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乔楼后背抵在墙上，直击大脑神经的疼痛让他暂时听不懂人话，本来在来的路上就差点被个疯女人踹死，这会旧伤没好又添新伤，他从小就被人捧在手心里，何时受过如此严重的伤，往下瞄了一眼鲜血淋漓的手，他心里的恐慌一阵接一阵，心想自己不会真的要命丧于此吧？

尤喻止将手里的软剑攥紧又松开，殷乔楼是真的感觉自己要死了，他跌坐在地上，也不管自己的伤口了，伸出满是血污的手，去够尤喻止的衣摆，可谁想尤喻止就像被踩到尾巴受惊的猫一样，在殷乔楼触碰到的前一刻猛地后退两步。

殷乔楼额头上的汗还在顺着脸颊往下流，他满脸错愕地望向不远处的人，眼里的不解像一把淬了毒的利刃扎进尤喻止的心脏，让他忍不住浑身颤栗。

时间好像静止，风从两人的身上绕过又离开，燥热沉闷的天气，让人呼吸都带着凝滞热化的痛苦。

殷乔楼体力不支的垂下手，他为了忍痛无意识咬破了嘴唇，手指捂住流血的伤口，在一片朦胧混沌中竭力抬起头，眼前重影晃动，他颤抖着嗓子又唤了声：“尤……尤喻止？”

耳鸣声渐重，可他等了很久，都没有等来熟悉的声音。

被踹过的胸口好似扯着心肝脾肺一起疼，自从尤喻止出事后，殷乔楼没睡过一个好觉，那段时间他就像个疯子一样喜怒无常，不要命的去查尤喻止的行踪，连他爹娘都被吓坏了。

他不听任何人的劝阻，固执己见地认为尤喻止还活着，襄王命人将他锁起来，他就一次次的逃出来，当他真的找到尤喻止，没人知道他心里有多开心，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就像溺水被人救起，惊觉自己原来还活着。

可现在……他虽心大，却也能看出尤喻止的抗拒……

殷乔楼将头低下去，用衣袖快速抹了下眼，吸了吸鼻子，手指往后撑在墙上，本来白嫩的手指脏污一片，站起身后他虚脱靠墙粗喘着气，眼尾泛红，声音哽咽带着不易察觉的恳求：“尤喻止，你……你过来扶扶我啊。”

他低垂着眼，甚至有些不敢抬头去看尤喻止，心里的恐惧越拉越大，腰侧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捂都捂不住。

尤喻止静静站在原地，少年拘谨的模样让他枯寂的眼瞳深处裂开一条缝，他没再管殷乔楼，决然地抽身往外走。

天色突然昏暗起来，刚刚还明亮晃眼的世界迅速黑沉下来，殷乔楼的大脑已经开始不清醒，身上的疼痛早就超过了自己的认知，他心想自己都拉下来面子了，尤喻止怎么还不来扶自己……

他无意识的偏过头搜寻身影，却在看清后蓦然瞪大眼眶，那一刹那，殷乔楼感觉自己气血翻涌，愤怒、恐惧、委屈达到了顶峰，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连身上噬骨的疼痛都彻底忽略，抬脚就扑了上去。

尤喻止闭了闭眼睛，终究是没有闪躲，被少年牢牢扒住脖子，耳边灌入声音，终于不再是往日疯魔的梦魇。

殷乔楼咽掉嘴里的血腥，失去理智破口大骂：“尤喻止！！你什么毛病，为什么不理我？你以为我找你很容易吗？！我差点被我爹打死你知不知道？！这些天为了你，小爷我茶不思饭不想，每天跟自己的老子斗智斗勇，还要防备着我娘给我下药，甚至路上还碰见了个疯子，险些被踹死，结果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你还有没良心？！”

他说到最后自己没忍住埋在尤喻止的脖颈里大哭，即使哽咽也要断断续续咒骂着尤喻止，最后把自己给哭岔了气。

在这方狭窄的天地，尤喻止感觉自己呼吸都仿佛被凝滞住，殷乔楼捂住伤口倒下的样子在眼前不断闪现，他控制不住的战栗发抖，最终狠狠地闭上眼睛，手背因过度用力而青筋暴起。

罢了……

他伸出手将人从身后撕了下来，拉至身前，殷乔楼这会儿还没缓过来神，红着一双眼睛看他，炸了毛般跋扈道：“你干嘛？！”

尤喻止伸出手将他的眼泪抹掉，语气强硬，冰冷地说：“现在回去襄王府，以后不要再找来我……”

他这边话还没有说完，殷乔楼猛地甩袖子将他的手打开，语气止不住的激进：“凭什么？！你知道为了找你我吃了多少苦吗？你还活着为什么不来告诉我一声，你把我当什么？当初说生死与共的是你，如今冷漠无情的也是你，尤喻止，你就是个混蛋！！！”

他的嗓子都快哭哑了，腰侧的伤口一直止不住血，因为穿的是黑色衣袍，等血顺着衣摆嘀嗒在地上的时候，尤喻止才恍惚的想起来自己剑上抹了药……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急忙上前却被情绪激动的殷乔楼一把推开，他满是戒备的看着尤喻止，眼里满是愤恨：“我不要你管！”

尤喻止脸色阴沉的可怖，他不顾殷乔楼的阻拦，直接抓住人的手抵在墙上，殷乔楼疯狂的扭动，被他紧贴着身子制止住，语气严厉道：“别动！”

殷乔楼吸了吸鼻子，闻言别扭的又拱了拱，尤喻止见他冷静下来，往后撤了撤身子，皱着眉将他腰侧的布料用刀划开，见血还是流的厉害，瞬间有些慌了神。

这药是禾姬婉给的，解药只有一小瓶，他平常不带在身上，压根忘记放哪了，他烦躁的伸手捂住那不停流血的伤口，在原地站了没两秒，抓起殷乔楼的手就向外走。

他记得自己当时接过一大堆药，随手都一起扔在了个箱子里，应该还可以找到，先回去再说。

他走的飞快，压根没顾及身后人的死活，殷乔楼感觉自己马上要断气了，浑身酸痛，胸口闷到想要吐血，根本就走不了两步，他尝试去挣脱尤喻止的桎梏，结果那家伙的手腕纹丝不动，咽下嗓子里的血，他无力喊道：“尤喻止，你、你撒手，我快不行……”

尤喻止闷头往前走：“闭嘴！”

殷乔楼：“……”

今天他是非死不可了吗？

眼见殷乔楼踉跄着要摔倒在地，半空中突然横飞过来一块黑影，准确无误的打在尤喻止手腕上，终于解脱的殷乔楼眼前一黑直接跪在地上，膝盖上传来的刺痛又让他龇牙咧嘴的睁开眼睛，他的嘴唇干裂，心里骂骂咧咧。

尤喻止面色阴沉，他抬脚挡在殷乔楼的身前，眼神阴鸷地抬头往外看，与墙头上戏谑看戏的程瑰柔来了个对视。

尤喻止：“……”

这人怎么阴魂不散？

他皱了下眉，冷冷出声：“阁下何意？”

程瑰柔本是去偏院取药，谁料隔着一堵墙还能吃上瓜，她瞅了眼地上面色痛苦的人，懒懒出声：“他本就失血过多，你这么拽着他是想让他死在半路吗？”

殷乔楼耳朵像浸在水里，朦胧间听见她说这话，心里止不住的认同……

尤喻止沉默一瞬，扭过脸瞧了眼满头虚汗的人，心里的烦躁更甚，他不清楚那毒是什么，只知道毒性很小，但会使人止不住血，最后血液流空而亡，眼见殷乔楼已经撑不住了，他不想再耽误时间，匆匆对程瑰柔敷衍说了句‘多谢’后，转身直接将殷乔楼从地上抱起，这一颠，又险些没把殷乔楼颠死……

不止殷乔楼，程瑰柔看见他的动作也是眉心一跳……

好歹是阿婉这边的人，程瑰柔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添事，她从墙头上跳下来，挡在两人身前。

尤喻止见状脸色难免更加阴沉，他不知道此人究竟想做什么，但他能感觉的出来，这人绝对非常非常危险，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与她交锋，更何况从禾姬婉的态度中就可以看出，此人绝对极其重要，他没必要与她为敌，但殷乔楼根本等不了，他也顾不了这么多……

空气微微凝滞，闷沉的天气压在人的心头，让人平添几分焦躁。

尤喻止暗中将拳头握紧，然而就在他想将人放下动手之前，却听见程瑰柔不急不缓的说：“我勉强算个大夫，你将人放那，我看看。”

尤喻止安静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全身都紧绷戒备到了极点，殷乔楼情况太糟糕，他压根不敢相信任何人。

程瑰柔看他拧巴的态度就火大，她平常可没这个好心去救人：“……你这是什么眼神？”

说完朝他怀里看了眼，好心直言道：“你再犹豫个半天，就算神仙来了也没得救。”

殷乔楼呼吸越来越薄弱，尤喻止知道她说的对，大脑的恐惧让他手心直冒冷汗，内心根本来不及挣扎，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妥协的将人迅速放到地上，同时紧盯着程瑰柔的每一步动作。

程瑰柔走上前，从自己袖中精确的摸到解药，拿出来先给人喂下，随后掏出一包银针，仿佛看都没看就往人身上扎……

尤喻止：“……”他脚下动了动，目光触及到被止住血的伤口，最终还是没有走上前。

天色本就暗沉，这会儿已经乌云密布，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尤喻止侧了侧身，为两人挡住忽来的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