眼下他亦身陷御林营,所以无论如何他都想您能离开御林营,万勿染上瘟疫。”钟弃余说话时,偷偷瞄了眼朱裴麒。

这样的表情,显然是满足。

“再有就是我家娘娘,我家娘娘更在伍神医面前发誓,只要伍神医能把太子殿下放出来,她愿与太子殿下同生共死。”

朱裴麒挑眉,“同生共死?”

“我家娘娘本也想留在偏殿,只是……”钟弃余越发匍匐的紧,“娘娘于奴婢有恩,奴婢愿替我家娘娘留在偏殿!”

朱裴麒原本还有些意外的神色,在听到钟弃余的禀报后渐冷,“就他们两个?”

“还有徐太傅。”钟弃余停顿片刻,继续道,“只是徐太傅并不是劝伍神医放太子殿下出来,而是极力反对,更因此对钟大元帅严词相向,十分刻薄。”

朱裴麒稍平复的心境骤然冰冷,“徐长卿怎么说的?”

“他说封闭御林营是圣旨,谁若敢放人出来便是藐视圣旨,谁放,便斩谁。”

以钟弃余的精明,她自然看得出钟一山与徐长卿之间的对立,举手之劳,她便帮钟一山一把也没什么。

而且今日若非钟一山吓唬钟知夏,钟知夏未必会放弃来偏殿。

“他真这么说!”朱裴麒动怒,目光发狠

“奴婢不敢骗太子殿下!”钟弃余受惊般贴在地上,宫装单薄,顺着领口看过去,探入大片。

朱裴麒似乎注意到什么,“你起来。”

钟弃余怯怯起身,局促站在原地。

“过来。”朱裴麒冷声道。

钟弃余暗暗狠吸口气,踩着细碎的步子行至床边,“太子殿下……”

朱裴麒突然伸手!

‘嘶……’

锦绸撕裂的声音陡然响起,朱裴麒正惊讶时,入眼看到钟弃余玉白雪肩上的墨色牡丹。

“太子殿下饶命!”钟弃余扑通跪到地上,诚惶诚恐。

朱裴麒皱眉,“那是什么?”

“回太子殿下,是胎记,奴婢自生下来便有,惊着太子殿下了,奴婢该死!”钟弃余说谎了。

那不是胎记,而是钟弃余入宫之初在身上纹的黑记,目的就是让钟知夏在看到这块黑记的时候,放松警惕。

之前入偏殿,她便在耳房里用特制的药水抹掉多余部分,露出来的,便是真正刺在她肩头的墨色牡丹。

诱惑,至极……

一连两日,伍庸都在御林营跟御医院两处往返,婴狐就像是伍庸放的风筝,时不时扯线,防止他突然脱线就跑了。

婴狐当然不是怕放血,他就是想去查查,想知道到底是谁在御林营里下瘟毒,然后大卸八块喂狼。

钟一山这两日也很忙,经常出入刑部衙府,每次进出都神色凝重,而刑部也似有很大动作,每每派人出去都兴师动众。

如此大费周章难免叫人怀疑此番瘟疫当真是人为,而非天意。

又一夜。

钟一山酉时回到延禧殿,温去病已经做好了饭菜。

严格说没有菜,全是血!

蒸鸡血,蒸鸭血,蒸猪血,蒸……

反正能蒸来吃的血,温去病都从小到大都蒸了一遍。

某世子现在,谈血色变。

毫无意外,钟一山前脚走进厅门,婴狐后脚就蹦跶进来,看到桌上十盆蒸血的时候,扭头就要往外走。

钟一山能让他走?全都是给他做的!

厅门被钟一山甩手阖起,“婴狐,你快过来!”

“我……我不想喝血了……”

连喝三日之后,婴狐以为第四日会不一样。

“那可不行!”钟一山生怕婴狐跑了,直接走过去拉婴狐回到桌边,“温教习用了整个下午帮你蒸的补品,你不喝岂不枉费他一番心意。”

桌对面,温去病表示婴狐枉费他真一点儿都不在意,反正杀鸡杀鸭杀猪的时候,他都念叨了。

‘可不是我想喝你们的血,是婴狐是婴狐,找他找他……’

“一山,我真不爱喝。”婴狐看着整十盆血旺,可怜兮兮道。

温去病略不开心,“是本教习做的不好?”

“嗯!”婴狐点头,“没有烧鸡味儿!”

温去病登桌子就要过去,谁他娘能把蒸血旺做成烧鸡味儿!

你来!

“不管有没有烧鸡味儿,你都要喝,我看着你喝。”钟一山摆手叫温去病淡定,之后将汤匙递给婴狐,“你这两日都憔悴了!”

婴狐摇头,“我很好。”

“喝。”钟一山就那么认认真真的看着婴狐,“等你喝完了我们再吃饭,不然我们不吃。”

婴狐不爱喝血旺,但他不想钟一山饿着,于是自己给自己掐脖灌了好几盆。

便是如此钟一山还觉不够,就像是自己养的娃,怎么吃都觉得他还饿的感觉。

直到婴狐翻白眼,钟一山这才十分安慰的点点头。

整个过程,温去病都在对面静静看着,心里不断重复的只有一个字。

该!

眼见婴狐在钟一山无比欣慰之下撂下汤匙,重头戏开始了。

是的,温去病怎么可能没有后手。

就在婴狐撑的连低头都吃力的时候,温去病端出六菜一汤,皆是精心之作,色香味俱全。

“阿山你吃!”温去病殷勤凑到钟一山身边,替他夹了块熏制的鸡肉。

钟一山看向温去病,笑如暖阳,“你这样投食,我怕自己胖如蛮牛。”

“那不是胖,是肉感!我就喜欢……喜欢……”温去病经伍庸提点,特别让颜慈四处搜集百里殇情话集锦。

情话倒是搜集五大卷,他也是背的滚瓜烂熟,可面对钟一山那双明亮如子夜星辰的眸子时,他说不出来。

像百里殇张口就来的本事,他真是做不到啊!

“阿山你等我!”

这厢温去病拼命想把噎到嗓子眼儿的字吐出来,那厢婴狐挺着无比圆润的肚皮走出延禧殿。

结果,温去病的话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婴狐提着瘪肚子回来了。

一通风卷残云,婴狐满意摸着肚皮离开,钟一山都没吃几口。

别问温去病,他给气饱了……

这只臭狐狸跟他不对付!

时间总是不经意的,悄然流逝。

当徐长卿再次看到钟一山的时候,是在玄武大街的钟情茶楼。

他站在曾与钟一山数次饮茶的二楼雅间,不经意间看到熟悉的马车从他眼前经过。

因瘟疫一案,钟一山已有三日没上早朝,刚刚风起掀起侧帘,虽只是一瞬间,他却怎么都没办法收回视线。

“他这是要去哪里?”

徐长卿低声开口时,流刃现身,“回主人,听说钟一山昨日去过相国寺,这会儿看马车离开的方向,当是出城。”

“相国寺?”徐长卿侧眸,“他去相国寺做什么?”

流刃摇头,不知。

相国寺,这三个字在徐长卿心里的意义自是不同,“你先回皇宫,守好了朱裴麒。”

“是。”流刃领命,“主人……”

“相国寺。”闻少卿随即转身,走出雅间。

流刃没有即刻离开,而是看着摇晃的房门站了许久。

在他心里,颍川五大谋士,徐长卿便是排不到第一位,也绝对位列前三。

当初颍川王派徐长卿过来,让他一度觉得大周皇城之事必成,朱裴麒必能顺利登基,可现在他忽然有些不确定。

如果说徐长卿是大周朝廷不可预知的变数,那么钟一山则是徐长卿不可预知的变数。

他总有一种感觉,徐长卿可能要折在皇城……

钟情茶楼外,徐长卿上车朝钟一山离开的方向去了。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钟情茶楼对面的酒楼里,温去病搥腮瞧了半天,直到徐长卿离开他方动身。

白防徐长卿,夜防婴狐的日子真是叫他心力疲惫。

别人找个媳妇儿甜甜蜜蜜,你浓我浓。

他找媳妇儿非但厨艺精湛不少,侦查手段也有所提升。

且说温去病离开酒楼没二话,直接钻进马车,出了皇城……

皇宫里,不上早朝不批奏折的朱裴麒百无聊赖,独自坐在偏殿外面的台阶上,静气凝神,若有所思。

钟弃余则把几个暖炉端过来,围在朱裴麒身边,不敢打扰,就只站在后面,恭恭敬敬。

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总是不会珍惜,昨夜里,钟弃余在朱裴麒仿佛快要有所动作的时候,退了出去。

欲拒还迎、欲擒故纵这样的伎俩在皇宫里比比皆是,她要跟朱裴麒玩的是,得不到,吃不着。

越是得不到,越是抓心挠肝,越是吃不着,越是觉得美味!

“弃余,你过来。”

两三日独处,朱裴麒发现钟弃余是个很特别的宫女,特别到他很想听钟弃余讲些她在清奴镇的所见所闻。

猎奇,便是钟弃余征服朱裴麒的第三招。

“太子殿下。”钟弃余浅步行到台阶下,恭敬俯身。

“你说的那些民间杂耍,是真的?”朱裴麒挑眉,问道。

“奴婢不敢骗太子殿下,那些都是真的,嘴里能喷火,能吞剑,还有胸口碎大石,飞镖!他们都可厉害了!”钟弃余抬头,璀璨明亮的眼睛迎上朱裴麒,“还能让蛇跳舞呢!”

若论五官精致,钟弃余比不上钟知夏,但钟弃余自有特别之处。

她的眼睛甚亮,清澈无尘又似天上的星星般让人久看便移不开视线。

尤其是她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眼如风吹桃花荡,春色无边。

“蛇还会跳舞……那必是骗人的把戏,你们看到的只是表相,看不到内里。”朱裴麒这两日骂也骂够了,恨也恨足了,现在真是想不得徐长卿三个字,想到就会七窍生烟。

没有国事,没有政务,连说话也找不到第二个人,朱裴麒倒也能把钟弃余的话听到心里。

“奴婢见识浅,只道当时看个热闹,乐一乐也就完了。”钟弃余低头,“能乐一乐,就是福气。”

朱裴麒不觉得,“乐就是福气?”

“是啊,奴婢家里穷,母亲为生计昼夜赶着给人家绣喜服,赚的钱也只够我们能吃得上馍饿不死,我从来没见母亲笑过……”钟弃余知道她的眼睛最好看,尤其含着泪的时候最楚楚动人。

朱裴麒果然看的有些发呆,直到钟弃余盈溢在眶的眼泪掉出来,“怎么会,你父亲不是钟宏吗?”

“哦……对!”钟弃余仿佛想到什么似的,“这次母亲离逝后,亏得父亲叫人把奴婢从清奴镇接过来,给吃给住,还叫奴婢入宫伺候二姐,奴婢真是打从心眼儿里感激父亲,也感激嫡母!”

说到此处,钟弃余表情变得怯怯,“那夜奴婢是得到嫡母离世的消息,才会不顾尊卑冲进去打扰太子殿下与娘娘……奴婢有罪!”

见钟弃余跪到地上,朱裴麒皱眉,“钟府主母死了?”

“嗯,就是那夜。”钟弃余总会将眼泪流得恰到好处。

“本太子怎没听知夏提起过?”朱裴麒想了片刻,“你不是说你家主子一直都在御林营外守着?你敢骗本太子?”

“太子殿下明鉴,奴婢没有,我家娘娘当真一直守在御林营外,娘娘以太子殿下为先,即便途经钟府都没进去给嫡母烧柱香,二姐对太子殿下的心意,日月可昭!”钟弃余胆怯匍匐。

宫装还是阔大啊,那若隐若现的墨色牡丹落在朱裴麒眼底,惹的他心猿意马。

许是注意到朱裴麒的目光,钟弃余赶忙用手捂在胸口,“太子殿下莫要怪我家娘娘……”

“本太子何时说过会怪她,只不过……她倒是说与本太子同生共死,这会儿与本太子同生共死的,却是你。”朱裴麒移开视线,“你起来吧。”

“是……”钟弃余缓身站起来,脸上没有半点暧昧跟羞涩的痕迹,只是胆小的怯怯的站到旁边。

这种表现落在朱裴麒眼里颇有些失望,这丫头,竟未动情。

初冬的相国寺,略显凄凉。

干枯树枝上挂着几片树叶,风卷残枝,霜叶落。

钟一山并没有打扰相国寺里师太们的清修,下车后直接绕路到了后山。

相国寺的后山有座凉亭。

他走进凉亭,往事便也跟着走进脑海。

这是前世身为穆挽风的她与鹿牙时常来的地方,也是在这里,她从鹿牙嘴里听到了有关徐长卿的事。

而今再入凉亭,物是人非。

她想来告诉鹿牙,往昔的钟一山心心念念的徐长卿不复存在,现在的徐长卿根本就是一个卑鄙自私又视人命为儿戏的小人。

她终归要对鹿牙,有所交代。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凉亭里堆积了厚厚一层落叶,徐长卿的脚步声在亭内响起。

钟一山没有回头,视线望向眼前一片萧索枫林,原本的枫叶似火,只剩下寥寥几片挂在枝头。

花开花落自有时,缘起缘灭尽归土。

儿时的钟一山与儿时的徐长卿,终究没能延续那份友谊。

“与你无关。”钟一山凉薄开口,声音冰冷的犹如冬日冰湖里裂开的那道缝隙。

徐长卿忍住悲伤走到钟一山身边,视线与他一同望向枫林,“我们曾一起在这片枫林里捡过红叶,那时你说喜欢,我便偷偷藏起来一些,待冬去春来,亲手将枫叶捧到你面前,没想到我们心有灵犀,你也藏了一些给我。”

“徐太傅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意义!从头到尾,由始至终我针对的都不是你!我要怎么解释你才能明白,直到现在这一刻,我对你的感情,亦如初见!”徐长卿转向钟一山,如发誓言。

“你的感情是什么,是占有?”钟一山迎向徐长卿无比坚定的目光,质疑问道。

“是坚守!”

凉亭里的气氛,似乎更冷了几分。

面对徐长卿的回答,钟一山只觉好笑,“你坚守的,不过是儿时那份怜悯跟自以为是的关怀,你不允许我变强,我不可以有朋友,你恨不得我失去全天下,连我脸上的胎记消失你都有些接受不了,徐长卿,你不觉得你有病?”

“我只是,想像儿时一样爱你。”徐长卿无言以对。

他的确,接受不了钟一山的变化,任何变化。

“爱一个人,难道不是希望那个人更好?”钟一山冷冷看着徐长卿,等他开口。

“爱一个人是要把自己变的更好!如今我把自己变的更好,我有足够能力保护你,你却变了!钟一山,是你负了我!”

这一次,换作钟一山无言以对。

人跟畜牲的想法,果真有很大差距,纵前世她被朱裴麒背叛,惨死白衣殿,心理也不曾扭曲到徐长卿这个地步。

“小山!”见钟一山欲走,徐长卿抬手将他拦下来。

“抛开恩怨,有句话叫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终究走不到一起,告辞。”钟一山推开徐长卿的手,迈步走出凉亭。

风潇雨晦,陌路萧郎,徐长卿无声凝视那抹远去的背影,那曾是他眼中唯一的颜色。

渐渐的,竟也暗淡了。

终于,徐长卿心有不甘的追过去,却在山路上看到了另一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一个只要看到就想要冲过去扯烂撕碎的身影,是温去病!

徐长卿分明看到温去病正握着钟一山的手,与他林间同行,有说有笑。

钟一山笑的那样爽朗,跟儿时一模一样,只是他冲的却是另外一个男人!

不行,这不行!

温去病,该轮到你了……

山路上,哑叔驾着马车离开相国寺,路虽崎岖,哑叔驾的却十分稳当。

之前还有说有笑的两个人,一进车厢之后气氛顿时变得诡异。

温去病在车厢里被钟一山盯的有些发毛,最后没扛住和盘托出。

“我在酒楼里不小心看到徐长卿跟踪你,我就跟着他到这里……我是怕他对你不怀好意,所以想跟过来帮你!”

温去病见钟一山脸色稍稍缓和,凑过来,“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他连你都打不过。”钟一山实话实说,“毕运不在的时候你最好别离开皇城,还有,如果发生意外知道去哪里吗?”

“知道,幽市。”温去病记得钟一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解释为什么,他也没问。

因为他知道。

彼时钟一山在天地商盟时有恳请颜回多照拂……自己。

一路无话,马车入城后钟一山在玄武大街的抚仙顶外下了马车,之后吩咐哑叔将温去病送回宫里。

温去病慌了。

待钟一山离开之后,某世子想叫哑叔送他回世子府,毕竟世子府距离天地商盟要比皇宫近的多,可惜他忘了,哑叔那是钟一山的哑叔,除了钟一山,那是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于是这一次,钟一山在天地商盟等了半盏茶的时间……

夜色如水,沁凉入心。

酉时的皇宫显得格外寂静,幽幽灯盏如鬼火般穿插在庞大而肃穆的宫殿群里,沉郁又压抑。

偏殿附近,流刃蛰伏暗处,时时守着偏殿的殿门。

依徐长卿之意,隔离的这段时间,偏殿不管有任何人进出他都要了如指掌。

忽地,一道暗光闪过,流刃心中骤寒,飞身而去。

几乎同时,一抹黑色身影悄然潜入偏殿。

内室,钟弃余在伺候朱裴麒就寝之后,熄灯,退出殿门。

就在她想回耳房歇息时,忽见院中闪现的那抹身影。

没有震惊跟骇然,钟弃余瞧了瞧内室,之后转身随着那抹身影走去偏殿后面早已废弃的园子里。

秋冬时节,园子里杂草枯黄,原本栽种的荆棘树也早就枯萎,尤其是园中靠近墙壁的那片葫芦藤,藤蔓肆意滋长,覆了整条游曲抚廊。

月光淡淡,透过抚廊洒下斑驳藤影,纵在白日,这里面若是坐了谁也很难叫人发现。

此时钟弃余已经迈进抚廊,朝着那抹身影走过去,止步,“弃余见过二哥。”

钟一山回身,看向眼前女子。

二人相视,一笑。

“二哥突然来找弃余,必是有要紧的事,弃余不敢说定能做到,但会尽力。”抚廊里,钟弃余猜到钟一山来意,淡声开口,不卑不亢。

钟一山没有直抒来意,只问,“你自请到偏殿,不怕染上瘟疫吗?”

“怎么可能!这前朝后宫的争斗弃余或许看不懂,可我想着,不管谁想叫朱裴麒死,在御林营里是最好的时候,他能活着离开御林营,便是谁也不想叫他这个时候死,如此推算,他定没染瘟疫。”钟弃余脚步轻浅走到抚廊旁边的长凳上,坐了下来。

且说之前两次似有若无的合作,本就叫钟一山对自己这个三妹刮目相看,如今听到钟弃余这般分析,钟一山心里暗惊。

一个完全不知内情的人,能把时局分析到这种程度,何等精明。

“你爱朱裴麒?”钟一山侧眸,看向坐在长凳上的钟弃余。

这个问题惹的钟弃余失笑出声,“二哥说笑了,像弃余这种曾在市井摸爬滚打,吃遍苦头,受尽白眼的下等人,谈什么情爱呢,太奢侈。”

钟一山微怔,向前一步坐下来,“不爱?”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钟弃余学着文人的样子吟了句诗,却在下一刻破功,“二哥别被我骗了,像我这种从小跟着乞丐一起讨饭的黄毛丫头,可是没钱去学堂读书的……”

见钟一山没说话,钟弃余深吸口气,“这句是我从卖字画铺子的老板那儿无意中听到的,觉得好听,就记下了。”

“既是不爱又想接近,为名利?”钟一山又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钟弃余又吟诵一句,随后自己就笑了,“跟二哥在一起,总想卖弄点儿什么,这回卖弄完了,弃余只会这两句文绉绉的。”

钟一山笑而不语。

“名利有什么用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钟弃余否定道。

“那是为什么?”钟一山不解。

“公道啊!以前活在市井也不敢讲什么公道,像我这种人能清清白白活着就已经用尽所有力气了,可是现在不一样,我摇身一变,成了礼部尚书的女儿,成了太子侧妃身边的红人,经瘟疫之机,我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能成为太子的人呢。”

在知道钟弃余的存在后,钟一山曾叫人到清奴镇查过,是以他知道这十几年的光阴,钟弃余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你想向……钟府的人讨还公道?”钟一山也很喜欢钟弃余那双眼睛,纵世俗侵扰,依旧心如明镜。

“陈凝秀是第一个。”钟弃余扭头看向钟一山,一字一顿,“钟知夏会是第二个,说起来,二哥不会包庇钟知夏吧?”

“镇北侯府的老夫人死于钟知夏之手,这里面,或许还有钟宏的手笔。”钟一山静静回望钟弃余,淡声道。

钟弃余微怔,却在须臾勾起唇角,“活该啊!”

钟一山之所以能如此笃定,是因为此事乃彼时权夜查离开皇城之前,亲口所述。

“二哥与我这般,也算交心,此番不管二哥叫我做什么,我都能做到。”钟弃余一改刚刚‘尽力’之说,信誓旦旦。

“朱裴麒不能给你一世荣耀。”

“功成身退,只要该接受惩罚的人都能遭到报应,我便寻个由头离开这里,皇宫有什么好,冰冷的没有丁点儿人情味儿,倒不如清奴镇,虽是一锅臭鱼烂虾,可也活的自在。”钟弃余看似轻描淡写开口。

许是觉得这话无甚说服力,钟弃余又言,“我知道穆挽风是谁,也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与畜牲可生不得感情,到最后死的会很难看。”

钟一山闻言后,自怀里取出一枚药丸,“入饭菜里,让朱裴麒吃下去。”

见钟一山伸手过来,钟弃余直接握在手里,“放心。”

“你不问结果?”钟一山略惊。

钟弃余笑了,“你总不会害我。”

“我不会害你。”钟一山点头,坚定道。

冬夜寒凉,皇宫左右两侧的千步廊显得极为萧瑟。

除了悬在临时衙邸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欲熄,巷子里连片落叶都没有。

流刃冷冷看着站在对面,身着绛紫色长袍的男子,声音寒戾,“你如何能有扶桑隐世皇族的令牌?”

“你果然是扶桑隐世皇族的,隐皇子。”温去病把玩着手里银色令牌,似笑非笑。

流刃以黑布罩面,唯有那双眼,寒目如锥,“令牌是从哪里来的?”

温去病瞧了瞧手里令牌,心想着幽市里自由铁铺的夏伯当真是个能人,铸剑一流,打磨银饰的手艺竟也能以假乱真。

话说这还不是纯银的,充其量就值五钱。

“见令牌如见隐皇,你不下跪?”温去病恶趣味十足的看向流刃,朝他晃了晃牌子。

流刃身形未动,脑子却在飞速旋转,各种可能被他假设一遍,皆不成立。

扶桑没可能会跟钟一山有联系。

“不跪?看来这牌子也不怎么好使啊!”温去病音落时目色陡凉,‘啪’的一声折断牌子。

流刃惊怒,“假的?”

“扶桑隐皇族乃扶桑皇族永生永世暗卫,素来以保护皇族安危为已任,而作为隐皇族的隐皇子地位之高,如何也不可能屈尊给徐长卿作暗卫……”

温去病停顿片刻,又道,“只是不知你出现在中原,更以颍川门客自居,到底是扶桑皇族的授意,还是你们隐皇自作主张!”

“你敢骗我!”流刃猛然亮出腰间软剑,灌注内力。

温去病冷嗤,“我纵奈何不了脱骨术,可你也没本事伤我分毫,告诫你一句话,扶桑弹丸之地莫蚍蜉撼树,以卵击石。”

“你!”莫名的,流刃竟有一种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扒掉裤子的羞耻感,欲出招时对面男子已然飞身而起,没入夜色。

流刃欲追,却在下一刻忽似想到什么,陡然折返回偏殿。

此时的偏殿,亦如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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