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的！
这人的两张嘴皮，说话从来好似放屁，上太学那会儿便是如此，今日依旧！
我气得两脸发青，对坛下御林军，道：“凡月家侍兵，杀无赦！”
他亦抬了抬手，道：“杀！”
震天动地的厮杀中，我望着那言而无信的贱鄙之人，道：“来！让本王见识见识你了不得的银光软剑！”
言罢，狠厉地杀过去！
那抹红影如鬼魅一般，在亭子内来回飞旋，我追一阵，趁隙翻身往坛下奔，又被他缠上来。
他身形极快，腰细如柳枝，柔软如水，绕着那亭柱，好似一条鲜红的蝮蛇，连着手中的软剑，也跟着急速地逶迤绕转朝我身上缠，好似要将我活活缠死！
这种打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只有这贱鄙人！
真不知道，他一个男人，如何能把腰练成这样，好似一条柳条丝绦，不见骨痕，和前二月，他派来刺杀九霄的那戏子如出一辙。
不对，那戏子腰身虽软，好歹还他娘的像个人，这贱人，登峰造极，腰如水，水如腰，环绕着缠斗上来，软剑好似夺命的丝线，逼得人无处可逃。
我无心与他恋战，一心欲救人，看向宫墙内，心急如焚，为什么神机三营的兵还没有到？
他好似看破我的算计，一面执软剑缠上来，一面笑道：“哎呀！墨战，你再不专心，你的小情人可要……”
他话说一半，手中剑锋刃一转，刺向我怀里人，我连忙闪过身，一个旋转到了亭子外，心下起了狠劲，握着剑，用尽全身之力，朝那贱人杀过去！
一招逼得他连连后退，那人一个踉跄，身倚靠在亭柱上，笑道：“这才对嘛！”
疯子！
我旋身再欲逃，他紧追上来，墨绿色的眸子在电闪雷鸣之下，摇曳生光，好似一条贪婪而又阴毒的蛇，直勾勾地盯着我，白齿展笑，红唇若血，阴恻恻道：“你以为你今日逃得掉？”
我冷冷地看着他，嗤笑道：“就凭你，也想杀我？”
“最想杀你的人，就是我呀！你的命就是我月渊的！”
他冷笑一声，红衣如血，伴着瓢泼的大雨，向我杀来，我抬眸间，见神机三营的兵已过了舞阳门，不愿与他纠缠，对护着九霄的殿盛道：“上来！”
殿盛得令，挥着两把斧头奔走上来，对月渊大叫道：“看我来杀你！”
殿盛带着人马冲上坛来，我连忙拾级飞奔至宫门，身后人大笑道：“墨战，你真是愚蠢至极！”
笑声中带着说不出的喜悦，不由得我回转过头，只见那红衣人手中的软剑如银蛇飞旋，衣袂翻飞之间，一边避开殿盛，一边看着我笑道：“弃帅保卒，你真的会下棋吗？”
说完，令身后的月氏私兵围住殿盛，直朝九霄刺去！
我的血快凝固了，殿盛离开，九霄身边空虚，无人护卫，他怀里还抱着两个刚出生的婴儿！
我一心着急奔入皇宫救莺儿，神志迷乱，竟然中了月渊调虎离山之计！
眼看那软剑冷刃就要刺穿九霄，我纵然满身翅膀，也无法在这片刻之间飞到九霄身边，千钧一发之际，一人挡在九霄之前。
“鄙贱竖子怎么敢谋害吾之君主？！”
他头发花白，粗布麻衣，两道卧蚕浓眉如雪，双目睁得浑圆，灰白的眸子如火炬一样燃烧，不顾嘴角鲜血横流，脚步踉跄，不顾胸口上插着软剑，如一只满身是伤的猛虎拼尽最后力气与敌人同归于尽，忍痛冲上前，扑向月渊！
所有人都惊呆了！
月渊握着剑柄，愕然道：“你竟然……”
我趁机奔到九霄身边，将他护在身后，拔剑朝月渊砍去！
此时，宫门口神机三营的兵也冲了过来，一千弓弩手，一千刀斧手，一千带刀执戟精锐奔涌而出，围杀而来，月渊冷笑一声，抽了剑，一边与我缠斗，一边往后退，命手下兵士道：“撤！”
我手中剑如掠影，杀红了眼，只一心想要他死。
他挥软剑笑道：“墨战，你的小情人快死了，你不回宫找御医救她吗？”
我稍有迟疑，他抽身而退，一边往外奔逃，一边正色高喝道：“墨战，你恬不知耻，妄想陛下的嫔妃，为此不惜动摇社稷，今日不能杀你，是本太保的遗憾，来日，必与群臣共同讨伐你！”
神机三营统领韩当、陆泰、季凯跪地请命道：“王爷要追吗？”
我收了剑，道：“不用，且容他多活几日。”
此刻追出去，宫中空虚，恐有人乘虚而入，回转地身，那以身挡剑的人如一座高山轰然倒塌。
他本是马上的勇冠三军的剽悍猛将，开国元勋，一品侯爵，却心甘情愿舍弃名声与地位，潜伏于内务府，做一个守护者，信守着当初结义之时的初心，和我爹，一个在外征四海，一个在宫中保护天子。
几十年来，他默默地守护着太宗，默默守护着九霄，此刻，一双灰白的眸子盈盈闪动着泪光，花白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吃力地抬起手，抚在我脸上，被雨水漂白的嘴唇翕动着像在说着什么，没有声音，连口型也很浅。
战儿，一定要保护好陛下，还有两位皇子。
他手臂抬着，指向灰蒙蒙的天空，满是沟壑的脸上，血与水，混在一起，灰色的眸子闪着微弱的光，嘴角缓缓地往上翘起，似乎在看着什么人，神情专注而温和，无声道：“你来接我了吗？”
他嘴里血涌如注，混着雨水，染红身下大地，眼神渐渐变得飘逸，深陷的眼窝里，眸子动了动，望着我怀里人，落下最后一滴泪。
我哽咽道：“肖叔放心，我会保护好她，也会保护好两位皇子，你安心去。”
那双眼眸再没有动，手臂无力地垂落而下。
雨水无情地漂泊着，一股从未有过的悲凉涌上心头，我抬手抚过那双眸子，将死者的眼帘轻轻盖上，心中的悲愤如烈火一样燃烧着。
乌云密布的苍穹，黑压压的乌云一片又一片，一层又一层，堆叠着，好似怎么也驱散不了。
江山多少年，尸骨堆积如山，鲜血流成河，冤魂弥漫四海，为什么还不见朗朗乾坤？
众军皆跪，怆然泪下，悲哭之声不绝于天，我低头看着怀里的人，颤声道：“莺儿。”
她惨白的小脸被雨水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眼眸闪动着，像风中的残烛，映照出最后的羸弱的微光，低低的声音好似微弱的细风，几乎不能听见，道：“战哥哥，我……要死了吗？”
我道：“战哥哥不会让你死。”
她眼泪夺眶而出，小小的脑袋埋在我的肩窝里，虚弱地流着泪，塌陷的肚皮下还淌着血。
我抱着人上了马，朝宫门内疾驰奔走，对左右统领，道：“快请御医至景仁宫！”
至宫内，将人放在床上，御医来了一波又一波，个个神色慌张，面目惊恐，手忙脚乱成一团，探看后皆束手无策。
一个老御医额头上雨汗交错，泪哗哗，跪地禀道：“王爷，贵妃娘娘她……”
我道：“怎么样？”
他头在地上猛磕，鲜血如注，道：“她失血过多，已是回天乏术！”
“什么叫回天乏术！？”
我抓着他，一把拎起，从房内扔到外面，拔了剑，指着屋里跪着的一群人，冷厉道：“今日，贵妃娘娘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都为她陪葬！”
一片哭吼哀叫之声不绝！
九霄按着我的手腕，道：“叔，他们行医几十年，如果能救活莺儿，怎么会不愿出力？”
我冷冷地看着他，剑尖抵在他额心，逼着他一步一步退出房外，一字一句道：“你给我滚！”
他惊愕道：“叔。”
我冷笑一声，道：“她死了，你是不是心里舒畅了？只盼着她死了，别碍你的眼！”
他脸惨白，脚步踉跄，往后倒一步，退在雨帘里，闭目不言。
我剑插在门前地上三尺深，对一众御医，道：“你们听着！贵妃娘娘若损，你们皆殉葬，族人亦随葬！”
一片狼哭鬼嚎，我亦不顾，对丁勇、韩当、陆泰、季凯道：“抓了他们的妻妾子嗣来！”
四人面面相觑，欲开言相劝，我冷眼厉眸，道：“还不快去！”
他四人立即拱手道：“是！”
整个景仁宫成了人间炼狱，凄厉的哭叫声连绵不绝，宫女太监胆战心惊，进进出出，鲜血一盆一盆往外倒。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路人甲的地雷:-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