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着急间,几根纤细玉指伸过来,
灵巧地捻着丝带上的金珠盘扣,
先将缠绕在金珠上的细丝带挑开,往后错了几个银扣,系在一处暗缝里,
又拉着另一条宽一些的红丝带从暗缝里抽出来,绕着腰间走了一圈儿,在右边打了个螺旋同心结,
最后,方才将四指宽的玉带束在腰间,腰两侧垂着长穗白雀灵惠宫绦。
身后的人一边忙着,一边看着镜子里着急的人笑道:“叔这么大的人了,不会穿衣吗?”
我眉扬了扬,心道:老子不是不会穿衣,而是你让人做的这衣裳也太繁琐了些,还好是在宫里,若是在战场上,不用拔刀拔剑,人早被抹了脖子。
他将腰间收拾好,又弄袖口,
袖口一排金珠,两条束带,几个金丝线缠绕的盘扣,虽然不复杂,但也好弄不到哪里。
等他为我穿好,
我站得两脚酸疼。
偏那人又发起痴来,盯着我,两眼迷离,失神失魂地看了一阵,眸子里又晕出火光来,揽着我到怀里往床上带,
我心里泪奔如雨,
这刚穿好的衣服,再脱下来,
再穿,
这一天什么也不用做了,
只和这衣服杠上得了。
而且,
我上一次刚晕过去,
睡了一天一夜,
才醒来,
又来?
这狼崽子多半以为我是个石头人,不用吃喝就能活着。
幸亏这时,门外宫人来报,道:“启禀陛下,麟德殿内宴席已经摆好。”
九霄道:“朕知道了。”
门外人离开后,抱着我的人,厮磨一阵,挨挨蹭蹭,磨磨唧唧地不想走。
我笑道:“天天都在一起,哪得这么腻歪?”
那腻歪的人笑道:“叔不知春光好,良宵难得,相思入骨,一刻不见,如隔三秋。”
我听你胡掰扯!
此刻正月里,隆冬三九天,何来的春光?
又是青天白日,窗外灰蒙蒙的阴天,寒风凛凛,怎么能算良宵?
再者,
一刻不见,如隔三秋。
真若如此,
你这一天里要与我隔三四十年吗?
我心笑道:这人不仅能缠,还嘴甜,说起情话来,哄得人迷花乱转。
哎,
真正一个可人啊!
那可人抱着我,亲了又亲,吻了又吻,恋恋不舍地出了门,临走不忘嘱咐道:“朕赴完宴就回来,叔等着朕。”
我笑道:“好。”
送走那人,
赶忙叫小福子摆膳,
真娘的饿死了。
一会儿,
膳食上来,
尚食宫的女官试了菜之后,我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看得小福子一脸震惊,道:“您有多饿?”
多饿不知道,但这会除了吃,什么都不想。
用罢膳,
人来了劲,
在院子里练了一阵剑,
回到房内,
见一只漆黑的渡鸦落在窗棂前,
两只乌黑溜光的眼睛一闪一闪的,
羽毛明亮泛着紫蓝色的光泽,
爪子上绑着一个细如尾指大小的黑色竹筒。
这玩意不是大梁的,而是西凉荒野之地常有的猛禽,常常成群出现,遮天蔽日,呱呱乱叫。
此刻出现在这里,
多少令人有些惊讶,
想了一会儿,
忍不住暗笑道:寒傲英真有本事,竟然能将这种脾性刁钻的生禽训练成传信的工具。
我取了渡鸦脚上的竹筒,抽出里面藏着的一段薄如蝉翼的蚕丝薄织,只见上面用西凉文写着:
等我称帝,为卿造一座金屋,
攻下大梁后,锁在其中,日夜赏玩,必是人间极乐之事。
另劝卿不要沾染懿赤凰,
那是个脑子转不过来弯未经风月的二愣子,真惹上,必不与你干休,届时,东窗事发,卿性命难保,万望记之。
你未来的男人:寒傲英
我将丝织放在火上燃了,
看了看那渡鸦,
抬起剑,
一剑劈下,
那畜生两腿一扑棱,振翅高飞,速度极快,不一会儿像一个黑点,消弭在阴沉沉的天际。
我收了剑,
负手而立,
眺望窗外层叠递开的琼楼,
心中有些烦闷。
寒傲英信中虽是流氓之言,
但这人野心勃勃,
嗜血好战,
一旦称帝,必将挥师向东,直侵平阳。
他与李鳍不同,
太聪明,
几乎抓不到把柄,
也不是可以轻易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枭雄,
这人,滑得像个泥鳅,让人抓不住,又精得像只妖鬼,算计多,阴狠毒辣像豺狼,邪气十足,实在难缠。
我抬手揉了揉额头,
有些犯愁,
希望西凉皇那只老狐狸,能多撑一些时日,牵制住寒傲英,哪怕死了,也埋几个坑,让那老流氓扑扑腾腾跳一阵,让大梁有喘息之机,使得盛世能开启,得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正思忖间,
房外红花游廊下,
一个穿着暗红色绣深绿色花边对襟坎肩的嬷嬷走过来,
年过四十,步如厉风,
吊稍杏儿眼射着精光,
面容净板,收拾得干净利索,
一看就是个精明的主。
她走到屋内,身体微微前倾,左手搭在右手上,弯腰福了福,道:“老奴参见皇后,太后请皇后过去一趟。”
我回礼道:“乳娘请起,本宫稍后便至。”
她恭顺起了身,趋步退出房外,转身离开。
我在菱花镜前整了整衣冠,令小福子摆仪驾,出了坤宁宫,坐着凤辇到了乾宁宫。
守宫门的两个小太监见我下了辇车,赶忙屈膝行礼,入内禀报,
不多时,
里面一声高喊,道:“皇后驾到。”
我心道:今天怎么如此庄重?莫非有外客在?
穿过两扇大红门,沿着一条一丈宽的青石路,走到尽头,向右拐,拾丹墀台阶而上,来到朱红描漆的游廊下,
一排排红色的柱子上雕龙镂凤,
廊顶上金彩笔描着花鸟鱼虫百兽祥云图,
几个宫女站在游廊尽头,低头垂首,屈膝行礼,
我抬了抬手,示意平身,径直向正殿内去,
踏过门槛,
抬眼间,见一妇人,仙姿玉貌,一袭白衣,出尘绝俗,
雾鬓云鬟,好似一丛黛色花蕊,
几枚圆润如指盖大小的白色珍珠随意地点缀在发间,
一支翠玉簪,绿得快凝出水来,挽在发髻之上,增添几分俊雅,
转眄之间,明眸善睐,好似风之流雪,不染尘埃。
她身旁站着一人,身高七尺有余,清瘦隽秀,眉如远山,
眼神清澈,眉目疏朗,
白衣如云,
一根简单的碧玉青簪束起乌云长发,
腰间别一支紫竹九节洞箫,
箫尾垂着一枚雪白蝴蝶玉坠,坠子下一束流苏,
立在那里,好似一树琼枝,超逸有风姿,绝雅出尘,与身旁的妇人,并肩而站,好似一对振翅于白云之间的飞鸾。
两人见我抬步进来,躬身行礼,道:“参见皇后。”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夭二的地雷霸王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