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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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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入大周便一直留在四海楼的纪白吟,在戚燃‘证词’入刑部当日,去找了朱裴麒。

皇宫,御书房。

纪白吟入大周皇城并没有刻意隐藏行踪,是以朱裴麒早知纪白吟在周,只是因为符咒一事,没来得及召见。

此番还是纪白吟先找到顿无羡才得以入宫,算不得被动。

“白吟拜见太子殿下。”纪白吟入御书房,恭敬施礼。

“平身。”朱裴麒早朝时刚得到一个消息,说是戚燃已派人送来证词,证明当年诸葛寓因中其父反间计,才身陷囹圄更遭凌迟之刑。

朝中两派为此大吵大闹,他到现在脑仁儿还疼。

“纪相可知那证词真假?”龙案前,朱裴麒问了一个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纪白吟则表现的十分惊讶,“自然是假,太子殿下已将戚燃控制,他岂能有机会写证词?更遑论还把证词送出来!”

朱裴麒与顿无羡皆是一愣,彼此凝视的瞬间,纪白吟暗自舒了口气。

戚燃之事,不是他们干的。

旁侧,顿无羡微转身形,“无羡一直以为是纪相控制住了戚燃……难道不是?”

纪白吟也跟着一愣,“没有,不是我……怎么……戚燃不在你们手里?”

即便知道,戏还是要演下去。

“不在。”顿无羡摇头。

“那就太奇怪了……”

纪白吟皱着眉,单凤眼中满是疑惑,“依眼下局势……如果不是你我,那便应该是与太子殿下结盟的别国所为,有能力将戚燃不声不响控制住,太子殿下的盟友当真厉害。”

朱裴麒看向顿无羡,顿无羡心领神会,“不管是谁,暂时来看都是好事,只是眼下证词一事,纪相可有解决之法?”

“白吟求见太子殿下,正是为此事而来。”纪白吟表示,他早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已经派人八百里加急回韩,去拿戚燃平日小抄。

笔迹鉴定。

纪白吟能帮这个忙,而且比他们想象的还要迅速,在朱裴麒乃至顿无羡眼中,都有刻意讨好的嫌疑。

是以,他们对纪白吟,皆大意。

而在朱裴麒跟顿无羡看来,既然戚燃在这个时候失踪,那么不管是谁把他控制住,目的都是不想他为诸葛寓翻案,如此说刑部得到的证词,必定是假。

笔迹鉴定的确是最好,也是最有力的证明!

一招棋错,步步错。

梁国,太子府。

梁若子将赴梁王之约。

而此时,温去病并不在府里……

昨日从紫荆花海回程,梁若子与温去病一路走走停停,更在梁国皇城的明颐楼里吃了顿正宗的梁国菜。

过程中,梁若子注意到了一些人,只是他没捅破。

他已经对温去病交付所有。

剩下的,便是温去病自己的选择。

“太子,时辰快到了。”

经身后侍卫提醒,梁若子终是舒了口气,“走。”

梁国皇城靠近明颐楼的深巷里,一间不起眼的杂货铺。

外面乱七八糟的陈列摆设只是表象,内里自有乾坤。

此刻温去病就在杂货铺后面的屋子里,对面,坐着一位老者。

时间愈近未时,温去病起身。

“世子稍安勿躁,皇贵妃的密件再有半个时辰必到。”对面老者几乎同时起身,身体更倾向于房门。

昨日回来的路上,温去病至少看到有十几处角落里皆留有三皇姐的印记,更在明颐楼内收到一张字条,约他今日午时三刻到这里接头。

温去病自觉不会认错那抹印记,中原七国能拿癞蛤蟆当暗号的除了他那位三皇姐,别人想都想不出来。

仔细,不是青蛙,而是癞蛤蟆,画法极为复杂。

“你是三皇姐的人?”温去病并没有稍安勿躁,而是绕过桌案,走向房门。

老者先其一步堵在门口,“自然,否则老夫如何会有皇贵妃的印记。”

温去病冷笑,“看来本世子该提醒一下三皇姐,她那独一无二的癞蛤蟆应该是保不住了。”

“世子什么意思?”老者一身玄袍,花白胡须,身形偏瘦,颧骨略高,那双眼,锐利如鹰。

“让开。”温去病冷声喝斥。

世人只道楚国皇贵妃嗜酒,千杯不倒的美誉盛传四海,关于这个美誉还有一个典故,当时是温鸾与楚国武将打赌,谁先喝倒算谁输。

结果那位武将喝到第二十坛女儿红的时候,就被手下侍卫抬出皇宫了,反观温鸾,依旧笔直。

能不笔直吗,他家三皇姐硬是在背后立了一根手臂粗的木棍,用麻绳将自己绑在木棍上,之后套上华衣。

绑在柱子上喝的……

而世人不知道的是,他家三皇姐动起脑子来也很可怕,温鸾在七国皆有眼线,但她的眼线里,没有楚国人。

所以,眼前老者两次提到皇贵妃,便是最大破绽。

“还是那句话,皇贵妃密件很快就到,世子得再多等一等。”老者拦在门口处,双袖下垂,沉声开口。

温去病目色陡寒,猛然抬手袭向老者。

老者似早有准备,掌风疾劲,内力化气自指掌间疯狂涌出!

双掌相对,老者志得意满的表情瞬间崩塌。

温去病未动,他却止不住倒退数步撞击到门板上,一缕血丝,溢出唇角。

“你会武功?”老者惊诧。

“你是梁王的人。”温去病压低了声音,心知中计。

此时此刻,梁若子应该已经到了鬼坡林。

老者没有回答,而是摘下系在腰间的长剑。

与此同时,数十名黑衣人突现,将温去病围在中间……

梁国皇郊,有一处竹林。

竹林很大,里面的竹子清秀挺拔,郁郁苍苍,一眼望不到边际。

风起时竹叶沙沙作响,不时发出悦耳灵动的声音,美妙绝伦。

竹即生机,竹笋破土,直指云天,清明一尺,谷雨一丈。

而这里的竹子,生长却异常缓慢,整片竹林乃是经历百年才有这样的规模。

据说百年前,这里是行杀场。

相传这里每一根竹子,皆附着一抹冤死的幽魂,所以这里经常闹鬼。

久而久之,大家便将这处竹林,唤作鬼坡林。

梁若子依约而至,身后只有两名随从。

鬼坡林里死寂无声,放眼望去,看不到人影。

“太子,小心。”两名随从没有名字,只以天地为代号。

除了在温去病面前,梁若子眼中透着一如既往的轻蔑冷光,走入林间。

猩咸如铁锈的黑狗血味道夹杂在香火气里,遍布在整个竹林,还有那数百道张贴再明显不过的符咒。

阳光透过竹枝洒下斑驳影像,绚丽唯美,竹叶律动间一柄柄倒悬的桃木剑若隐若现。

梁若子毫不在意走到中间位置,“父皇,儿臣都已经走到阵中位置,您还不敢出来见我?”

音落时,整片竹林突然发出簌簌声响。

顷刻间,几百道士各自手执降妖除魔的法器,跟千余侍卫一起突然围冲过来。

梁王,于众人之中,缓缓走到最前。

“逆子,你还真敢来!”浑厚的声音透着一股强横霸道的冰冷气息,梁王一身铠甲站在与梁若子对立位置,眼中尽是鄙夷。

“父皇当是骄傲,也并非所有父亲,都能养得出逆子。”梁若子冷漠看向梁王,字字句句,冰冷如锥。

“朕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是妖怪,你是魔鬼转世!”梁王生得英俊,虽上了年纪却依旧相貌俊朗,风采翩然,只是此刻动怒,五官揪在一起多少有些狰狞。

“如果可以选择,儿臣又何尝不希望与你没有半点关系,倘若此,儿臣身体里便不会流着肮脏的冷血。”梁若子依旧淡漠。

“比起冷血你还真是青出于蓝,你欲杀父弑母,连护你半生的孙氏都能算计,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些事更卑劣!就算有,你也一定能做出来!”

“不许你提外祖母。”梁若子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怎么,敢做不敢当?”梁王似乎找到激怒梁若子的办法,肆意冷笑,“当初可是你主动过来叫朕绑了你,以此威胁孙氏交出临安,上漳跟汝北三处密库的钥匙!”

“可你做了什么?”梁若子眼尾愈黑,绛唇愈红。

梁王冷笑,“朕在此处设下重伏,可怜孙氏跟蒙家四兄弟舍命,拼着万箭穿心还要挡在你面前!梁若子,如果这世上真有人拿你当个人,也只有孙氏。”

梁若子眼尾黑线,渐渐拉长。

“朕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朕说出真相一刻,孙氏眼中悲凉跟蒙家四兄弟愤怒的目光!这会儿她在地狱里还不知要怎样后悔。”正如惠妃所言,在梁王眼里,梁若子从来不是他的儿子。

心,抽痛。

就在梁王以为梁若子会愤怒到发狂的时候,他却收敛起所有愤怒的情绪,“我只是在用自己的方法替外祖母完成心愿,一直都是。”

或许没想到时至今日,梁若子竟还恬不知耻用这种拙劣的借口替自己辩白,梁王忍不住狂笑,笑的眼泪都掉下来了。

“梁若子,你终究连个阴险小人都算不上!孙氏已经死了,你说这些给谁听?”梁王鄙夷至极。

“梁国政为先,农为主,商人虽然在这个国度已经相当活跃,却仍没有形成自己的势力,没有自己的话语权,即便像外祖母那样的商界大能,梁国又有几个人将她放在眼里?”梁若子眼尾黑线渐散,字字清晰,铿锵有力。

他又道,“外祖母想改变商人在梁国的地位,初衷好但用错了方法,她以财惑人,收获的只能是一颗颗贪婪的人心,那些人爱的是财,断然不会爱我这个被外祖母推上龙椅的傀儡帝王,我若依她之意推翻你,自己也必将陷入困局,一两个人的力量,改变不了梁国千百年传承下来的固有思维,那时的梁国,必将大乱。”

对面,梁王笑容渐敛,目光隐隐有震惊之意。

“我欲称帝,必不能以钱财为先,要有玉玺,要名正言顺,我要揽权聚财,我要成为梁国皇朝自古以来最强权的帝王,强权即真理。”梁若子丝毫不掩饰自己所理解的帝王之术。

“到那时,我甚至可以什么都不做,商人的地位也会有所改善,因为我是商人的外孙,而且我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梁王心中微寒,亦叹。

他膝下众多皇子,倒真无一人能及眼前这个逆子。

“朕不会让你得逞,商者,贱!”梁王狠戾开口瞬间,千余侍卫自四面八方狂涌冲向梁若子。

梁若子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在其身后,随从天地二人已然拔剑!

一刹那,震天撼地的喊杀声响彻整片竹林,之前明媚的有些诡异的竹林,顷刻间血雾迷途,昏天暗地。

然而,纵梁王精选的千余侍卫,几经厮杀竟连梁若子衣角都没碰到,那两名随从,太惊悚!

梁王亲眼看到其中一名随从胸口被戳了数剑,但那随从居然没有倒下去,甚至没有血!

没有任何言语可以形容这样的景象!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两名随从是不死之身!

他们只需杀戮,无需防守。

无数鲜活的生命在他们剑下沉寂消亡,他们却似无动于衷一般,割韭菜似的一茬接着一茬!

他们没有恐惧,而余下侍卫却充满了恐惧。

“退!”

高处,梁王怒吼之时余下侍卫皆退,近两百多位道长瞬间成为战斗主角。

他们各自手持法器,得道高一些,法器就相对古怪一些。

那些道士并没有如侍卫一般拼命厮杀,而是各自做法,先后朝随从身上泼了些乱七八糟的所谓符水。

这一次,梁若子没有‘袖手旁观’,他到底修的邪术。

厮杀再起!

与之前侍卫单一用剑有所不同,二百多个道士二百多种法器,有的状大如锅,有的精小如蜂笛。

这些法器的杀伤力远不是利剑可比,两名随从应付的措手不及。

倏然!

两片如盾牌般的法器疯狂旋转自左右合击向天地随从,随从地躲闪不及,整个上半身被盾状法器夹在中间。

无数血肉残片霎时飞溅!

几乎同时,随从天亦遭受重创,下半身尽毁。

然而那些道士却没有半点兴奋之意,二百多位道友已经被梁若子斩杀过半。

随从天地二人已灭,仅剩不过一百的道士皆围向梁若子,看着他的目光如临大敌。

“你们,不是很想见识吗。”梁若子阴蛰冷笑,双脚重踏地面。

惊悚骇人的场景毫无预兆出现在众人面前,只见梁若子眼角尾线骤黑,唇殷红如血,无数银白小虫自其中指钻出,噼里啪啦掉到地上,没入土里。

竹林上空渐渐失了光照,铅云笼罩下,竹林一片暗黑,阴风阵阵。

“布阵!”

这才是道士们最在行的!

鬼坡林虽非墓地,埋尸却比墓地还多。

死寂的竹林突然传出古怪声音,似骨骼断折的咔咔声,还有簌簌钻土的声音。

诡异,幽蛰!

百余道士各自执器,手里握着无数符贴,那些符贴皆不同,画的也是五花八门。

莫道世间无鬼怪,亦如莫道世间无凤凰。

阴神鬼物自古有之,只是不被熟知而已。

森森白骨就这样突兀出现在竹林里,一具,两具,无数具……

那些白骨周围缭绕着黑色雾气,明明没有生命,却可行走,攻击!

‘啪……’

距离最近处,一道士猛将符咒贴在白骨身上。

“嗤……”

金光乍现,白骨顷刻化灰,银龟似无事般再度钻进土里。

一具具白骨轰然成灰,又一具具白骨自地面迸起,百余道士便与这白骨纠缠开来,无暇顾及梁若子。

眼见梁若子走向自己,梁王终于从震惊跟骇然中清醒。

“把人带上来!”梁王高喝之时,一抹白色身影突然被人推至阵前。

梁王猛然摘下套在白衣男子头上的黑罩,左手持剑,在其胳膊上狠划一道,鲜血迸流。

“温兄!”梁若子陡然止步,眸色骤寒。

那人,是温去病!

“梁若子!你进一步,朕就刺他一剑!”

梁王冷嘲般看向对面百丈之外的梁若子,“朕以为你修阴鬼邪物已是变态,没想到你还有更变态的嗜好,你竟然喜欢男人!”

二人中间,百余侍卫看向梁若子的目光顿时异样。

“可惜你喜欢的男人不喜欢你!他亲自来找朕,希望朕可以帮着他,除掉你!”梁王肆意高喝,紧接着扯掉堵在温去病嘴里的锦绢。

“梁兄,对不起。”声音很像,如出一辙。

梁若子紧攥着拳,面容冷寒,“温兄,是你?”

“是我,对不起,我必须这么做。”温去病忍痛,承认。

背后百余道士与白骨斗的正酣,面前无数侍卫持剑欲敌,梁若子的目光却只落在温去病身上。

“为什么?”梁若子皱眉。

“因为钟一山。”

温去病的话好似一片轻羽落在梁若子心头,却断了一直紧绷在梁若子心里的那根弦。

他忽然想到延禧殿外,温去病跟钟一山说的那番话。

‘如果有一日,我说我不喜欢你那一定是骗你的,如果有一日,我做了什么让你觉得我不喜欢你的事,那也一定是被逼的,钟一山,我可能中了你的毒,但是我不想解,我也不想做你师傅,我只想有一日能娶到你,或者你把我娶了也可以,我一定守妇道……”

心,忽然很痛,刀剜一样!

梁若子血红眼睛紧紧盯住温去病,“那我呢?”

“你对我很好,可你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梁兄,你能明白你每次温柔对我的时候,我有多恶心,多厌恶?可是你太厉害,毕运被你控制,钟一山也在你鼓掌之间,我能怎么办?”温去病的表情很痛苦。

“你可以说出来!”梁若子厉吼,眼尾黑线欲渐浓重。

“我可以吗?”温去病惨淡一笑。

“为什么要找他……你为什么要来找他!”梁若子悲愤低吼,抬指间距离他最近的侍卫突然扔了利剑,身体古怪扭曲,自戳双目。

‘嗤……’

梁王几乎同时又在温去病身上狠划一道,“不要动!”

“呃……因为我想你死在梁国,不想你再回大周!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一山,你也不行!”温去病忍痛,目光却没有半分悔意。

“我也不行……我也不行……昨日,我们还一起看过花海,那是我为你种的,你就……”梁若子素来孤傲高冷的神情,渐渐崩塌的只剩下卑微跟祈求。

“不感动,因为你说要杀一山。”温去病无比冷漠的回答,犹如一把刀子狠狠穿插在梁若子心脏。

他痛的厉害,身体有些承受不住,摇晃几下。

“可我,只剩下你一个人了……”梁若子赤红眸子渐渐转白,连瞳孔的颜色都开始淡的与眼白接近颜色。

“现在,你一个人也没有了。”温去病毫不留情戳中梁若子痛处。

“温去病!”梁若子突然挺直身形,充满戾气的眸子狠狠瞪向对面男子,瞳孔泛白,胸口急剧起伏。

梁王黑目微眯,朝身前侍卫下旨,“杀了他。”

但凡修阴鬼御尸之术者,心性很重要。

大悲大喜,癫狂痴怨都会扰乱其体内真气。

单从那些白骨突然动作迟缓就能判断,梁若子现在已乱。

‘噗……’

锋利剑尖划过左臂,梁若子未动,反倒是持剑侍卫不可置信看向握在自己手里的利剑。

刚才那一剑,他砍到了?

这种震惊跟恐惧绝不亚于见了鬼!

不止那名侍卫,身后所有看到这一场景的侍卫,都震惊的无以复加。

怎么可能这么容易!

那名侍卫大喜,再度举剑狠刺过去!

梁若子抬手瞬间,那侍卫突然停滞,剑身翻转,割向自己喉颈。

“呃!”几乎同时,梁王手起剑落,温去病身上再添新伤。

“朕不是你,杀他根本不需要考虑!”梁王寒声高喝,长剑在温去病咽喉处,划出一道血口。

梁若子扬起的手突然停下来,目光紧紧盯着温去病,“为了钟一山,值得?”

“没有谁比他更值得……”温去病苦笑,“梁兄若真爱我,何不,成全了我。”

成全?

‘噗……’

梁若子左臂被侍卫划伤,他却只是惨笑。

他不喜欢成全别人,也从来没有被人成全过。

‘噗!’

‘噗!’

‘噗!’

距离最近的侍卫开始试探着攻击,三四柄利剑在梁若子身上留下道道血痕。

梁若子的血很少,伤口处被割破的冰蓝色长衣也只是沾了一些。

然而他的脸,却是愈白!

几近透明!

身后百具白骨突然停下来,所剩无几的道士疯狂反击。

具具白骨化灰,随风飘起,整个竹林犹如落雪,凄惨绝艳。

就在这时,又有一位侍卫把心一横,握紧了剑,狠狠刺向梁若子胸口!

‘噗!’

剑尖入胸半寸,梁若子徒手紧攥,一双布满血丝的白色眼瞳猛抬起,充满绝望。

千钧一发!

一抹寒光乍现,锋利羽箭如流星般穿过众多侍卫,狠狠射中温去病眉心。

一箭,爆头。

全场一片死寂,纵梁王都震惊的无以复加。

他惊惧看着手里的底牌,就那么在自己面前生生倒仰下去,砰然落地。

没有温去病,他拿什么控制梁若子?

梁王惊恐万状抬起头,看向对面……

心,骤停!

梁若子几乎忘了胸口剧痛,只觉得无法呼吸。

生死,一瞬间。

然而下一刻,一抹熟悉的,令人欣喜到发狂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过来。

“梁兄。”

梁若子猛然回头,一滴泪,顺着眼角无声滑落。

“对不起,去病来迟了。”

就在对面,温去病一袭月牙白的长袍,手执弓箭孑然而立。

清绝的容颜,芳华潋滟!

无数白骨自地面迸出,刚刚还以为胜利在望的道士们重新陷入绝望。

梁若子拔掉戳在胸口的利剑,转身一步步走向温去病。

背后一众侍卫哪还敢再反抗,连带着梁王都想要逃走。

梁若子没理那些侍卫,左手起落间,梁王突然如石雕般定在原处。

所有嘈杂的声音都似消失,梁若子渐渐恢复颜色的眼瞳紧紧盯着对面的温去病,脚下却似灌铅般走过去,每走一步,都似用尽力气。

终于,他停在温去病面前,“温兄……”

“有人用三皇姐的暗号诓我,我被他们困了很久,还好来得及。”温去病看到了。

他看到梁王手底下的‘温去病’有多狼狈,而比‘温去病’更狼狈的是梁若子。

他知道,如果他晚到一步,梁若子或许会死。

但此时此刻,他庆幸自己没有晚到这一步。

“我以为……”

“我没有。”温去病知道梁若子以为什么,但他做不到。

愈了解,愈难抉择。

冰凉的体温扑冲过来,温去病却未动。

“去病此生能有梁兄这样的兄弟,足矣。”

被人真心以待,不是件坏事。

感觉到梁若子的身子抖了一下,温去病却未再言。

“足矣,若子亦足矣……”梁若子松开温去病,眼角尾线渐淡,瞳孔漆黑,唇点绛般殷红。

竹林一战,梁若子可谓是真真正正控制住了梁王。

不知可喜还是可悲,梁王竟然说自己没有玉玺,更直言玉玺在北宫疾手里。

这是事实,虽然起初盛传玉玺在北宫疾手里是假的,但在梁王逃出皇宫之后,第一时间就把玉玺送到了大周。

是以,梁若子仅用两日时间处理好梁国政务后,决定返周。

值得一提的是,自那日城楼之后,惠妃失踪了。

马车辗转离开梁国皇城,温去病心情喜忧参半。

喜的是,终于可以见到他家阿山了。

忧的是,梁若子也快见到他家阿山了……

事实上,他家阿山这几日也很忙。

想要傅伦宜倒戈,除了威逼,还有利诱。

威逼,他的身世,利诱,他的儿子。

想要证明傅伦宜之子傅霆轩乃朱裴麒所杀,就要先让朱裴麒知道这个‘事实’,再反证这个事实。

钟一山思来想去,找到罗秉。

罗秉是吴永耽在大周宫内的眼线,因为钟一山与吴永耽的关系,现为钟一山所用。

这件事不可大肆张扬,若真叫傅伦宜听到什么风声反尔事得其反。

消息传出去之后,钟一山更多时候是在宫里坐等消息。

而这消息,来的也快。

刚刚黔尘自外面打听到,一名老太监被潘泉贵亲自带去御书房了。

钟一山正要出去‘转转’,却被毕运拦住。

毕运这段时间吃不香睡不着,人也消瘦了不少,尤其身上的黑线已经浮到脖颈,虽然入秋,但穿着高领的带扣长袍也是过分了。

依毕运之意,他家主人与梁若子已经离开梁国。

想到温去病,钟一山胸口微窒,“没说什么时候到周?”

“不到周,我家主人说他直接回韩。”面对钟一山扭过头来的震惊,毕运显得十分淡定,“我来就是想问问钟二公子,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哪句?”钟一山强压震惊,狐疑问道。

“如果我死了,请钟二公子一定要替我报仇。”毕运悲壮开口,彼时接到密件,他简直不敢相信主子竟然会撇下他,自己回韩。

他身上,还种着一只银龟……

皇宫,御书房。

朱裴麒冷眼看着跪在龙案前战战兢兢的老太监,一双眼,寒蛰如潭。

不多时,顿无羡自门外应召而入。

“微臣拜见太子殿下。”顿无羡进门便见跪在地上的老太监,不由抬眼看向潘泉贵。

潘泉贵还没来得及递眼色,便听到朱裴麒命其到外面守着。

殿门紧闭,顿无羡绕过老太监,靠近龙案,恭敬且不失谦卑,“发生什么事了?”

“你可记得傅霆轩?”龙椅上,朱裴麒寒声开口,这是他近段时间最不想提起的名字。

顿无羡拱手,“微臣记得,傅伦宜之子,一年前死于贼匪之手。”

“不错,可是现在,宫里竟然有人谣传傅霆轩死于本太子之手。”朱裴麒杀傅霆轩的事没有人知道,因为知情人都已经被他灭了口。

所以那日冷宫,当穆如玉说出真相一刻他根本就不明白,这件事如何会泄露出去。

顿无羡心下微寒,“怎么可能……”

“你问问他!”由始至终,朱裴麒那双阴蛰目光一直都在老太监身上没有移开,脑子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个名字。

顿无羡佯装并不知情,转身走到老太监面前,“你知道什么?”

“太子殿下饶命……顿大人救命!老奴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老太监确实冤枉,他只是在角落里捡到一张字条,又顺口把字条上的内容读出来,可巧在他读的时候,刚好有朱裴麒的眼线经过。

所以就这样了。

别问为什么这么巧,在这偌大皇宫里,任何巧合都有它必须发生的原因跟渊源。

可笑的是这皇宫里人命虽贱,可每一条人命身上背负的又是前朝跟后宫的无数变局。

“你就实话实说,只要你说的都是真话,本官自然会替你向太子殿下求情。”顿无羡蹲下身,声音很轻,身体略靠向老太监,压低声音,“放心,本官必全力保你。”

“老奴……老奴离开内务府之后去了趟冷宫后面那片林子,刚巧在林子里捡到一张字条,字条上就写着那几个字,老奴一时读出来……就这样……”老太监带着哭腔说出整个过程,但这过程却是错露百出。

“你为什么要去冷宫?”顿无羡微皱眉,不解问道。

老太监语塞,他要怎么说?

昨晚他刚把一个初入皇宫不太懂事的小宫女勒死,且埋在那儿了。

“老奴只是路过‘方便’……太子殿下明鉴,老奴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老太监脸色煞白,百口莫辩。

朱裴麒不愿再听,“无羡。”

顿无羡闻声,心领神会。

“顿大人……顿大人老奴句句属实!我真的什么都没……呃……”

老太监死了,却不冤枉。

至少昨晚被他勒死的小宫女,可以安息了。

看着气绝在地的老太监,顿无羡转身,“太子殿下,微臣以为这必是朝中那些人为给诸葛寓翻案弄出来的伎俩,他们这是想离间太子殿下跟傅大人的关系!”

朱裴麒缓慢靠在龙椅上,暗自稳定心神,“不无道理。”

“太子殿下放心,微臣必彻查此事!”顿无羡信誓旦旦。

这一次,朱裴麒没有开口。

顿无羡虽低头,却能感受到自来龙案后面那股磅礴怒意跟寒戾。

“太子……”

“如果傅伦宜中计,当如何?”朱裴麒视线落在顿无羡身上,幽幽问道。

顿无羡心底一寒,他能感受到朱裴麒此刻的杀意,而朱裴麒欲杀傅伦宜的真正用意,却在穆如玉。

“微臣……当尽力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顿无羡很清楚朱裴麒希望自己附和,可他想保穆如玉。

朱裴麒不语,阖目。

顿无羡恭敬后退,离开时叫潘泉贵收了老太监的尸体。

角落里,钟一山静默看着两个小太监将一具尸体扔进枯井,眸色微闪。

时至今日,以他对朱裴麒的了解,此事为真,朱裴麒会杀人灭口。

此事为假,朱裴麒会召傅伦宜入宫。

虽然还没有最后证实,但钟一山心里,大概有了结果。

午时已过。

白衣殿内,秋盈正伺候自家主子沐浴,不想内室房门突然被人踹开。

氤氲着白色雾气的木桶里洒满艳红花瓣,穆如玉一双藕臂轻轻搭在木桶边缘,微阖双眼仿佛受到惊吓般猛然睁开,便见朱裴麒就在眼前。

“奴婢给太子殿下……”

秋盈刚要下跪便被朱裴麒一脚踹倒,“滚出去!”

“你先出去。”穆如玉美眸凝视朱裴麒,冷声开口。

且在秋盈跪爬出去的瞬间,朱裴麒突然上前,狠狠揪住穆如玉头发,硬是将她整个人浸到水里。

温水倒灌进肺腑,前所未有的窒息感使得穆如玉在水里拼命挣扎,双手死死攥住木桶想要钻出来。

朱裴麒不让。

他凶狠用力,直到木桶里鼓起无数水泡才把穆如玉拽出水面。

墨柔长发被朱裴麒扯在手里,穆如玉被迫抬起头,惨白容颜狼狈不堪。

她瞪着朱裴麒,一双眼恨不得能在他身上戳两个窟窿,朱裴麒亦如是。

“你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挑战本太子底线!”朱裴麒低吼,赤眼如荼。

穆如玉明明被牵制,却是嘲讽冷笑,“太子殿下还有底线?”

“你该死!”朱裴麒怒极,再次将穆如玉摁进水里,反反复复,直到穆如玉只剩下大口喘息的力气。

这还不够,他将穆如玉强硬拽出木桶,赤|裸|裸|扔在地上,“你倒是时刻想让本太子记着,这皇宫里还有你这么一个恶心玩意!”

穆如玉赤|裸|匍匐在地面,尊严尽失,她喘着气,眼底寒意犹如冰锥般刺骨。

“你把傅伦宜的事告诉给那个老太监,不就是想引起本太子注意吗!现在本太子来了,你想如何!”朱裴麒轻蔑盯着地上的女人,除了鄙夷,还有满满的厌恶跟不屑。

穆如玉狠抓着地面的手猛一收紧,背对朱裴麒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震惊!

她没告诉任何人!

“说话!”朱裴麒恨极,在穆如玉身上狠踹一脚。

痛,至极处。

穆如玉突然翻身,肆意迎向朱裴麒几近癫狂的目光,“没错,就是我泄露出去的,我想如何?我就是想看到你现在抓狂又无助的样子!”

“你找死!”朱裴麒突兀俯身,虎口死命钳住穆如玉喉颈。

“呃……我死……我若死……傅……伦宜……”许是因为朱裴麒用力太猛,穆如玉脸颊骤然青紫。

但终究,朱裴麒没有真的掐死穆如玉,而是狠狠朝她踢了数脚,愤怒离开。

他在离开前警告穆如玉,不可以再有第二次。

木桶里的水还是温的,穆如玉却只能趴在冰凉的地面,她只是动一下,满是脏|污的身子就会很痛。

风起,窗棂微动。

灰色大氅突兀覆下来,穆如玉猛然抬头,却只是凄苦冷笑。

“你总是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在我眼前。”穆如玉不看来者,只想努力站起来。

不想下一瞬,整个身子却被穆如玉抱在怀里,又小心翼翼放到木桶里。

大氅浮于水面,遮住了她的身子。

“太子……”

“不要跟本宫提他!”穆如玉不看顿无羡,双手握拳狠砸向水面,有水花溅到脸上,又顺着脸颊自尖颚滴答落下来。

顿无羡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甚至有些愧疚。

彼时他看到朱裴麒进来,所以他只能躲在角落,默默听着房间里愤怒咆哮跟打砸的声音,没有动一下。

“你为什么要把那件事告诉老太监?你可知这样有多危险?”顿无羡皱眉,不解看向穆如玉。

穆如玉失笑,扭头看向顿无羡,“你也觉得是本宫告诉的?我是蠢货吗!仅有的一根救命稻草若是断了我这条命就没了!”

顿无羡略惊,“不是你……可是刚刚……”

“刚刚本宫为什么承认?如果我不承认现在已经死了!如果这件事不是本宫一个人知道,如果还有别人知道,以朱裴麒的性子只怕会直接朝傅伦宜下手,以除后患,届时我还能活多久!”

不得不说,穆如玉还是有点儿小聪明的。

“或许,太子已经想要朝傅伦宜下手了。”想到御书房时朱裴麒的态度,顿无羡忧虑开口。

木桶里,穆如玉身形陡颤,眼底狠光渐渐失了戾气。

良久,穆如玉绝望倒仰在木桶边缘,“所以,本宫快死了……”

“还有办法。”顿无羡低声道。

穆如玉却是不信,她已穷途末路。

“只要你能怀上朱裴麒的孩子……就可以活命。”

穆如玉抬起身子,侧眸看向顿无羡,好似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你说什么?”

“你若怀有皇嗣,纵朱裴麒不怜惜你,还有皇上。”烛光映衬下,顿无羡那双眸子明亮异常,却也深幽的让穆如玉望不到底端。

这一次,穆如玉没有笑。

因为她觉得顿无羡的法子可行,她怎么就忘了,这皇宫里还有一个皇上!

醒着的大周皇上!

“朱裴麒不会让我怀上他的孩子。”穆如玉惨淡抿唇。

“未必就非他不可……”顿无羡噎喉,“只要能让他认下这个孩子。”

穆如玉的眸,变得炙热,“那谁又能帮我,怀上这个孩子?”

眼见穆如玉缓慢撩拨起遮挡她身子的大氅,顿无羡只觉全身血液急速流动,麦色俊颜微微有些发烫。

“你身上有伤……”

“没关系……”

所以说,祸害遗千年自有遗千年的道理。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要说纪白吟的办事效率,那真的是非常快,也非常实在。

说好的要取戚燃笔迹,他非但取了,还取了整整一车。

自戚燃三岁开始,每年二十本摘抄,二十年也就是四百本。

对于纪白吟这一作法,落在别人眼里或许是尽职尽责,落在钟一山眼里却不是。

“你是怕自己笔迹跟戚燃对不上吧?”归来阁里,钟一山犹记得纪白吟说过,他模仿戚燃笔迹连戚燃本人都很难认出来。

“对是肯定对得上,只是不知道能对上哪一年。”纪白吟很认真的回答。

钟一山,“……”

好在这件事关键不在于笔迹鉴定本身,而在于鉴定笔迹的人。

陶戊戌自不必说,关键,在傅伦宜。

“你当真有办法让傅伦宜松口?”纪白吟言归正传。

钟一山思忖片刻,点头,“无论如何他都要松这个口。”

纪白吟忽似想到什么,“对了,本相听说我家世子跟梁若子私奔去了梁国?”

钟一山对‘私奔’二字很有抵触,“同行。”

“哦哦哦……”纪白吟十分有深意的点点头,“要说我家世子的魅力真是锐不可当……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啊……”

钟一山无意与纪白吟细究此事。

他今晚,要去见傅伦宜……

回程路上,温去病的确曾一度决定先回韩,而不是与梁若子一起回周。

他不想以温去病的身份,夹在梁若子与钟一山中间左右为难,但是颜回,定要回去。

然而在知道戚燃失踪,纪白吟去了大周之后,温去病改了主意。

马车滚滚,车厢四角的风铃不时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与来时不同,回程的马车十分宽大,且奢华。

除了足够一人卧榻的软铺,中间还有一个矮桌。

桌上有糕点,茶正沸。

梁若子仿若初见,温文尔雅,除了脸色依旧过于苍白,半点看不到鬼坡林时几欲成魔的癫狂跟疯状。

骨瓷茶杯被一只冰肌玉骨的手指端到面前,温去病双手接过,“多谢。”

“温兄瞒的真好,纵若子亦没看透半分。”梁若子抽回手,自嘲笑道。

温去病苦笑,“我瞒的,是天下人。”

如果不是在杂货铺力战十大高手,不是在鬼坡林展示出百步穿杨之技跟浑厚内力,温去病自认还能继续瞒下去。

“鬼坡林里但凡见者,若子皆已灭口。”梁若子温柔浅笑,“除了我,没人知道温兄竟是高手呢。”

温去病心痛,“让梁兄背负狂虐弑杀之名,我……”

“再恶毒的罪名我都背着,还差这个?”梁若子勾起点绛红唇,“外祖母死前,恨死我了。”

温去病沉默。

“我能救,可是没有。”

见梁若子欲提茶壶,温去病先伸出手,替他斟满身前茶杯。

“多谢。”梁若子同样端起茶杯,雾气氤氲下,那双眼不再清晰,“那时的我,也是想瞒过天下人,只要坚持,我定能让梁国商人得到应有的礼遇,我若暴露……”

梁若子的手,微微颤抖,“外祖母的心愿就永远也没有办法完成。”

“我……懂。”半个月前,梁若子在温去病眼里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畜牲。

但是现在,他似乎开始理解,梁若子那一刻的无奈跟苦楚。

只是世人,不会理解。

“温兄真懂?”梁若子抬起头,狭长凤眼中光芒如璀璨星辰,隐隐透着激动。

世人于梁若子,并不重要。

温去病点头,“懂。”

梁若子笑意更浓,抬手间饮尽杯中温茶,“人生得一知已,此生便无悔。”

无悔吗?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温去病完全不敢想象这世间会有惠妃那样的母亲,会有梁王那样的父亲,为人父母,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这样的人生若换给他,他应该不会说出此生无悔这样的话,他只盼着这不过是谁的一场大梦,梦醒时一切皆是虚幻。

梁若子,到底是为谁,才说出这样的话呵。

车厢里,两个人像是商量好了一样,谁也没有提钟一山。

可钟一山就在他们中间,谁又都不能否认。

温去病不说,因为他坚定自己不会放弃,他有什么理由放弃?

从头到尾,由始至终他爱的人就只有钟一山。

那个男人,值得他说此生无悔。

梁若子不说,是因为,他想再争取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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