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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九十五、秘囚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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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与他们同行一路的刘庐。

刘庐亦识出了他们的声音。讶然道:“怎么是你们?!”

洛载清摘下蒙面巾,拉着刘庐隐于墙角的黑暗中。“原来是误会。刘二郎,你要去何处?”

“刑狱。”

洛载清很是惊异,“也是刑狱?”

“你们也要去刑狱?”轮到刘庐惊讶了。

洛载清正待说什么,于空忽地插进问道:“刘二郎夜探刑狱所为何事?”

刘庐道:“我此次来郢州原是因老友之母病重,受其妻之托来报信。我到了他做事的当铺,才知有人告他以赝品替换了押当的传家宝,偷梁换柱私吞宝物。已被收押入监。我白日里去探监,狱卒却道查无此人。我左思右想,决定夜里走一趟。无论如何要弄个明白。”

“为了夜入刑狱,刘二郎做了哪些准备?”

“老友的为人我最是清楚,他定是遭人诬陷。我担心老友在狱中想不开,决定一刻也不耽搁今夜就入狱。故而,除打探到守卫换班的时辰外并无什么准备,仅我一条身子。如若我陷在了其中,便当陪老友坐监。”

洛载清一掌落于刘庐的肩头,道:“不止你一条身子。我们一起!”

巡逻卫队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小丙将身子往后一靠,再合上眼。又可以有一刻钟的香甜梦乡。

只是,方才很体谅他的同伴此刻怎么了,不仅推了推他,还在他耳旁唤着‘嗨’。

睁开惺忪的眼,一看之下他的困意全消,双目睁得滚圆。

面前立着个黑衣蒙面人。不,不止一个!

未待他喊出声,对方已在他脑后一点,他便僵直地定于原处。圆睁的双目余光此时方看见,同伴也是一样的姿态。

远远望去,真乃两个尽忠职守、站姿笔挺的守卫。

几人大大方方走进刑狱。

台阶之下,传来狱中守卫闲闲的聊天之语。

吴行歌掏出颗葡萄般大的小球,对于空悄声道:“借你的金珠来一用。”

说着,将小球掷向守卫聚集之处。

于空手腕一抖,金黄的一小颗后发先至,撞上小球将其击穿。

吴行歌心中默数到十,当先走下囚室。

地上横七竖八倒了一些人。于空数了数,“六人。守卫都在这儿了。”

吴行歌道:“此药的药性虽有半个时辰时长,但离巡逻的卫队再次巡至此处仅有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洛载清对刘庐道:“刘二郎,我们分头找自己要找的人。”

刘庐点了点头。

此间刑狱甚大,约有五十多间囚室。囚室狭小阴暗,囚犯们大多蜷着身子缩于一角,面容难辨。

洛载清轻声唤道:“义父、义父。我是清儿。”虽有几人听到响动而趋近门旁,却无一人为宋扶山。

这本在几人猜测之中,义父不会被关押在寻常囚室。洛载清的心中仍失落万分。

看见他面上的忧虑之色,吴行歌走近说道:“洛大郎,尚有时间。我们仔细寻找,定能找着那隐秘囚室的入口。”

正此时,刘庐走了过来。对他们摇了摇头。他亦未在狱中发现好友。

洛载清对其道:“我们还需耽搁些时间,趁现下兵丁未觉你先离开此处。”

刘庐却未移足,平静地道:“既同进便当同出。”

几人仔细搜寻了半晌,未有所获。

于空思道:“那都将不知我的目的,刑狱中有一隐秘处乃其酒后自夸深得洛正阳信任时自己道出,此言应该非虚。究竟在哪儿呢?”

此时他与吴行歌已走至一条甬道的尽头。他们以掌推指叩,未发现壁面有何暗门。

于空凝眉道:“难道位于地下,要掘地三尺?”

“地下?”甬道深长而漆黑,二人呼吸之气令火折子扯了扯,吴行歌忽地蹲下了身,一手在地面摸了摸。

“盈之,此处地面颜色较附近为深,且有湿意。”

于空亦蹲低下来,“水来自何处?”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举头向甬道之顶看去。

果有机关!

于空对吴行歌道:“行歌,你先退后些,以防有暗器。”

吴行歌执剑在手,略退几步,目不交错地看着他。

一道轻微的‘隆隆‘声,随着于空按下机关,一块石板滑了开去。他纵身跃入洞内。

只见其间另有洞天,一条狭长但高可立人的通道笔直延向前方,壁面悬着的油灯将此道照得通亮,遥遥可见尽头为一道门。

洛载清与刘庐已听见此间的响动而赶了过来。四人一同踏上通道,行了大约五十步,来到尽头。

只见此门由整块铁板制成,严密无缝。

“应该就是此处了!”洛载清心内焦灼、目中酸涩,恨不得自己的目光可穿透铁板,熔而销之。

铁门虽制得严丝合缝,却在中部留有一孔。

刘庐道:“方才我已检查过狱中守卫的身上,他们所携的钥匙均为寻常囚室的。这只锁,不同寻常。”

他自发间取出一根幼细铜丝。一耳紧贴于孔侧,小心翼翼地将铜丝伸入孔中。

几人屏息凝气注视着他的动作。

稍顷,他拔出铜丝,将稍头拧出个形状,再将其伸入,取出调整,如此重复。

吴行歌问道:“刘二郎,此门可是设计复杂难开?”

刘庐点头道:“我还需约一盏茶时间。”

于空与吴行歌对视一眼。他们自走进刑狱后一直在心中计算时长,而今一刻钟将到,巡逻的卫队不时将至。

洛载清亦知时间紧迫,面上甚为犹豫。若今日就此放弃离开,既已惊动了守卫他日再入只怕更难。且若今日徒劳而返,未能探明义父究竟是否被关押在此处,下次纵然铤而走险亦恐为空付。

于空与吴行歌同声道:“我们出去应对。”两人一转身走了回去。

小丙也在计算着时间,估摸着卫队快转到此处了。啊!听!他们整齐划一的靴子踏地之声!从未如此动听,如此令人渴盼!快点,快点!要有救了!

面前忽地一暗。一条修长的身形立于他的面前。

小丙的心‘咚’得一跳,又猛得一坠!

再看到随后走出的吴行歌手中剑已出鞘,两个煞星的面上冰寒一片,更是骇得魂灵儿也几乎出了窍!穴位未解他一动也动弹不得,未能喊不能叫亦无法下跪求饶。只觉一道温热猛然窜出□□,顺着大腿恣意奔流。

于空掏出一颗金珠,对两名守卫道:“给你们两条路。一,有命有金珠。”二守卫一动不动圆睁着眼,于空唔了一声,“看来你们不想要。那便是另一条路——无命更无财。”

二人急得几乎哭出来。

“看着!”于空将金珠随意一扔,吴行歌手腕微动,寒光闪过,二人根本未及看清,于空已自地上拾起两瓣金珠,在他们眼前晃了晃。“如若尔等乖巧,这金子便是你们的。看清了哈,如假包换实足纯金!”

他两指一弹,将金珠弹入他们靴中。

“但若你们想看看自己的咽喉比金孰更硬,尽管一试!”语毕,解了他们的穴道,与吴行歌隐于他们身后的黑暗中。

吴行歌看着二人虽已被解穴仍嚇得一动不动的模样,低声送出几句话。

“你们放心,我二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们只要表现得轻松若常,我们必不取你们性命。而且,我们使用的迷香乃这天底下顶顶高明之香,狱内几人醒来后将浑然不知自己曾昏迷过,我们未伤人亦未带走何人,我们的来访便如阵风来而又去无痕迹,无人会被治罪。但若你俩事后声张起来,则不仅你们自身将被治看守不严之罪,狱中几人亦将获罚,你们岂非得罪了整班兄弟?”

此言颇有几分入了二守卫的心,且他们原便为贪生之人,又有金珠可拿,这个选择不难。

乍看之下,刘庐似尊粘于铁门之上的雕像,除了极缓极微移动的拈着铜丝的两根手指。

雕像的眉忽得一扬,目中骤然一亮!

寸许厚的铁门被推开,通道中的油灯之光漫入室内。

这是一间一丈见方的石室,隐约见有黑黝黝的一团伏于地上。

洛载清点亮了火折,快步趋近。

果然是个人,形销骨立之人,面朝外侧卧着,长发蓬草似的,粘于他的面上,遮住了五官面容。

听得有人踏入室内,他也未动一寸身子,仅微掀眼皮看了一眼。

这一眼,令他陡然身子一抖,继而将头埋入膝内爆出一阵猛烈的咳嗽,他双手捧着头滚来滚去,似乎极为疼痛的模样,竟生生扯下一缕发丝来。

一阵叮当乱响,洛载清此时方看清这面墙壁的四角上钉着四根婴儿臂粗的铁链。铁链的另一头,紧紧栓着此人的手腕与足踝。

他跪于该人身前,“义父,是你吗?我是清儿!”

咳嗽声止息了,此人坐将起来,乱发拂于面庞两侧,现出洛载清熟悉的五官。

看着被折磨得完全脱相的义父,洛载清的胸中如被巨锤撞击,历经不易终于寻着义父的喜悦被强烈万倍的哀伤盖过,泪水糊满了面。

刘庐不愿打扰他二人倾诉,咳嗽了一声道:“我去通道入口守着。”便走出密室。

洛载清轻轻地扶着宋扶山的身子。“义父,我终于找到你了!!我一定要救你出去!是我大伯吗?他怎能如此待你?!你中了多少‘情思绵绵’?我这就帮你取出来。”

看见洛载清,宋扶山迷散的目光倏然聚拢,骤然明亮起来。

“清儿!好清儿!你能找来此处,也知道是谁所做,更知晓了暗器名字。好本事!为父甚感欣慰。但你不该来这儿,快走!尽快离开!”

洛载清毅然决然,“不救出义父我绝不离开!纵是死,也要与义父在一块!”

宋扶山面上浮现畅快之色。“哈哈,老天待我真乃不薄!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他一转面,却极认真严肃地道:“但是载清,人生谁无一死?!吾本已时日无多,早几日晚几日赴那阴曹地府有何关系?!你若陪吾葬身于此,却是轻看了己身。”

“若无义父相救,我未出母腹便已和阿娘一同葬身匪手。何谈过去这二十载的性命,更遑论今后的人生!”

“载清,你可记得你七岁时听闻河中有处暗流,有小儿抓鱼误入溺水而亡,便自己做了些浮标,与我一同置于河中以作警示?”

“嗯。“洛载清茫然,不知义父为何提起此事。

“你十岁时,见到猎户在松林中设下插满竹尖的捕兽井,担心有采菇人跌入,悄悄将捕兽井填了,被猎户追着骂了一日?”

“六年前,你初次独自进山打猎,自日出至日落在山间整整一日,打着五只野兔三只山鸡一只狐狸。归来时经过一户正煮着清粥的农家,在见到她们骨瘦如柴后你将所有猎物统统留给她们,包括自己带上山的饼子。饥肠辘辘的回了来。你可知,该户农家男丁早亡,那年大旱寡母孤儿那时已多日粒米未进。寡母煮了一锅清水哄着孩儿道是粥,原准备喝完后便与孩儿一同自尽。”

“三年前,山脚下的村子遭了水灾。你整宿未睡划着小舟在江上救人。之后整十日露宿村中,帮着捞尸埋葬、重建屋舍。”

此时洛载清隐约觉出义父想要说的是什么。

“清儿,死有何惧?!但若死得无意义便是枉然送死、愚蠢至极。活有何乐?蝇营狗苟行尸走肉不如死了干净!活,要活得热热烈烈!虽无惧死威,但惜此身。为国、为民、为正道、为大义!”

洛载清哽咽道:“义父,清儿知道了。但是义父,请准许孩儿尽力一救。我们已探知后日刺史将为夫人摆设生辰宴。我们准备趁此机救义父出去。义父,儿非莽撞之徒,这两日我们将仔细推敲定下安然撤离之策。”

巡逻的卫队再次消失于转角,吴行歌和于空重又将二守卫点了穴后返回狱中。

他们看了看六名昏迷中的守卫的倒下之态,估摸着他们昏迷前的姿势,将他们扶起,在原本的位置摆成那些姿态。或一手支颐坐于桌前,或闲闲倚于墙角,或手捧本书,或正抠着脚……

忙毕,于空取出张帕子递给吴行歌。“你擦一擦手。他们的衣服脏。”

看着这张织绣锦帕,吴行歌哑然失笑。“你的夜行衣内竟还藏有这个?可有香脂手膏?”

二人走至甬道尽头的密室入口处。

吴行歌道:“自刑狱入口至囚室,下了二十级台阶,约有一丈三落差。此甬道高约六尺,上面的通道亦高约六尺,密室仅在地面之下少许。”

于空道:“确实奇怪。如此机密之室依常规建制,多修于更深之处。此密室却在寻常囚室之上方。”

吴行歌道:“只是非正上方。此甬道位于整个牢狱的最西南之角,上面的通道导向南方位五十步外。盈之,明日我们一同去看看密室之上为何所在。”

“好!”于空答应得甚欢。

二人跃上通道,刘庐正守在通道口。看见他们,刘庐脑袋向囚室偏了偏,朝二人点了点头。

他们心知其内关押的便是宋扶山,终于寻着了洛载清义父!

正此时,洛载清走出了囚室,关上铁门,向此处走来。

三人遥遥望着他,见他面色悲凉,但目中燃着坚毅之光,稍放下心来。

此处不便交谈,四人依次离开通道。

刘庐当先跃出,吴行歌随后。

目光滑过地面,她忽地蹲下身。

“怎么了?”于空问道。

“我裙角脏了。”吴行歌立起身笑笑答道。随即跃出了通道。

一切重归于沉寂。

密室中,宋扶山发出轻微的鼻鼾,一手轻轻探向石壁,以甲尖在壁面勾了勾,缓缓抽出一缕发丝。

起伏断续的鼻鼾声如一队小人,列着队顺着发丝后那绿豆大小的孔洞继续向南而去,走了数尺后转而向上,再折了个身,于一间华室的壁面上的孔洞跳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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