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带着人进来将菜摆好，虽是提前预定好的菜品，但仍旧花了点时间准备，他将菜上齐就带着人退了出去，程瑰柔给禾姬婉盛了碗汤，示意她慢慢喝。
禾姬婉头还是有些痛，但她没有说出来，喝到一半她不动声色地瞧了程瑰柔一眼，这已经是程瑰柔第三次欲言又止的走神了，她想了想把手里的碗放在桌上，手撑着下巴轻轻地问：“柔儿，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程瑰柔被她吓得手一抖，抬起头瞄了她一眼，随后埋头吃了口饭，含糊不清的说道：“没有吧……”
禾姬婉反问：“真没有？”
程瑰柔轻咳一声，认真想了一下，这事再怎么样都不应该烧到自己身上，索性直接坦白道：“阿婉，我这次逃出来的时候，顺便带了个人出来，不过你可能会对他略有反感，但是没有关系，你如果想要打他，我是绝对站在你这边的，要是你不想见他，我们也可以不见……”
禾姬婉听了一会，淡淡的打断她：“你说宋衔？”
程瑰柔微微震惊，声音卡壳：“你…知道？”
禾姬婉扯了下唇，点头吃菜：“猜到了，能让你带出来的人，除了他，还能有谁？”
这下轮到程瑰柔无话可说了，禾姬婉挑剔的拨了拨碗里的菜，她对那个小时候的玩伴感情说深不深，说浅也不浅，但要说恨，当时在魏国可真是想扯着他的头发打一顿。
当初一切还没开始之前，宋衔作为同龄人被派过来保护程瑰柔，就像个衷心的小尾巴一样，那时的感情还很纯粹，通常三人犯了什么错，都由宋衔背锅，不是她们故意，是宋衔会主动去挡下来，很呆的一个人，后来她跟程瑰柔私奔，能闹那么大的动静，其中有一半都是宋衔的功劳。
之后的年岁，无数混乱与无奈推着人往前走，她入宫为妃，程瑰柔被锁在府邸，宋衔也被程栎派走，他们之间的感情，就像是被岁月冲刷过后残留的碎渣，细细想来，已经没剩多少东西了。
要说恨还真谈不上，只是心里还是会有芥蒂，不知是为年少时的相拥惋惜，还是为后来的反目成仇悲愤，但不可否认，这半年来，自己曾庆幸过，当初是宋衔带走的程瑰柔，至少，在未知的地方，他一定会护着她。
程瑰柔见她低头不说话，颇为慎重地问：“那你能原谅他吗？如果接受不了，咱们也可以不留……”
禾姬婉抬起头打断她：“留吧。”
程瑰柔：“嗯？”
禾姬婉突然笑了下，低垂下眼：“以现在的情况来说，能让谢则和你父亲少一员大将是好事，更何况宋衔的武功高，为人除了呆就是衷心，既然如此，那就留下吧，挺好的。”
程瑰柔看着禾姬婉的笑莫名泛悚，她跟着笑了下，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微微蹙起眉，按理说按照约定的时间宋衔早就该到了，为什么现在还不见人影？
禾姬婉大致也能猜出点，问：“怎么？出什么事了吗？”
程瑰柔刚想出口解释，就见一道人影闪进了屋内，携带而来的是浓烈的血腥气。
程瑰柔一下子就变了脸色，她从座椅上快速起身，宋衔被她扶住才没有跪倒在地，禾姬婉从一旁起身，走到窗边四下看了眼，随后将窗户关紧。
程瑰柔让人坐下，边查看他的伤势边问：“怎么回事？”
宋衔猛然偏过头，剧烈的咳出两口血，眼前一片缭乱，他的左臂被刺穿，还在汩汩往外冒着血，程瑰柔迅速将血止住，随后从他身上撕下一片布，随手包扎好。
宋衔感觉自己的眼皮在打架，意志逐渐消弭，摁住桌角的指骨泛着白，他尽全力闭了闭眼睛，抬手就往自己手腕咬了一口，勉强争取出一丝清明后，迅速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塞进程瑰柔的手里，耳边轰鸣声更甚，他张了张嘴刚想说话，谁知下一秒后颈一阵剧痛袭来，令他直接丧失了全部意识。
“砰！”
目睹一切的禾姬婉：“……你敲晕他作什么？”
程瑰柔：“我再不敲晕他，他就要直接痛死了。”
说完将人放倒在地上，用银针封住他几处穴位，禾姬婉在一旁看着，最后还是问出了声：“他伤的很严重吗？”
程瑰柔低着头忙碌，看不清神色，闻言安慰道：“放心，死不了的。”
禾姬婉没有再说话，坐下后看了眼桌上一大堆的菜，她倒是已经吃饱了。
程瑰柔将人处理好后站起身，禾姬婉突然问道：“那人要怎么带回去？”
程瑰柔刚要拿茶杯的动作一顿：“……”
对哦，怎么把这事忘了。
只是还没等她想出对策，就听禾姬婉又问道：“怎么？你要抱着他回去吗？”
程瑰柔：“……”
嗯，感觉这个是送命题，她看了眼禾姬婉，又瞟了眼倒在地上的宋衔，心想还是将人弄醒算了。
她走到禾姬婉身边，介于满手是血，她只是伸直胳膊将人圈住脸靠上去蹭了蹭，保证道：“怎么可能，除了你，别人我是不可能抱的。”
禾姬婉没有预兆的站起身，程瑰柔怕血沾到人身上，在她撞上来之前往后退了一步，禾姬婉脚步一顿，说实话，程瑰柔刚才后退一步的样子像极了渣女。
她走到窗户边，将一只在窗沿打转的鸟抓了进来，随后弯腰又从宋衔身上薅下一片布料，蘸着宋衔的血写了两个字，随手塞进一片羽毛下面，便将鸟放飞了出去。
程瑰柔用一旁的茶水将手洗干净，牵住她的手让人坐下，笑着说：“我就知道你肯定有办法。”
禾姬婉抽出手在程瑰柔的脸上捏了一下，露出个危险的笑：“你又知道了？”
程瑰柔的手顺势环在她的腰上，俯身往她唇上轻吻了下，嘴角笑意不断：“那自然。”
说完又往她唇上啃了一口……
禾姬婉被她闹得没了脾气，两人坐在桌前等了一会，期间禾姬婉被追着又吃了几口饭。
尤喻止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程瑰柔拉着禾姬婉手揉捏的画面。
尤喻止：“……”
程瑰柔懒懒的掀起眼皮，两人视线相对，一时间谁都没有出声。
禾姬婉察觉空气中凝滞的气氛，不解的看了眼两个人，程瑰柔没骨头似的靠在她身上，脸上的表情淡淡，平白多了两分挑衅。
尤喻止一进屋就发现了地上躺着的人，在看清那人眉眼后，他挑了挑眉，错开视线，看向禾姬婉问：“是要我把尸体处理了吗？”
程瑰柔：“……”
她就不信这人不知道她们是一伙的。
禾姬婉大抵是看出来点端倪，她喝了口手里的茶，闻言点了点头，不客气地吩咐道：“需要，你将他背着送往宅院，动作小心点，人死了你也就跟着去了。”
尤喻止：“……”
饭吃的差不多，程瑰柔看了眼外面的天气，心中有点惋惜，如果不是急着回去救人，她还能跟阿婉再逛逛。
不过以后有的是机会，到时候让宋衔当下手好了。
她将禾姬婉抱起，转头看了眼脸色阴沉的尤喻止，好心提醒：“半个时辰后我要看见人哟。”
说完就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阿婉身体支撑不了她走过远的路程，还是抱着回去好。
尤喻止眼见着两人从视线消失，站在原地静了片刻，窗外的风将他的发丝吹乱，鼻息间满是浓烈的血腥气，他的眼中依旧枯寂空洞，心中只余滚滚血仇，可到现在，他却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已经累到，连复仇的力气都快耗尽了。
手指有些僵硬，他狠狠地攥紧了下，随后转身将地上的人背起来，快速朝着远处离去。
踏进宅院，尤喻止将人摔在床上，程瑰柔手里拿着准备好的药，示意他可以离开了，禾姬婉在一旁拿着宋衔拼死带回来的包袱，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摆出来，问：“这些都是药材？”
程瑰柔点头：“从程栎那里抢的，都是些没见过的药材，但绝对大有用处。”
尤喻止跟着看了一眼，微微皱起眉头，不过他什么都没说，沉默的转身离开。
他从府苑翻身而出，沿着街道往前走，耳边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风声，脚下猛然顿住，蓦然回过头，来不及有动作，却已经被人抓住了手腕，一股强大的拉力将他往暗处扯去，他反手将腰间的软剑抽出，单手往对方的胸腹刺去，那人没想到他出手会如此狠戾，只来及堪堪躲过要害，腰侧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那人没忍住闷哼出声。
可也就这一声，刹那止住了尤喻止所有的动作，他脸色有半刻的迷茫，再回过神来，已经被人拉到了角落里。
那人平日里娇生惯养，细皮嫩肉，腰间被刺开这么大道口子，差点没疼死过去，见周围没人，立刻松开尤喻止，忍不住捂住伤口半蹲下身，委屈抱怨地开口：“尤喻止你干嘛啊？草，疼死小爷了！”
尤喻止握住软剑的手止不住的颤抖，他用尽了全部力气，转过身就看见殷乔楼捂住伤口疼的脸色粉白，满脸是汗，他的心口麻木难受，话却是像从牙缝里挤出来般，一字一顿质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