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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对弈论当朝危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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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缓缓地回转过身,看着我道:“家兄已出游,公子叫错了人。”

我拱手笑道:“一时恍神,阁下勿怪。”又见桌上放着一个棋盘,棋盘边上两个竹筒棋罐,里面装着一黑一白圆润的棋子。

那棋盘上纵横交错的黑色线条已经有些模糊,

浑身朱红的沉木却十分圆润,

可见这副棋的主人经常把玩下棋,

我看着棋盘,邀请道:“可以再叨扰阁下片刻,对弈一局吗?”

他道:“好。”

两人隔着低炕,席地而坐,

童子奉茶上来,

我一边饮着碧绿沁香的茶水,一边摸着竹筒里圆润的棋子,执一枚黑子先行一步,落在一个十字格处,他随之跟上,我再落子,他几乎不用思考,手一挥,白子便落下,

不过须臾,

黑白棋子已经在棋盘上交叠相错,

我心中暗自惊叹:人世间还有此等高手,从未遇到过。

棋风如此霸劲,攻势猛力,又帷幄在胸,走一步,算五步,走两步,算十步,

随着时间推移,

我落子越来越慢,

放下茶盏,

凝神眼前的棋局,

纵横交错的棋盘之上,已经没有多少路可以走,

对方将所有的生路堵住,

只余下三条路可以走,

但每一条,似乎都藏着未知的风险,算不到棋的结局,不知道输赢。

我把玩着手中棋子,抬眸睃着对面饮茶的人,道:“阁下如此精于下棋,为什么当年允王设天下棋局,先生未到京城与之对弈?先生如果去了,这天下第一棋手的名号便归先生所有。”

他低眉笑道:“允王风采过人,我去,纵然赢了棋局,也难赢允王潇洒肆意的神采,再者,我恐怕也不是天下第一的棋手。”

他的手骨很白,很细,执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上,再杀一条生路。

三条路,

只剩下两条。

我摩挲着指尖温润的棋子,看着棋盘,思忖片刻,道:“男儿大丈夫,立于天地间,碌碌无为,匆匆生白发,人将老,枯骨埋坟冢,一事无成,空嗟叹。”

他愣了一下,

我指着墙上苍穹雄健的字,道:“令兄所写吗?”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

那是一幅挂在角落里的字画,

像很久没有擦拭过,

上面落满了灰尘,

泛黄的宣纸泛灰发暗,

纸面有些龟裂,

一道道细长的缝隙,将字割裂开,像一个破碎而久远的被人遗忘的残破旧物一样。

他目光有些凝滞,

过了很久,端起桌上茶盏,饮了一口清茶,道:“家兄多年前所写。旧时有志,欲行天下大事,但未得时机,四方未定,战乱不息,朝纲不稳,庙堂动荡不安,难以施展抱负,故而夜来饮酒,酒后生愁,挥墨落笔,写下此联,让公子见笑了。”

我执手中黑子,落在棋盘上,端起桌前茶盏,浅啄一口,道:“如今,天下安定,朝纲稳固,正是令兄施展才华抱负的时候,为什么反而出游,避不入仕呢?”

他正要落了的手顿在那里,

一双眼睛转眄流精,明眸如月,倾泻一瀑华光,

两瓣唇,润如珠玉,带一抹浅笑,

靥辅承权,卓越娴雅,

虽然过了而立之年,

却透着几分艳丽飘逸,骨骼清越,

又带着成年男人特有的沉稳内敛,

整个人动时如凤凰飞于九天起舞,绚烂夺目;

静时如处子抱琴坐于幽林间闲坐,沉静如水,清清尔雅,

一身紫色绡纱衣,简洁明快,犹如云卷云舒,

耳边垂着一对玉观音坠子,

与昨夜舞扇之人所戴得一模一样,

面前的人,不是炎郎又是何人?

不是宇文炎烈,又是什么人啊?

浊世佳人,

人如奇玉,

独立于世,

玉软花柔。

心中有乾坤,胸中有韬略,

侠心柔骨,又见鲲鹏豪志,

十年磨剑,只为一朝入庙堂,匡扶天下,造福黎民百姓,定千秋之业。

如此百年难遇的俊秀人杰,

我怎么允许他如野鹤漂流于外?

他必是九霄庙堂之上的股肱之臣,帝王之左膀右臂,助我的夫成就不世伟业,定符氏江山五百年根基。

对坐的人将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上,笑道:“天下安定,朝纲稳固?言之过早。”

我看着棋盘,

他白子落下后,

两条生路,

只剩下一条,

但这一条,诡谲多变,也不能算出胜负,

与此人对弈,

如饮好酒,虽然醉了,却无法停杯。

我从棋筒里摸出一枚黑子,看着对面饮茶的人,道:“如今南国不也越界,西凉有太子在宫中为质,楼兰已灭,沙漠小国也闻声而伏望,先生为什么还说天下安定,言之过早呢?”

他低眉浅笑,指尖滑过桃木杯的边缘,珠玉润唇吹了吹茶面上漂浮的薄薄轻烟,眼帘轻掀,一双如深潭一样的棕色眸子泛着波光清辉,

如霁月一般的眼儿狭长,眼尾微微上翘,道:“这是边境的安定,却不是天下的安定。”

我好奇道:“什么是天下安定?”

他抬眸望着我道:“朝纲固若金汤,四海不敢妄动,此谓天下安定。朝纲危如累卵,四海虎视眈眈,怎么能说天下安定呢?”

我心魂凝滞,手中棋子掉落地板上,发出清脆声响儿,

回过神,

再看棋盘,

只剩下五步,

他再落一字,

胜负便知。

我弯腰将掉落在地上的棋子捡起来,擦了擦,放在棋盘纵横的十字格处,道:“朝纲如何危如累卵,愿先生赐教?”

他凝视着棋盘,良久不语,

远山眉微微蹙起,萦绕着淡淡的忧愁,

唇角微扬的弧度不知道什么时候垂下,

神情肃穆,

眼神有凄凄之意,

好似为谁惋惜,

又好似有些伤心,

我再三追问。

儒雅的人答道:“自太宗之时起,符氏皇族,嫡系人丁稀少,太宗唯有一子,是当今天子。”

我道:“此事,众所周知。”

他眸色闪动,眼中似有不忍,望着我道:“如今天子娶一妻,爱之甚深,三宫六院皆空,独宠一人,此,伉俪情深,令人艳羡,然而……”

我道:“然而,他是男子,不能孕育子嗣,此便留下祸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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