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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孤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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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大街,钟一山赶去刑部的马车刚好与顿星云赶来皇宫的马车相遇,顿星云拦下钟一山,二人进了巷里一间茶馆。

雅间内,顿星云将公堂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给钟一山。

正如梁若子所说,原本以为尘埃落定的案子再起风波,就在陶戊戌欲结案之时,钟宏突然告发钟勉祭奠曾被皇上亲自下旨凌迟的大逆,诸葛寓。

两罪相比,亏空军饷则变的无足轻重。

“他有证据?”桌案前,钟一山蹙眉,声音低沉。

顿星云摇头,“现在还不好说,不过钟宏于公堂上提出两点,一是乱葬岗,二是虎|骑营的密道。”

“他怎么知道密道?那密道已经毁了!”钟一山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顿星云惊诧,“果真有密道?”

钟一山沉凝片刻,便将当日钟勉于乱葬岗祭奠诸葛寓,更与戚燃对战的事悉数告知。

顿星云听罢之后,大惊。

“镇北侯当真有去祭奠诸葛寓?”顿星云不可置信看向钟一山。

钟一山点头,他从古若尘的表情上就能看出来,这件事很棘手。

“若真如此,那可难办了。”顿星云的担忧不是没有理由,当年诸葛寓的案子乃皇上金口玉言,一锤定音。

诸葛寓是大逆无疑,倘若钟勉真有祭奠诸葛寓,那这件事就不是亏空军饷可比,万一定罪,便是死罪。

“他们果然有后招。”钟一山就知道,早朝之异绝非偶然。

“如果证据确凿侯爷这次危险了,你也会受到牵连。”顿星云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眼中忧虑溢于言表。

钟一山抬起头,目色深冷,“我们还有傅伦宜。”

顿星云恍然。

是呵,他们还有傅伦宜……

皇城,世子府。

梁若子独自站在府门外,长身玉立,神色闲雅。

不多时,温去病打从府里急匆走出来,背上背着一个包裹。

“梁兄久等了!”

温去病急走两步过来时,梁若子径直上前提过温去病背在身后的包裹,修长玉指,骨节泛白,“不急。”

接过包裹一刻,梁若子稍稍一怔,“毕运不在?”

“不带他!”温去病回府收拾东西是假,交代毕运是真。

梁若子闻声,胭脂色的绛唇微微勾起,“也好。”

马车走的很慢,四角车铃叮当摇曳,十分清脆悦耳。

角落里,一抹单薄身影缓缓出现,右侧袖口轻荡,深邃黑眸紧盯着马车离开的方向。

是吴永耽。

他静静看着那辆马车良久,直到它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此朝再回梁国,你应该会死无葬身之地……

在与顿星云分开后,钟一山独自坐在马车里,任由哑叔驾车,漫无目的游逛了整整一个时辰。

最终,马车在将近暮色十分,停在了镇北侯府。

而钟一山却是在刑部尚书的府邸,下的马车。

前院,书房。

钟一山施礼后与陶戊戌临面而坐,陶戊戌知道钟一山来意,并未寒暄,直接道明当下局势。

当年诸葛寓尸体被扔到乱葬岗的事情人尽皆知,但大多数人不知道的是,扔的并不是他们所熟知的乱葬岗,而是另一处。

另一处原本也是乱葬岗,自诸葛寓被埋在那里之后,便成了一片荒芜人烟之地。

这是秘密,虽然是秘密却还是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

“钟宏能在公堂之上说出准确地点,本官并不惊讶,本官惊讶的是自那处到虎|骑营当真有一条密道,完好无损。”

“不可能,一山亲眼看到父亲早将那处密道毁掉,不该完好……”钟一山停顿片刻,“他们早有预谋?”

陶戊戌本就消瘦的面容在灯火的映衬下,愈显深幽,“局中局,计中计,他们怕是早看穿镇北侯用意,才会将计就计,有此后招。”

“陶大人以为,此局可有破法?”钟一山低声问道。

“太难。”陶戊戌皱眉,“证据确凿,百口莫辩。”

钟一山抬起头,目色坚定,“也未必,如果此案源头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冤案,那父亲自然无罪。”

这是钟一山所能想到的唯一解法。

陶戊戌震惊,“这怎么可能!”

看到陶戊戌的反应,钟一山便知父亲并未与其说出诸葛寓被冤之事。

他知道,钟勉这是宁愿自己栽跟头,也不想将皇上推到不义之境地。

君为上,臣为君辅。

钟勉如此,他却不行。

无论如何,他都要替鹿牙保护好所有值得保护的家人。

甄太后的死,已经让他痛苦愧疚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他绝不能再让钟勉出事。

“一山斗胆问一句,陶大人以为诸葛寓如何?”钟一山问道。

陶戊戌沉默片刻,“当世人杰。”

“那样的人杰,凌迟尚且未吭一声,意志力跟胆识当是何等坚定,我不相信他会叛国投敌,即便证据确凿。”

“可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案子乃皇上亲审,翻案跟打皇上的脸有何区别?”陶戊戌的顾虑,与钟勉完全一致。

钟一山特别耐心,又极富深意的说了一句话,“以皇上现在的状态……我们就算打了他的脸,他也未必记得。”

陶戊戌噎喉,钟一山还真是敢说。

“而且父亲曾说过,诸葛将军是冤枉的。”钟一山为了让陶戊戌相信这件事的可行性,特别将当日钟勉对戚燃的一席话,尽数告诉给陶戊戌。

言外之意,这件事非但可行,且正义。

陶戊戌犹豫时,钟一山又道,“重审之事,一山有办法让皇上亲自下旨。”

“有侯爷之案在前,诸葛将军旧案只怕不会一帆风顺。”陶戊戌沉声道。

钟一山静了静,抬起头,“那就,试试看。”

对于钟一山的提议,陶戊戌没有反对。

因为,无路可走了……

事不宜迟。

离开陶戊戌府邸,钟一山直接换装去了天地商盟。

整个大周,能让朱元珩下旨彻查诸葛寓一案的人,唯有朱三友,而且此案关乎朝中两派第一次交锋,于情于理,他都要听听颜回的意见。

只是,颜回不在。

如果说颜回不在的事实钟一山可以理解,那么理由让他疯了。

依颜慈之意,梁若子突然离开大周皇城且带走了温去病,他家盟主为防温去病有危险遂决定走一趟梁国。

颜慈还叫钟一山不必担心,他家盟主说只要有他在,定然不会叫温世子出事。

温去病这番话,本意是真的不想钟一山担心,却忽略了其中不可言说的情感跟纠缠。

钟一山直到走出天地商盟那一刻,人都还是懵的。

颜回为了让自己放心,以盟主之尊亲自去保护那个自己曾说过喜欢的男人。

好混乱!

当然,这种混乱的情绪只在脑子里停留一瞬便隐去。

即便颜慈说温去病已经跟梁若子一起离开皇城,他还是不信。

一路飞奔,钟一山入延禧殿的刹那,看到了毕运。

梨树下的石台旁边,毕运脸色苍白,目光呆滞仰望着夜空,即便看到钟一山也没有让他的表情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温去病在哪儿?”钟一山纵步过去,疾声追问。

毕运视线终是落在钟一山身上,看着看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主人说如果我挺不到他回来先死了,就把府上那口水晶冰棺赏给我……”

眼见堂堂暗卫界的翘楚在自己面前哭成狗样,钟一山皱眉,“那你也不用感动成这样。”

“我没感动。”毕运停止抽泣抬起头,下一刻扒了衣襟,“我是吓的啊!”

月光下,毕运整个上半身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黑色追引线,那些黑色线条在月光的韵染下,好似有了生命一般闪动光彩。

更为恐怖的是,那些黑色线条组合在一起看,就像是在人身上描绘出一副尤为细致骨架图案,惊悚异常!

钟一山震惊之际,毕运穿好衣服,抽泣不止,“我不怕死,我怕死不了,钟二公子你能懂吗?”

此时此刻,毕运脑海里想到的是那晚小酒馆外面的醉酒大汉,钟一山想的则是那夜在这院子里转了好几圈的骷髅爪子。

彼此相视,钟一山眼中闪过一抹同情,“你放心,我那里有很好的化尸散。”

听到这话,毕运哭的更伤心了。

事实证明,温去病真的被梁若子带走了。

钟一山一度想追,可是不行。

父亲身陷囹圄,朝中将有大变,他在这个时候根本不可能离开大周皇城。

这一刻,他忽然庆幸颜回跟在温去病身边。

可也只是一刻,钟一山便又陷入深深的担忧。

颜回,会不会有事……

御医院,钟一山带着毕运来找伍庸。

伍庸对毕运现在的情况束手无策,于是毕运绝望回去延禧殿,临走时告诉钟一山,一瓶化尸散可能不够。

如果死,他想死透透的。

药室内,伍庸告诉钟一山,对于梁若子这种修炼过阴诡邪术的人渣来说,想要对付他,只能找同类。

钟一山知道,所以他才会请自己师兄出面。

“除此之外,他的武功亦不容忽视。”伍庸似是提醒道。

“一山明白。”

钟一山很清楚,在梁若子回来之前他必要冲破鱼玄经第五境,才有可能与师兄一起联手,杀了梁若子。

深夜,天牢最里面的牢房。

钟宏想不明白的是,同样身为兄长,钟钧为何进来之后只看钟勉,眼珠子都没朝自己这边瞥一眼,明明他与钟勉,只隔两道牢门。

钟钧对钟勉一阵嘘寒问暖之后离开天牢,留下食盒,四道菜,一壶纯酿。

钟勉坐在对面牢房喝酒吃菜,丝毫没有焦虑忧愁之感。

“三弟无知也就罢了,大哥倒是舍得眼睁睁看他朝你们那边的火坑里跳。”牢门处,钟宏吃力半靠在铁栏旁边,不屑开口。

钟勉不语,自顾吃喝。

身为武将,钟勉喜欢大口吃菜,大口喝酒。

见钟勉不说话,钟宏越发生气,“人在作天在看,诸葛寓是大逆,你私下里祭奠他到底有没有想过自己的身分?你如此,将镇北侯府置于何地?将钟氏族人置于何地!今日我告发你为的不是我自己!我是为钟氏族人留一线生机!”

“闭嘴。”钟勉终是开口,抬头时目光寒冽。

钟宏与之对视,顿时被那道冷冽寒光震慑的微微一颤。

可笑的是,钟勉就只说了这两个字,便不再言。

钟宏顿时感觉有股火儿憋在胸口位置,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大哥放心,待你定罪我自会肩负起镇北侯府光耀门楣的重任,镇北侯府没有谁都会屹立不倒……”

‘噗!’

钟宏大放厥词瞬间,一根竹筷狠狠插在他身前位置,入土何止三寸。

“镇北侯府没有本侯,亦有无寒,有一山,你算什么东西。”钟勉冷眸看向钟宏,“何况,本侯还没死。”

“你敢说你没祭奠过……”钟宏欲怒,却在看到钟勉手里剩下的那只竹筷时,硬是噎喉,“哼,那就走着瞧!”

钟勉不屑,“把筷子给本侯拿过来。”

钟宏怒,忍极痛转身正要发火,却见不知何时牢房外站着一个狱卒。

狱卒发誓他只是过来巡视打酱油的,万万没有偷听的意思。

此刻堂堂镇北侯发了话,他自然不可能杵在那儿不动地方。

于是乎,狱卒径直走到钟宏牢房外,蹲下来伸手去拔那根筷子,可不管他怎么用力,筷子就是纹丝不动。

狱卒求助般看向钟宏,钟宏气的脸红脖子粗,直接就把那根筷子踹断了。

对面,钟勉一双黑目如古井无波。

自筷子断折一刻,他与钟宏的兄弟情也跟着不复存在。

他在这世上,就只剩下一个弟弟……

欲|求钟勉无罪,先要给诸葛寓翻案。

只要诸葛寓清白,钟勉莫说祭奠,就算把诸葛寓供起来又有什么问题。

为此,钟一山卯时未到便潜进逍遥王府。

这件事,他不能办在明面上。

可巧的是,钟一山去时朱三友正在跟姚曲吵架,确切说是朱三友在跪求姚曲。

“你今日能不能别在皇兄面前提舒伽了?能不能别提小皇子?也别提顾慎华把他们害死这件事?”

“不能。”姚曲冷漠摇头,“这是事实。”

“我知道这是事实,可你也看到了,皇兄根本不记得舒伽,他只记得顾慎华跟小皇子,你能理解皇兄每每问我顾慎华到底给他生几个皇子的时候,我内心有多崩溃吗?”

朱三友半点没有夸张,他说的都是事实。

自从知道舒伽被害跟小皇子尚在人世之后,姚曲的人生仿佛进入另一个阶段,什么太学院教习,什么温文尔雅的酒仙,不存在的。

为舒伽报仇跟找到舒伽的孩子,成了姚曲余生唯一所念。

反观宫里头那位,朱三友也是给跪了,记性差到有时候他都想扒开自家皇兄的脑袋,看看那里面到底装的什么玩意,还是什么玩意也没装。

有姚曲跟朱元珩环绕左右,朱三友已经许久没有静下心来钻研棋艺,都有一些退步的赶觉。

这种话朱三友幸好没说出来,否则被温去病听到一定震惊。

你哪里还有退步的余地啊!

钟一山进来时,朱三友仍在喋喋不休。

“一山?”姚曲最先看到钟一山,略显惊讶。

朱三友闻声转身,看到钟一山就跟看到救星一样拉他到姚曲面前,“钟家小子你来的正好,帮我劝劝他!”

于是还没等钟一山道明来意,朱三友先有所求。

拿朱三友话说,姚曲净天在朱元珩面前告发顾慎华谋害舒伽,有什么意义呢!

姚曲则表示,如果朱三友能把解药给他,给舒伽报仇这种事他根本不用假手于人。

“其实,两位有没有想过皇上为什么对所有人都有印象,唯独不记得舒贵妃?”钟一山打断二人,突兀问道。

朱三友与姚曲皆默,他们没有想过。

“伍先生说因为最爱,才会最痛,所以皇上的记忆自主屏蔽了那个让他心痛到不能言说的女子,除非有一日他能面对这份痛苦,否则不管你们怎么提醒,皇上都不会记得舒伽。”钟一山言外之意,希望姚曲不要再浪费口舌,毫无意义。

“最爱的人,不是应该烙印在心里吗。”姚曲不以为然。

“那如果,心碎了呢?”钟一山反问。

姚曲无言以对。

“皇兄也是一个苦命的人。”朱三友感慨,“那什么,钟家小子你还有事吗?”

眼见朱三友一副我很赶时间的表情,钟一山后脑滴汗,“逍遥王,我正事还没说。”

即便钟一山没有要背着姚曲的意思,姚曲却十分主动离开正厅。

厅内,钟一山随后与朱三友道明来意,他希望朱三友能在朱元珩面前道出诸葛寓,及当年旧案。

朱三友对钟勉一案有所耳闻,是以当钟一山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他立时意会出钟一山用意,“本王可以说,但我不能保证皇兄会不会下旨翻案,毕竟当年这案子轰动整个大周,皇兄对诸葛寓失望到了极点。”

“以皇上现在的状态,他对过去的事只停留在知道的范畴,并无真正的记忆跟情感,逍遥王只要把诸葛寓三次冒死救皇上于危难的事,情真意切讲出来,而对诸葛寓获罪一事说的模棱两可一些,皇上应该会同意翻案。”

为了让朱三友可以更深刻的体会,钟一山补充道,“忠勇的渲染跟冤死的煽情很有必要,逍遥王应该比一山更清楚皇上的软肋。”

前世作为穆挽风,她虽战功赫赫,但所有的荣耀都是朱元珩给的。

自古帝王皆无情,朱元珩无疑是特例。

正所谓慈不掌兵,情不立事。

朱元珩在位的十几年,并没有让大周的国土扩张半寸,但也没有损失分毫,总结起来八个字。

固守本心,无功无过。

钟一山知道,作为一个有情有义的帝王,朱元珩能做到如此已是用尽了全力。

“钟家小子,你真想替诸葛寓翻案?”朱三友皱了皱眉头。

“这是唯一能救父亲的法子。”钟一山毫不迟疑。

朱三友沉默少许,“万一翻不了……”

“没有万一。”

钟一山向朱三友保证,只要皇上下旨翻案,他便使尽浑身解数也会让此事得一个圆满。

除了替父亲解囹圄之危,钟一山告诉朱三友自己定要如此的另一个原因,诸葛将军真的是冤枉的。

千古奇冤。

离开逍遥王府,钟一山直接去了与沈蓝月约定好的酒楼。

在沈蓝月口中,他知钟宏反咬一口的前夜,唯陈凝秀一人探监。

也就是说,有人通过陈凝秀给钟宏暗中传递消息,他要查到线上人。

整件事细思极恐,钟一山笃定在此之前不管朱裴麒还是其麾下党羽,绝对不知钟勉祭奠诸葛寓一事,否则又何必搞出亏空军饷的假案。

如果他们不知,那么知情者又是谁!

与沈蓝月一番思踱之后,钟一山到抚仙顶换装转尔去了四海楼,且将昨晚便写好的密信交给靳绮罗,让其以最快速度把信传给现如今已是韩|国镇国侯的戚燃手里。

诸葛寓的案子能不能翻,关键在戚燃。

除此之外,钟一山把顺藤摸瓜,揪出陈凝秀线上人的事交给靳绮罗,尽力去查。

归来阁内,香熏袅袅。

海棠知道钟一山来过,亦知道钟一山让靳绮罗办的两件事。

尚有理智的海棠,并没有打算在这两件事上动手脚,说到底,她与钟一山有共同的仇人,就是顾慎华跟朱裴麒。

所以但凡涉及到自己的仇,她不会反其道而行。

“世子真与梁若子一起去了梁国?”

房间里,海棠坐在绣架前,手指翻转,平金绣的鸳鸯戏水精致细腻,曲线圆顺,丝缕不歪。

“回姑娘,颜慈说的,当是去了。”萱语据实道。

海棠吃痛,倏然抬手间有滴血溢出指尖,殷红如荼。

“梁王已经逃出皇宫,这会儿怕是巴不得梁若子回去送死,世子跟着他只怕会有危险。”海棠嘬了下指尖,忧心不已。

“姑娘放心,世子行事从来都有分寸。”萱语宽慰。

海棠舒了口气,重新拿起绣针,“离开也好,总比日日跟钟一山混在一起,要让人放心的多……”

真的是这样吗?

并不是。

距离温去病与梁若子离开皇城,已经两天一夜的时间。

明明梁国局势堪忧,梁若子却是走走停停,尤其崎岖颠簸的山路,他更是让车夫慢到跟步行也没什么区别。

林间,溪边。

树高风有态,苔滑水无声。

梁若子独自坐在一块表面光滑的岩石上,溪水潺潺,有光折射到那张本就异常白皙的容颜,仿佛镀了一层光晕。

他似无趣,又似沉思的端起手掌,静默凝视……

温去病醒了。

当掀起车厢侧帘一刻,无比惊悚又心虚的看到梁若子正坐在溪边,端着他的左手。

发现了?

不可能!

伍庸与他说过,种情蛊时宿体不会有任何感觉,哪怕是一丝丝的疼痛都不会有。

关于这点,他也是亲身验证过的!

一番心理建设之后,温去病硬着头皮下车蹭过去。

“醒了?”温去病刚止步,便见梁若子回头。

细长凤眼,胭脂红唇,尤其眼尾处微微上挑的黑线,明明看起来就很危险的人物,目光却是那样温柔,丝毫无害。

“呃……嗯……”温去病尬笑凑到梁若子旁边,“那个……为什么停下来?”

温去病有此一问是他清楚梁国局势,越早回到梁国对眼前这个男人才越有利。

梁若子盯着温去病的目光,竟有一丝歉疚,“山路难走,我怕颠醒温兄,这一路行宿简陋已是委屈你,若连觉都不让温兄睡踏实,可是罪过了。”

温去病心虚避开梁若子无比真诚的目光,“梁兄在看什么?”

见温去病视线落向自己左手,梁若子也跟着回望,“看手相,幼时曾有高人看过我的手相,说我是天煞孤星命格,劫煞寡宿,凶星主宫,对亲朋呈极恶之势。”

温去病深以为然,那可真是一位高人。

“温兄害怕吗?”梁若子突然歪头,认真问道。

温去病懵,“什么?”

“温兄怕若子克你吗?”梁若子声音轻柔,目光微微闪动。

只是还没等温去病有所反应,梁若子突然又笑,“温兄放心,若子克谁也不会克你,若真是命格相冲,我便不要这条命就是了。”

梁若子说的那样云淡风轻,好似这会儿讨论的并不是他的命,而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

温去病心里略苦,“梁兄千万不要这样说,谁的命都只有一次。”

见温去病正正经经的样子,梁若子眼中笑意更浓,“开玩笑的,我与温兄怎会相克。”

温去病欲哭无泪,如果你死在情蛊上那么梁兄,你这辈子最大的克星,就是我啊!

梁若子到底是着急,与温去病闲聊两句便起身。

温去病则与他一起上了马车。

事实上,梁国形势远比温去病想象严峻。

此行,梁若子第一次为温去病掉下眼泪……

龙乾宫,朱三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外加唾沫横飞,终于让朱元珩相信自己曾有这样一位生死与共的挚友。

而他的挚友,却因为各方原因被诬陷叛国而遭凌迟,死不瞑目。

对于这一说法,站在旁边伺候的丁福一直都是点头。

因为这是事实。

那么问题来了,案子谁审的呢!

龙榻上,朱元珩依旧虚弱,只是因为气愤脸上微微有了颜色。

这是一个严峻的问题,朱元珩下意识看向丁福。

丁福同时扭头看向窗棂,发现窗棂半开,“伍先生说皇上吹不得风,老奴去把窗户关小些。”

朱元珩没说话,丁福却在经过朱三友身边时被他拉了拉,“哪有风!”

丁福恭敬且不失体统拽回自己袖子,“逍遥王,皇上问您话呢。”

二人推诿之际,姚曲真心觉得这没啥不好启齿的。

说真的,他正盼着朱元珩知道真相后,追悔莫及懊恼自责的表情,“就是你,案子是你亲自审的,人也是你亲自下旨凌迟的,你这个昏君!”

朱三友堵住沈姚曲嘴之前,该说的,他都说了。

即便不想与朱三友计较,但姚曲很清楚朱三友其实可以捂的更快,这个小人。

朱元珩皱眉,“是朕?”

“皇兄千万不要自责,当年诸葛寓的案子的确是人证物证俱在,连他自己都无从辩驳……”朱三友顿了顿,“不是你的错。”

“那是谁的错?”龙榻上,朱元珩抬头看向朱三友,很想他能说出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朱三友说不出来。

没有谁错,局势迫人。

那时那刻,诸葛寓必须死。

“重审吧。”朱元珩连床栏都靠不住,吃力倒在龙榻上,“着内阁首辅跟刑部重审此案,若诸葛寓冤枉,朕当自省,为他正名。”

一直考虑窗户要留多大缝隙的丁福闻声,登时转身跪地,“老奴这便传皇上口谕!”

整个过程,丁福都在有意无意帮腔。

不为别的,他是最知道当年诸葛寓凌迟之后,皇上险些痛死过去的那段经历。

要说丁福办事效率真是相当快,口谕更是直接越过朱裴麒传到傅伦宜跟陶戊戌那里。

一个时辰后,但凡知情者内心皆震荡难平。

皇上亲政!

且三年来第一次亲政,便给了太子当头棒喝,诸葛寓的案子若是翻过来了,将直接导致钟勉无罪。

钟勉无罪,有罪的自然就是钟宏。

这种结果谁能接受得了?

朱裴麒第一个不能接受!

可笑的是朱裴麒还是在傅伦宜紧急入宫之后,才得到的这个消息。

龙乾宫外,朱裴麒欲冲进去的时候,遇到了出来阻挡的朱三友。

看到自己这位逍遥皇叔,朱裴麒直接咬碎钢牙。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朱裴麒做梦也没想到,前一刻他才与逍遥王达成共同抵制梁若子的同盟,他还没找准时机翻脸,朱三友倒先把桥给拆了。

角落里,朱裴麒冷冷瞪向朱三友,“你在父皇面前说了什么?”

“皇侄啊,你这称呼本王可不是很满意啊!”朱三友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

朱裴麒恨极,“本太子现在想杀了你!”

“你威胁本王?”朱三友瞪大眼睛,“本王好怕怕,本王要告诉皇兄!”

眼见朱三友转身要走,朱裴麒气到爆炸。

“只要你能让父皇撤回口谕,本太子把鱼市让给你!”这是朱裴麒最大让步。

比起鱼市,如何稳定人心才是重中之重。

诸葛寓的案子绝对不能翻,钟勉必须死!

朱三友止步,回身,“当真?”

“皇叔只要点头,悬壶堂明早之前必在鱼市消失。”朱裴麒发狠道。

朱三友倒真像是琢磨了一下,“可是我想钟宏死。”

“悬壶堂帐下所有财富,皆可转到食岛馆!”朱裴麒让出底线。

朱三友又似琢磨了一下,“我还是想让钟宏死。”

“朱三友!你想称帝?”朱裴麒低吼。

朱三友摇头,“不想,又不什么好差事。”

“那你为什么要与本太子作对!我已经是名正言顺的东宫太子!我未失德行,未做错事!这三年本太子为大周付出多少,你是瞎的吗!”

这一次,朱三友是真琢磨了一下,然后用从未有过的认真态度看向朱裴麒。

“你的德行早在血洗白衣殿的时候,已经表露无疑。”

“她是奸妃!”

不管朱裴麒如何崩溃,也不管朝臣如何反对。

周皇口谕已下,翻案已成既定事实。

只是旧案已久,调查跟取证都异常艰难,是以所有人注意的焦点,自然而然从皇上亲政这件事,转移到诸葛寓的案子到底能不能翻过来。

朝中两派为此,暗中都较着劲儿。

吴世子府,正厅。

不管是四海楼还是天地商盟,比起对梁国局势的了解,都不会比吴永耽更为详细跟深入,所以钟一山想知道什么,自然要来这里。

吴永耽亦不负所望。

“梁王已经摆脱控制,现在藏的很好,非但如此,他更在梁国皇城设下必杀局,梁若子此次回梁国,应该永远不会再回来。”桌案对面,吴永耽一身青衣,墨发以玉簪束起,素来平静的眸子溢出几分冷绝。

“最好是这样……”明明是个好消息,钟一山神情中却流露出一丝莫名焦虑。

吴永耽心领神会,“梁王不会伤害温去病,毕竟他是不相干的人且身份特殊,何况永耽在梁国的人也会保护温世子。”

钟一山点头,他还能再说什么呢。

“对了,诸葛寓翻案之事,你有几分把握?”吴永耽转移话题道。

“十分。”

听到这样的回答,吴永耽知道眼前男子并非自负,而是没有退路,“诸葛寓叛逆之案涉及到韩,尤其与韩|国戚燃有莫大关系,如果需要,永耽可以替你走一趟韩|国找戚燃斡旋此事。”

七国之事,吴永耽所知甚多。

“实不相瞒,一山已给戚燃去信提出兑换筹码,加上之前一点交情,戚燃应该会帮我这个忙。”

钟一山看似轻描淡写,吴永耽却知他对戚燃提出的筹码必定极重,否则戚燃怎么可能用其父戚罡的名声替诸葛寓正名。

“想必朱裴麒那边不会坐以待毙。”吴永耽似是提醒道。

钟一山点头,“他必然会使尽浑身解数阻止翻案,我或许已经猜到他会怎么做……”

看着钟一山眼中那抹深邃果绝而又坚定的目光,吴永耽暗自在心里拜服。

少有男子,如钟一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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