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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萝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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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北侯府,铿锵院。

婴狐病的很重,重到已经没有力气下床了。

此刻端着手里汤药,婴狐无比消瘦又白的有些异常的容颜露出一丝疑惑,“大裤衩,你给我的药……为什么很像掺了一把黄泥的水?”

桌边,权夜查一袭红衣端直而坐,墨发如瀑般在烛光的映衬下,莹光流转。

手里,搥着一把铁镐。

“那是错觉。”权夜查随意答道,心里所想却是当日周生良给他的线索。

彼时他把周生良的话原原本本传回阎王殿,得到的回信只有三个字。

挖挖看!

是的,既然周生良怀疑神物埋在西南方向哪个犄角旮旯,想要找到,除了挖挖看还能怎么办。

权夜查十分尊重阎王殿殿主,是以对于殿主令他无不遵从。

算起来,他已经挖了不止一座府邸,轮到镇北侯府已是最后一座。

如此便能解释,昨夜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铿锵院。

这会儿,婴狐已经把瓷碗里的‘汤药’喝净了。

“为什么牙碜?还有一股泥土的芬芳…… ”

婴狐盯着碗底一层残渣,刚想伸手抹,便被突然走过来的权夜查抢过瓷碗,“不爱喝就别喝,本教习辛辛苦苦给你熬的药,你在怀疑什么?”

婴狐抬起头,瞪大眼睛看向权夜查,“我怀疑你在药里掺了黄泥,你掺没掺?”

权夜查私以为婴狐还算聪明,但只猜到一点点。

没有药,所以也就谈不上掺。

这碗所谓‘辛辛苦苦’熬出来的汤药,就是雨水加黄泥。

权夜查也不是故意要坑婴狐,婴狐想喝药,他哪会熬!

“我没掺。”权夜查觉得,那不叫掺,那就是。

婴狐将信将疑低下头,片刻后重新抬起来,“我要找钟一山,你让钟一山过来照顾我。”

“为什么?本教习把你照顾的不好?”

权夜查哪可能把钟一山找回来,那可是他好不容易诓走的!

“我不知道,反正我现在的感觉,很不……好……”

婴狐晕了。

眼见婴狐‘咣当’一声倒在床上,权夜查噎喉。

该不会喝死了吧?

看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婴狐,又看了看窗外一个个被他挖的很整齐的深坑。

权夜查的目光,最后落到自己手里的铁镐上……

已入夜,暴雨未歇。

老夫人一连几日都没睡好,这会儿听到外面雨声嘈杂,更是心烦意乱。

想着那丑废物中毒的案子还在那儿悬着,自己差桂嬷嬷送到刑部的密信,也不知道陶戊戌看到没有。

老夫人长叹口气,“桂嬷嬷。”

一般这个时辰,桂嬷嬷都会端盆温水过来给她泡脚。

见房门未动,老夫人便又抬高嗓门儿多唤几声,依旧无人答话。

就在老夫人起身想要走出去的时候,房门吱呦开启。

进来的,却是老夫人此时此刻最不想看到的人。

“怎么是你?”老夫人脸色瞬间冷下来,重重坐回到梨花木精雕的木椅上,面露不善。

来者,钟知夏。

钟知夏好似没看出老夫人不喜之意,双手端着盛温水的木盆走过来,“孙女记得上次给祖母泡脚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呢。”

见钟知夏把木盆搁在脚下,伸手要碰自己脚踝,老夫人缩脚,皱眉,“你干什么?”

“伺候祖母泡脚啊!”

钟知夏边说话,边再次伸手握住老夫人左脚踝骨位置,“外面雨大,寒气重,知夏特别在温水里加了些暖脚的药材……”

‘哗啦……’

木盆猛被踢翻,钟知夏距离太近,整盆温水几乎全都溅在她身上,脸上亦沾了些,水珠滴答。

老夫人也是一怔,觉得自己有些过了,可转念想到当下处境便又强撑气势,“谁要你来伺候,把桂嬷嬷叫进来!”

见钟知夏蹲在那里不吭声,老夫人索性自己站起身朝外走。

不想下一瞬,却被缓慢而立的钟知夏挡住去路。

“你让开!”老夫人皱眉。

钟知夏非但没让,竟还动了手。

是的,她把老夫人狠狠推回到椅子上,眼中满是戾气,“知夏记得祖母之前很喜欢孙女给你泡脚的,说是贴心,现在怎么不喜欢了呢?”

许是从来没看到钟知夏在自己面前放肆的样子,老夫人不禁噎喉,“你……你要干什么?”

“也没想干什么,就想问问祖母,给钟一山下毒那档子事儿,祖母是怎么打算的。”钟知夏一脚踢开打翻在地的木盆,越发上前几步,逼近老夫人。

“你……你这是跟老身讲话的态度吗!”面对钟知夏眼中阴蛰,老夫人略微心颤。

“态度?说起态度孙女还真想问问祖母,当初祖母何等疼爱孙女,这新津院里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祖母总是第一个想到我,可怎么就变了呢?”

“那还不是因为你自己不争气!”

老夫人气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向钟知夏,“当初文府入学时你是怎么跟老身保证的!结果呢?你让老身在那丑废物面前丢尽脸面!若你之后能扳回一局也就罢了,谁想你竟真是个不中用的货,在文府里一直被钟一山跟沈蓝嫣压着,在外面又跟穆惊鸿和吴永卫纠缠不清,到头来一个没捞着还把他们都给弄死了!”

“那是我的错?”钟知夏眼眶略红,是穆惊鸿招惹她,她去吴永卫的府邸想要见的人,也根本不是吴永卫!

“那是谁的错!你还没嫁出去就克死两个男人,又是个进过大牢的败俗女!你知道老身为了把你嫁出去费了多少心思!”老夫人抬手指向窗棂,“外面!外面已经没有一户好人家肯要你了!”

“所以你就想把我嫁给低贱的屠户?”钟知夏低声怒吼,眼中闪出阴蛰寒意。

奈何老夫人骂的正欢,根本没注意到钟知夏周身暴涨的寒戾,“嫁到那屠户家里你好歹是个正室夫人,若是别家你只能作妾!”

“我钟知夏这辈子就算不嫁,也绝不会嫁给那种低等烂人!”钟知夏呛声怒吼。

“你倒是想嫁!毒杀皇亲贵胄是死罪,你若真想嫁也只能等到下辈子!”老夫人这一嗓子吼出去,房间里立时沉寂。

钟知夏就那么死死盯着老夫人,老夫人也没想当面把脸撕的这么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毒杀钟一山的事,祖母认定是我所为?”钟知夏突然勾起唇角,双眼含笑却又肆无忌惮流露出极为可怖的冷光。

“咳,你若肯主动到刑部认罪,老身……”老夫人突然缄言,惊惧看着钟知夏自怀里掏出三尺白绫,“你要干什么?来……来人!桂嬷嬷……呃……”

外面黑云压顶,暴雨倾盆。

雨声噼啪,掩住所有嘈杂,老夫人的求救声亦被这雨声淹没的什么都没剩下。

房间里,钟知夏将早就准备好的白凌生生缠在老夫人脖颈上,两手狠拽,额头青筋暴凸。

“呃……钟知夏!你这个大逆不倒的小贱妇!来人啊!桂嬷嬷!救命啊……”老夫人双手死命拽住缠在自己脖颈上的白绫,狠狠拉扯,嘴里不停大叫!

“这都是你逼我的,你答应会把那镯子给我,你答应会把半个镇北侯府给我作嫁妆!你答应的事自己都不记了吗!”

钟知夏拼力拽紧白绫两端,奈何她力道不够,老夫人又死命挣扎,二人竟有些僵持不下的意思。

“你这个杀千刀的小贱蹄子啊!快来人!快来人啊……”

白绫越缠越紧,老夫人真的是有点儿坚持不住了。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自外面被人‘咣当’踹开。

一刹那,老夫人跟钟知夏几乎同时震住!

看到来者,老夫人大喜,眼睛顿时冒出亮光,“宏儿!宏儿你快看呐!这小贱蹄子竟然要害老身!快把她拉走,拉到刑部!让陶戊戌斩了她!”

钟知夏惊惧看着此刻正站在门口的钟宏,握着白绫的手微颤,却没有放开。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她不能放!

眼前场景太过震撼,钟宏仿若石雕般定在那里,双腿如灌铅,满目骇然。

“宏儿!你倒是过来啊……”老夫人大叫着,双手不停扯拽白绫。

钟知夏哪敢让她把白绫扯下来,也是铁了心的拼尽力气!

眼见老夫人跟钟知夏僵持不下,钟宏终于有了动作。

他双眼渐红,一步步踩踏过去。

“宏儿,快拉开她!为娘快没力气了!你倒是快点儿!”老夫人疾声大叫,一双眼狠狠瞪着钟知夏。

钟知夏却未开口,只死死拽住白绫,她也快没有力气了……

钟宏动手了。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钟宏竟在这一刻毫不犹豫握住白绫两端,狠狠用力!

颈间白绫猛一收紧,老夫人无比惊骇看向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宏儿……宏儿你干什么?快松手!你快松开……”

钟知夏愕然,自父亲出现之时到现在为止,她都不敢去想父亲会站在她这一边。

她甚至在前一刻还在想,如果被父亲一脚踢开她要怎么跪地求饶。

“堵住嘴!”见钟知夏迟疑,钟宏寒戾低吼。

钟知夏瞬间反应过来,忙松开一直握在手里的白绫,双手叠在一起狠狠堵过去。

“唔唔……唔唔唔……”老夫人立时瞠大双目,混浊的眼睛里血丝如蛛网疯长。

她怎么能相信,这是她这辈子最疼爱的儿子!

从小到大,她把自己所有的一切全都给了钟宏,一样也没舍得留给另外两个儿子。

可她这样宠着惯着的儿子,竟然要勒死她!

老夫人不明白,死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她突然抓住钟宏的手,睁大双眼狠狠瞪向自己的儿子,眼泪自眼角急涌。

钟宏害怕,他不敢看老夫人的眼睛,五官狰狞,双手狠攥白绫,力道之大骨节都跟着泛白。

“唔……吾……儿……”

老夫人满是褶皱的脸因为窒息,红紫难辨,初时看到钟宏那双闪光的眼睛终于失了焦距,却始终没有闭眼!

她就那么死死盯住钟宏,暗淡的眼眶里早已没了生息。

一双手,砰然坠落。

“死了吗?”钟知夏噎喉,整个身子颤抖不休。

钟宏不语,生怕老夫人没死透似的又狠狠拽了拽白绫,确保万一。

老夫人,死了。

死不瞑目……

西院,书房。

一路仓皇疾走,钟宏跟钟知夏皆被暴雨淋透,然而他们瑟瑟发抖的状态却与暴雨没有丁点关系。

钟知夏惊魂未定,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大口喘气。

她抬头,“父亲……”

‘啪……’

猝不及防的一巴掌,硬是把钟知夏狠狠扇到地上,鲜血自唇角溢出。

“大逆不道!”

钟宏仿佛忘了刚刚到底是谁勒死的老夫人,赤红双眼犹如野兽般怒瞪钟知夏,“是谁的主意?”

“是女儿自己的主意。”钟知夏吃痛起身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为什么?你怎么敢……”

“是祖母不仁在先,女儿只是自保!”钟知夏猛抬起头,“祖母那日与父亲说的话,女儿全都听到了!祖母想我死,我自救有什么错!”

钟宏凶狠抬手,却在与钟知夏对视时,没有再扇下去。

片刻对峙,钟宏终是落手,背转身形,“这件事你知道该怎么说?”

“祖母因毒杀钟一山,羞愧自缢。”钟知夏悬在嗓子眼儿的心,到这一刻方才落下去。

暴雨终止,将近黎明时,镇北侯府里突然传出一声尖叫。

整晚都在世子府照顾温去病的钟一山,直到早膳时方才听世子府的管家提到此事,于是饭也没吃,急匆赶回府里。

府门大敞,里面一片悲声。

钟一山迈进府门,便见正厅已然设好灵堂,老夫人尸体也已入棺。

灵堂里,钟勉匍在棺柩上低声呜咽,悲恸欲绝,左侧跪着钟宏那一大家子嚎的也是特别卖力。

钟一山眼尖看到钟宏脸上有拳伤,想来当是钟勉所为。

此刻,钟一山已入灵堂。

不管生前如何,死者为大。

钟一山即便不看钟勉,也明白换作鹿牙,当会一跪。

“钟一山!如果不是你,祖母根本不会死!”就在钟一山欲跪时,钟知夏突然扑过来,悲泣怒吼。

钟一山若能让她扑到那就见鬼了。

眼见自己扑空,钟知夏转身再欲撒泼时,却被钟一山一个眼神逼退。

“钟……钟一山,你怎么有脸回来!如果不是你,祖母根本不会愧疚自缢,你又没死,为什么一定要咄咄逼人!”

钟一山真不明白,钟知夏的三观怎么能歪成这个样子,完全是无药可救,回炉重造的节奏!

被狗咬,自然不能咬回去。

好男不与恶女斗。

钟一山懒理钟知夏,于棺柩前双膝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前尘往世,一笔勾销。

见钟一山起身欲走,钟宏突然抬头,“钟一山,你就不解释一下吗?”

钟宏跟钟知夏不一样,他问话,钟一山自觉有必要好好答一答。

就在这时,一直紧拥棺柩的钟勉缓慢起身,双眼红肿,声音低戈,“一山无错,无须解释。”

“大哥,这件事归根结底都是因为钟一山,他就算不解释,作为镇北侯府嫡子,他连守灵也不必了?”

越心虚,就越嚣张。

钟宏跟钟知夏就是现在这个状态。

“你既知一山是镇北侯府嫡子,便该知道他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钟勉离开棺柩,脚踏重步走到灵前,看向钟宏,“母亲大丧之后,你们搬出镇北侯府。”

浑厚的声音不带半点情愫,钟勉一字一句,异常冰冷,惹的钟宏大骇。

“大哥!母……母亲尸骨未寒,你就要赶我们出府?”钟宏当真没想到钟勉会说出这种话。

凭什么?

这侯府他从小住到大,为什么搬出去!

钟勉未理钟宏,转身走到钟一山身边,“你先回去休息,这里有为父。”

钟一山点头,“父亲节哀。”

对于钟勉的作法,钟一山私以为他当是错想了老夫人的死因。

或许在钟勉看来,老夫人真的是自缢,如此方能保住钟知夏,保住二房。

钟勉如此决绝驱逐二房,多少也有这方面的缘由。

反倒是钟一山,他真是打死都不会相信老夫人会自缢,二房够狠的。

眼下老夫人虽死但案子未结,加上舒贵妃的事,钟一山觉得自己有必要见一见陶戊戌。

只是这会儿,钟一山前脚刚要迈入铿锵院,却在下一瞬停滞半空,整个身体随即僵在原地。

偌大铿锵院,硬是被人掘地三尺!

不是某一处掘地三尺,除了正厢房和一条连接院门跟房门巴掌宽的小道儿,整个铿锵院都被掘地三尺。

乍眼望去,那三间正厢房就像是悬在半空,下面一片深渊。

深渊里积着雨水,不时冒泡,场面何其诡异,何其惊悚!

钟一山面目渐渐扭曲,忍到最后怒吼一声。

“这他娘是谁干的!”

房间里,冒雨干了整整一夜此刻正匍在桌上小憩的权夜查,猛打了一个激灵。

是以,当钟一山一身战斗状态跑到屋里时,权夜查刚好端身坐在桌边,红衣翩跹,青丝如瀑。

最重要的是,权夜查居然笑了一下,且颇有风度的先开了口,“节哀。”

然后钟一山就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回应这句‘节哀’了。

而且,他真的很想告诉权夜查,一般说‘节哀’这两个字的时候,尽量不要笑,很惊悚。

“咳,多谢。”

不然还能怎么说!

钟一山放缓脚步,走进内室,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敢问权教习,外面院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权夜查很镇定,甚至可以用一派闲散来形容,“本教习犁的,如何?”

钟一山以为自己幻听了!

未及钟一山那股火气顶上来,权夜查忽然叹道,“婴狐病的很重,他昨夜于病榻前紧紧抓住本教习的手,说是想吃大白萝卜,本教习如此爱徒的一个人,怎能忍心看他求而不得呢。”

提到婴狐,钟一山猛想起来自己回铿锵院,就是来看婴狐的。

但见钟一山转向床榻,权夜查倏然闪身拦在他面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刚睡下。”

钟一山蹙眉,表示怀疑。

“一山啊,你这样的表情本教习很扎心呐!”权夜查拉回钟一山,坐到桌边,“你就不想问问本教习,昨夜都看到了什么?”

钟一山没问,只陈述了一个事实,“权教习,你平日话没这么多。”

权夜查揉了揉额头,他能怎么办?

他心虚啊!

“刚刚权教习说婴狐想吃大白萝卜,这跟把一山的院子挖成乱葬岗有什么关系?”钟一山是绝对不会被权夜查顾左右而言其他给糊弄过去的。

“他既想吃,本教习就给他种啊,种大白萝卜的第一步,不得先犁地吗?”权夜查觉得自己的逻辑完全没有问题,堪称完美。

钟一山无语,“难道权教习没想过……去买吗?”

这才是正常人的想法吧!

权夜查摇头,“买别人的,跟吃自己种的应该还是有区别的吧?”

嗯,买别人的现在已经吃到嘴里了,自己种的只怕还要等很久。

钟一山如是想。

“权教习有心了。”钟一山懒得再问,蓦地起身转向床榻。

奈何他行至床边时,权夜查又一次挡在他面前,声音很严肃,“婴狐睡着了。”

严格说,对于权夜查刚才吧啦吧啦的那些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钟一山现在最担心的,婴狐是不是让眼前这个大裤衩给弄死了。

“一山只是想看看。”钟一山知道自己打不过权夜查,便也不能撕破脸。

权夜查摇头,“不行。”

“婴……婴狐!你怎么起来了?”就在权夜查拒绝的时候,钟一山视线偏移,惊声唤道。

权夜查闻声转身一刻,钟一山突然跃至床尾,狠拽开锦被。

什么……东西!

锦被掀起的一刻,钟一山整个人都是懵的。

只见床榻上,十几个毛团正紧紧箍在婴狐身边,许是被子突然被拽开的缘故,那些个毛团蹭蹭蹭的露出一个个拳头大的小脑袋,黑豆一样的眼睛一眨一眨萌化人心。

除了十几个毛团,婴狐头顶还顶着一只小青狸!

权夜查见势不妙,侧身动了动手指。

是的,他之前给婴狐封了穴道,这会儿是不能不解了。

“婴狐!”钟一山没看到权夜查的小动作,大步冲过去。

那些小可爱被吓了呼啦散开,唯有小青狸还蹲在那里不为所动。

且说钟一山扑过去大叫的时候,某裤衩也很担心。

是以看到婴狐睁开眼睛,权夜查暗暗狠舒了一口气。

“权教习,这是怎么回事!”钟一山双手去扶婴狐,转眸惊喝。

既然婴狐醒了,权夜查就很好解释了,“他染了风寒,本教习给他治病,就是这么回事。”

“怎么治的?这些都是什么东西?”看到婴狐全身被汗水哒湿,额头烫的吓人,钟一山根本不觉得这是在治病。

“染风寒者无非取暖跟通气,有这么多团子帮他取暖应该没问题的,至于通气……”

权夜查转眸看向小青猩,随便一道真气从指尖射过去,便有‘噗’的一声传出来,“这种程度应该可以让他通气的……”

“臭……臭臭臭……啊啊啊……”

床榻上,婴狐猛的弹跳起来,却在狂奔下来的时候腿一软,整个人扑到地上,脸先着地。

而钟一山跟权夜查皆保持伸手去接的动作,但是谁也没接到。

房间里一片诡异的宁静。

“权教习为什么不接住他?”钟一山无比僵硬抬起头,幽怨不已。

权夜查也是一脸茫然,“本教习以为你会接住他。”

“臭!臭臭臭啊……”

就在钟一山探步过去的时候,婴狐突然自己弹跳起来。

“婴狐……婴狐你别跑啊!”见婴狐狂奔出去,钟一山忽然想到外面院子是个什么鬼地形,登时惊悚,急追出去。

可惜,迟了。

房间里,权夜查听到外面一声惨叫,不由的抖了抖身子,便有数个瓷瓶从袖兜里掉出来。

是的,这些瓷瓶里的药婴狐昨晚都吃了,还有那十几只毛团跟小青狸,也都是权夜查昨晚冒雨从鬼市弄来的。

除了半日闲,权夜查自认还没对谁这么用心过。

所以说婴狐能挺过这关,真的要好好感谢他。

然而,婴狐能挺过这关该感谢的人应该是伍庸。

后来钟一山把无比欢腾的婴狐硬绑到伍庸面前的时候,伍庸只说了四个字。

回光返照……

世子府。

温去病醒来之后,毕运直接现身把将姜汤端到榻前,说是钟一山的吩咐。

“昨日本世子有胡说什么吗?”温去病接过姜汤,一饮而尽。

床榻旁边,毕运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

温去病微怔,递碗过去,“本世子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没有没有,主人一句不该说的都没说!”毕运明白温去病指的‘不该说’都是什么,连忙摆手。

温去病松了口气。

“主人,其实你昨晚是不是根本没睡着?”毕运有些忍不住,问道。

温去病挑眉。

“属下斗胆猜想,主人一遍遍吵着说自己不想活了,然后死命拽着钟一山的手不放……是故意的。”毕运发誓他所陈述皆为事实,完全没有夸大其词的意思。

说真的,那会儿他看的尴尬症都犯了。

温去病,“……”

皇宫,御书房。

不管朱裴麒还是顿无羡都没想到,起初只是诬陷舒伽与姚曲有染的案子,怎么突然就变成彻查舒伽遇害跟追查小皇子下落的案子。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就是!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龙案前,朱裴麒甩出手中奏折,怒意横生。

顿无羡则捡起落在到脚下的奏折,搭眼扫过,蹙眉。

那奏折乃几个文臣联名上书,内容的重点在于,追查当年那位并没有夭折的小皇子。

毋庸置疑,上书的几位文臣皆是保皇派那边的人,动机简直不要太明显。

“太子殿下,微臣以为万不能让此事扩大。”顿无羡阖起奏折,忧心开口。

但凡保皇派,他们的目的可以说保皇,也可以说是想方设法阻止太子登基。

说白了,这皇位只要不是你坐,谁都行!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朱裴麒猛抓起桌上五六本奏折,一并甩到地上,“满朝文武至少有半数递了折子让本太子彻查!”

看到地上那些奏折,顿无羡亦没想到事情已经扩大到这种地步,沉凝片刻,“既是众愿,太子殿下也只能彻查。”

“没错,本太子的确会查。”朱裴麒眸色阴狠,薄唇勾起冷蛰弧度,“若那小皇子当真没死,那便再让他死一次。”

顿无羡忽似想到什么,“听说这案子太后直接下了懿旨,交由刑部更由钟一山协查,微臣以为不妥。”

朱裴麒微微颌首,“陶戊戌的确不妥,自父皇昏迷至今已三年,本太子硬是没看出来陶戊戌到底站哪一边。”

“微臣……微臣所说不妥之人是钟一山,不管赛芳还是康阡陌都是钟一山带进皇宫的,这件事钟一山远比旁人知道的多。”

顿无羡斗胆上前,“恕微臣直言,钟一山明知小皇子之事捅出来会威胁到太子,但他却丝毫没有顾忌,微臣怀疑,他怕早就有了立场!”

这一次,朱裴麒没有立时反驳,而是陷入沉默。

“太子殿下,钟一山要真是保皇派的人,万不能叫他入朝,更不能让他掌兵!”顿无羡趁机谏言。

“虎|骑营原本就在钟勉手里,派他过去,不过是希望他能换掉钟勉……”朱裴麒低声开口,似犹豫不决。

“太子殿下,论资质跟能力钟一山都要高于钟勉,微臣相信假以时日他必定能超越钟勉,把虎|骑营交给这样一个人,无异于再造就出一个穆挽风,这太危……”

“住口!”朱裴麒陡然厉喝,“就算是穆挽风又如何!”

顿无羡自知失言,低头,沉默。

龙椅上,朱裴麒黑目寒凛,勃然大怒,“滚……”

顿无羡面色微窘,拱手退离。

殿门阖起,他分明听到里面传出一阵打砸声。

这一刻,顿无羡终是明白不管过多久,十年,二十年,哪怕到死。

穆挽风三个字都会是朱裴麒永远的噩梦,挥之不去……

且说温去病从世子府离开之后,直接去了天地商盟。

因为他料定钟一山会来找他商议流珠之事。

他料定的不错,只是钟一山比他料定的时间,晚到了三个时辰。

天地商盟,温去病整整等了一日才将钟一山等来。

天已暗,窗外月朗星稀。

钟一山到时温去病正独自站在窗边,束手而立。

有那么一瞬间,钟一山觉得这背影颇为熟悉。

但也只是一念,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可笑。

“一山拜见盟主。”钟一山拱手时,温去病转身。

他没开口,只静静看着眼前男子。

‘比你更该死的人都还活着,你有什么资格去死!’

‘我定叫你风光回韩!温去病你听到没有!’

‘别怕!有我在,我会帮你!就算所有人都厌弃你,我都不会离开你!’

昨夜的他当是有多懦弱,才能逼钟一山说出这样的话。

房间里的气氛十分微妙,钟一山举了半天手也不见对面男子开口,这手便不知该如何放下。

僵持之际,温去病已至近前,伸手覆在钟一山握在一起的拳头上,“颜某不是说了,二公子不必多礼。”

肌肤触及一刻,钟一山脸颊莫名发烫,然而理智却告诉他这根本不代表什么。

见眼前男子折回,钟一山亦跟着坐到对面,“一山此来,是有急事想求盟主帮忙。”

“你想颜某派人去救流珠?”这在温去病意料之中。

“正是,只是以一山推断,流珠未必会离开。”钟一山停顿片刻,“若她执意留下,便无须强求。”

温去病点头,“二公子想叫颜某何时派人过去?”

“即刻。”钟一山紧接着有些羞赧抬头,“一山是希望……盟主能亲自过去……”

温去病微愣。

“如果流珠选择离开倒也罢,若她选择留在宫里,万一被人发现有人想要救她这件事,就真的解释不清了。”钟一山很想保住流珠,因此不想发生任何意外。

温去病了然,“等我。”

就在钟一山还想再解释一下的时候,眼前之人早已不见!

去了?

钟一山茫然看向窗外,清风微荡,银月如霜。

接下来,便是等待。

因为是颜回,钟一山完全卸下心里那份紧张跟忐忑。

他知道,颜回一定会做的极好。

渐渐的,困意来袭。

昨夜被温去病折腾整晚,又一路追撵婴狐到皇宫,钟一山以手搥住额角想要再撑一撑。

却真的是,撑不住了……

不过一柱香的时间,温去病已然自皇宫里走了一遭。

看着匍在桌边已经睡熟的钟一山,温去病不禁抿唇,随手将外袍脱下来轻轻覆在钟一山身上。

“辛苦你了。”温去病无声坐在钟一山身边,视线落向那抹清俊容颜,如何也移不开了。

皇宫,延禧殿。

原本就没怎么睡踏实的甄太后被一阵剧痛激醒,半倚身子重重咳嗽几声,有血溢出唇角。

就在她想去拿床头帕子的时候,一只手兀突伸过来,手里有张锦帕。

甄太后猛一抬头,便见齐阴就坐在床边位置,白眉紧拧。

“师兄你现在这个样子,若被别人瞧了去还以为哀家死了。”甄太后撑起身,靠在床栏位置,调侃笑道。

“呸呸呸!”

齐阴狠呸几下,惹的甄太后抹了抹脸,“师兄你好歹也是太学院院令,当朝帝师,怎么能干这种翻窗入室的勾当呢。”

“有什么稀奇,年轻那会儿你的闺房我少翻了?”齐阴声音沙哑,像是极力隐忍着什么。

甄太后嘴角略抽,“师兄你这样说,是吃定我现在没力气打死你啊……”

明明那么轻松的语气,却听的齐阴一阵心痛。

“或许,狂寡会有办法。”齐阴之前不是没想到狂寡,可他不信任那厮。

但现在,信任与否,他都想试一试。

“他是害……害哀家差点失去一山的罪魁祸首,哀家就算死也不会求到他身上。”甄太后动怒,脸色略白。

看出甄太后脸色不对,齐阴赶忙安抚,“不求他不求他!我就是随便提一句,你这性子也太急了……”

“提也不行,哀家不想听到这个名字。”甄太后负气似的冷哼一声。

齐阴苦涩抿唇,“眼下这整个大周,怕也只有我才能看到你这副不讲理的样子。”

“哀家哪有不讲理……我说的话就是理。”而整个大周,甄太后也只有在齐阴面前,才能恃宠若娇,无所顾忌。

这世上,师兄是比师傅还能包容她的人。

“对对对,你最小你说的都对。”好些年不讲的口头禅突然说出来,竟叫两人陷入沉默。

光阴似箭,转眼他们都老了。

最终,甄太后打破沉默,“师兄别难过,人固有一死,哀家活了这么大把岁数,不错了。”

床榻旁边,齐阴没开口,只低着头。

甄太后抬眼刹那,分明看到齐阴狠抹眼角的动作。

片刻辛酸,甄太后笑道,“若叫二师兄看到你哭,搞不好会从皇陵里跳出来看你笑话。”

“那就让他跳出来,看我不打死他!”齐阴恨恨道。

甄太后想了想,“舒伽的案子师兄你多少注意些,还有那个失踪的小皇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你还关心这个做什么!”齐阴不解。

“一山在朝中已经有了立场,他没站在朱裴麒那边。”甄太后言归正传,神色也跟着多了几分严肃。

齐阴并不关心朝政,但多少也知道眼下是个什么情况,“嗯,那孩子有眼光。”

“若非哀家时间不多,这案子我定会一查到底,为了一山哀家倒不在乎跟谁撕破脸,只是……好在陶戊戌那个人虽说亦正亦邪,但在大是大非上似乎从未失过准头儿,把这案子交到他手里应该错不了。”

“我听说你还叫一山从旁协助?你这也太明显了。”齐阴不解。

“赛芳与康阡陌皆是一山从宫外带进来的,即便哀家不把一山放到那样一个位置,他也一样会被怀疑,与其如此,倒不如干脆寻个由头让一山参与进来,名正言顺。”

提到自己孙儿,甄太后颇为傲气,“你莫小瞧了哀家的孙子!”

齐阴点头,“钟一山的确是太学院有史以来,最出色的一位新生。”

“那倒也不用这样说,穆挽风一样出色……大周是英杰巾帼辈出的灵地儿,咳咳……”听到这样的夸赞,甄太后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知道甄太后受不得累,齐阴止住话题,“你快躺下,好好休息。”

甄太后运气调息,勉强压制住肺腑翻滚不休的血气,“师兄你也……”

“我就坐在这里。”齐阴的语气,丝毫没有转还的余地。

甄太后自来知道自家师兄的脾气,便也不再劝他,慢慢躺下来又转了转身,背对齐阴。

房内沉寂,静谧无声。

甄太后侧枕在软榻上,眼泪悄无声息滑落,没入鬓角。

“你放心,有整个太学院站在钟一山背后,我倒要看看谁敢动他。”齐阴声音很轻,却字字珠玑,清晰无比。

床榻上,覆在甄太后身上的锦被微微颤动。

齐阴不语,红了眼眶……

天边泛白,晨光熹微。

天地商盟内,钟一山猛睁开眼的刹那,发现自己正匍在翡翠桌面上,脑子里一瞬间空白又一瞬间想到自己是在等颜回。

还没回来?

钟一山刚要起身,忽见肩头那抹绛紫色华衣。

心,陡然一惊。

回来了!

不仅回来,好像……好像就坐在他身后。

是的,温去病没有刻意掩盖气息,钟一山自然很容易就能感受的到。

“盟主何时回来的?”如果没有流珠的事,钟一山或许还能再趴一会儿,仔细想想如何开口才能不尴尬。

但这会儿他也顾不得许多,十分淡定坐起身,将背上衣袍拽下来铺在膝间想要叠好,低下头,“抱歉,一山不小心睡着了,盟主怎的没叫醒一山?”

“看你太累,不忍心。”看到钟一山清俊容颜红到耳根,温去病浅浅一笑。

他真的是很少看到钟一山还有这样可爱的一面,“不用叠,颜某直接穿上就行。”

“啊?啊……”

钟一山误会了,他以为眼前男子的意思是叫他把衣服直接穿上。

是以,当钟一山拿着衣服站起来绕到温去病身边,亲手将那抹绛紫色长袍覆到温去病身上的一刻,二人皆是一愣。

钟一山一瞬间反应过来,颜回的意思应该是让自己把衣服递过去,由他来穿。

衣服覆在肩头一刻,温去病没有欣喜,反而有点儿毛骨悚然。

待遇提升太快,忽然有种不踏实的赶觉。

“咳……颜某自己来就行。”温去病哪敢再坐,直接起身走到对面。

如果说刚刚睡着的事儿让他丢脸,那主动给眼前男子穿衣服这件事,已经让钟一山觉得没有可以再丢的脸了。

“如二公子所料,流珠不愿意走。”温去病迅速系好外袍,淡声道。

钟一山强逼自己回神,“既是如此,一山告辞。”

化解尴尬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走!

温去病愣住,“二公子……”

“对了,一山发现权夜查最近很有问题,还请盟主多加留意。”钟一山语速很快,音落时几乎是以逃的速度离开雅间。

看着钟一山离开的身影,温去病不舍得移开视线,“权夜查有什么问题?”

“权夜查自武盟结束后,一直潜伏在皇城西南方位,挨家挨户挖院子,目前已经挖了二十几家,听说定都侯的地窖都被他挖塌了。”毕运没出现,直接应道。

温去病猛回头,却见背后空空如也。

毕运知道这个时候,自家主子是需要有那么一个人与之对视的,于是现身。

“他要挖地道吗?”温去病皱眉。

毕运摇头,“应该不会,他只管挖坑不管埋。”

换句话说,哪家地道也不是露天的啊……

对于钟一山来说,现在没有任何一件事比助流珠脱险更紧迫。

是以离开天地商盟之后,钟一山直接去了吴世子府。

诚然吴永耽已经将谍路完全放手给他,他亦与罗秉有过接触,但打听消息跟真正动用并不一样。

他必须要事先告知吴永耽。

吴永耽的态度则一如既往,只要你开口,刀山火海陪你走。

既已得到吴永耽同意,钟一山当即赶去皇宫。

只不过,他这趟吴府之行发现一个问题。

胭脂似乎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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