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宅，萧行彻窝在躺椅上，听着帘外稀疏的雨声，昏昏欲睡。
如今已是深秋，清寒透幕，他不由紧了紧自己的衣襟。他已无心再翻手边的书籍，思绪不禁随着细风，飘到了那个牵挂的人身上，就连帘外站了一人也未察觉。
“公子。”帘外传来展儿的声音。
“她回来了？”
“嗯，一会儿便到。”
“哦，你去吩咐他们备好热汤吧，这夜雨寒凉，她在外面久了会染上风寒的。”说罢，他又叹息一声，轻声抱怨道，“她染风寒也就罢了，可她要拉着我一起喝药啊……”
展儿却没有退下，她略带迟疑地开口道：“公子……还有一事。”
“什么？”
“楚姑娘在席间出去过一次，遇到了一位十分年轻的公子，楚姑娘没有带伞，那位公子便将她送回了听雨楼，他们似乎是十分要好的朋友，相谈甚欢。并且，后来那位公子似乎也派了暗卫来保护楚姑娘，这些人与我们相撞，还以为是敌人险些打了一架。”
一道刺耳的声音划过，萧行彻不经意扯了一页纸下来，他眸色变得暗沉，却又在下一瞬恢复了往日的清明，他闷声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楚行舟回到宅中，雨正好停了，雨珠垂挂在屋檐，滴滴答答往下落，如断了线的珍珠。她今晚喝酒喝得比较多，故而有些头痛，此时已经开始有些神志不清了。
她想着和师兄说一声明日清晨估计起不来了，谁知刚走到书房门口，“吱呀”一声，里面的人便将门打开了。
萧行彻见她站在门前，眼里闪过一抹惊诧：“站在门口做什么。”
楚行舟的眼神有些迷离，她忍不住低下头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刚刚……她想说什么来着？
萧行彻此时可以清楚地闻见她身上浓郁的酒味，他不由蹙了蹙眉，担忧道：“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他们太能喝了。”她的心情一下子委屈起来，“我再也不想跟他们一块儿喝酒了。”
她下意识想上前几步，但是忘了他们二人中还隔着门槛。她猝不及防被绊了一脚，直直往萧行彻扑过去。
不偏不倚，正好撞了个满怀。
醇厚的酒香和发丝间皂角的清香混杂，清寒的夜里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怀中人温暖的体温，一时之间心慌意乱，手也不知该往哪儿放。
楚行舟下意识双手死死抓住萧行彻的衣角，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想着这个怀抱真的好温暖，她舍不得离开。
萧行彻感觉到她在自己怀里又蹭了蹭，喉咙一紧，想要与她拉开距离。
但她此时神志不清，又怕自己用力弄疼了她。于是只能低声商量：“师妹，你先松手，好不好。”
她依言，松了手，指尖无意划过他侧腰，他的心跳霎时漏了一拍，却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后退几步，试图拉开距离。
可谁知她又凑了上来，更加过分地直接抱住了他。
她的手臂紧紧圈住他的腰，死活不松手。
此时屋内烛火摇曳，伴着帘外阵阵虫鸣，安然恬淡，一瞬仿若一生。
“师妹，松手。”
萧行彻发觉再这么下去，接下来的事情可能就不受控制了。他陡然冷声，双手摁在楚行舟的肩膀上。
“不要，我冷。”谁知楚行舟直接硬气地拒绝。
“我已经让人备热水了，你等会儿去沐浴就不会冷了。乖，快松手。”
楚行舟撇了撇嘴，嘟囔道：“你这么吝啬干嘛，小的时候我冷你不都会抱着我吗？”
“现在不一样，你长大了。”
“所以你要和我拉开距离，是吗？”楚行舟眸中闪过一丝落寞，“是啊，你都遇到聪明谨慎，端正贤淑，不失教养的姑娘了，自然是要远离我的。”
见她又将话题扯到这上面来，萧行彻不禁感到后悔，自己就不应该在当时随口一说，“师妹，这两者没有关系。”
“那我在你眼里，又是什么样子？”楚行舟抬起头，仰着脸问。
萧行彻双手捧过她的脸颊，认真道：“你怎么能用几个词语来形容呢。好了，不要胡思乱想，早点洗漱歇息吧。”
楚行舟听了，心绪烦乱，反倒认为萧行彻是连几个词语都懒得想来敷衍她，于是失望了地松开了手，喃喃道：“也对，你都一年没有回来了，我是什么样子你怎么会记得清楚呢……”
她后退了一步。
“抱歉，师兄，我喝多了。”
萧行彻顿时觉得空气一下子钻入了心肺，悬溺感和窒息感都消失了，心跳也逐渐平稳下来，所以并没有注意到她一时的异常。
“我去给你做醒酒汤。”
他撂下这句话，仓惶而逃。
楚行舟垂着头，自然也没有看见他发红发烫的耳尖。
待萧行彻做好醒酒汤，展儿已经带楚行舟沐浴好了。她此刻正乖乖坐在书案旁擦头发，一边擦着一边皱眉看着案上的文稿。
萧行彻敲了敲门。
她抬眸望过来，他莞尔，将醒酒汤端了进去，放在案上，自己撩袍坐在对案。
“怎么了？看见什么了要皱着眉头。”
楚行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今天见识了樊客，再读他的文章，总感觉与从前不一样了。”
“嗯？”
“我今晚被迫出了一首上联，樊客对了我的上联，但我总觉得他是在试探我，而且……而且酒宴散了的时候，他邀我十日后去云倦楼，我想不通，他为何要邀我去青楼。”
萧行彻垂眸，思索片刻，答道：“樊客你无需担心，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或许此次行动并非他主动，而是背后有人要求他这么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坦坦荡荡直接去便是。”
“一个两个的……”楚行舟端起汤碗，一饮而尽，“正当建功立业之时，不去想着为天下谋福祉，而是满心满眼的算计他人，真让人瞧不起啊。”
醒酒汤下肚，她缓了一会儿，感觉脑子里也清楚了不少，于是又说道：“对了，今晚我还碰见云酬了——就是我之前与你说的救过我并且送我来白帝城的那个人。”
萧行彻扬眉道：“云酬——朝中新来了个户部郎中，也叫云酬。”
楚行舟心道，原来是去朝中做官了，难怪之前说要避嫌。
“他瞧我没带伞，就把他的伞给我了。既然他在朝中做官，这伞我还不能亲自还给他。师兄，你能不能帮我还？”
萧行彻抬眸看向她，只见她脸上并无波澜。
她对云酬是怀着怎样的一种感情？
云酬对她，又是出于怎样的感情？为何云酬会派暗卫保护她？
楚行舟见他不答，感到奇怪，又唤了一声：“师兄？”
“好，明日我去还。”
楚行舟舒了一口气，低头继续擦着头发。
二人谁也没有提起刚刚暧昧的气氛，默认着这只是一场醉酒后的意外。
“你认为云酬如何？”
萧行彻冷不丁问出这么一句。
“什么如何？”楚行舟抬头，一脸困惑，“我与他相识不久，远远算不上交心，顶多君子之交罢了。”
“噢。”
萧行彻想想，还是不将云酬派暗卫保护她的事情告知她。
云酬此人，绝非表面那么的正人君子，关于他的事，师妹还是越少知道越好。
他不断告诉自己，只是担心师妹的安全而已，并无其他心思。
莫名其妙。楚行舟心道。
师兄不会以为自己喜欢云酬吧？
可自己与云酬什么都没有发生啊。
要不然是自己太自作多情了？师兄根本没有这个意思，就只是单纯地问问？
楚行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短短一年的时间，师兄的心思她已经完全捉摸不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