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个月内，植月敏宏依然正常上下班，没有人对他特别地提起什么，包括那晚接到管家电话送自己去研究所停车场的主任。为了寻求心安，敏宏联系过黑泽直树，他倒是真的不知道漆堂凛奈与代号“乌尔德”与她所牵涉的神秘数字生命组织的内情，除此之外对方基本上有问必答，敏宏旁敲侧击地询问黑泽直树，大小姐是否与量子计算机研究所的哪位研究员保持着联系，他回答道没有听说过这件事，大小姐近几年因为绝症在家养护，并不参与家族对研究所与科研的支持赞助工作。

几日后，研究所的主管突然叫上植月敏宏和其他几位研究员来到自己的办公室，从主管处得知的消息对于敏宏或许将是一个极其难得的意外之喜，未来日本地区建设行星发动机需要量子计算机研究所的参与协助，植月敏宏和其他几位研究员经几位主管的商讨，被选中派往全球几个重要基地派驻学习，美国、加蓬，而植月敏宏恰好“抽中”被派往中国学习半年。

一想到要离开家远走半年，植月敏宏决定出发之前探望一下父母，相比同龄人，这几年来他见到自家父母的次数算相对较多的，大概也有身为 2039 年车祸受害者被 UEG 重点关照的原因在里面，父亲和母亲作为 UEG 专员定期回访的对象，自然也会经常与敏宏联系。这次回到父母的家，提出想帮助母亲植月加奈准备晚餐却被无情回绝。

“你小子一个人在家生活对自己的厨艺肯定松懈了吧，让你帮忙做饭，我不放心，你还是陪你爸给咱家的屋子打扫一下吧！”

无奈敏宏只得戴上口罩和父亲植月敏树一起打扫屋子，虽然帮母亲做饭或是帮父亲打扫房屋都总是免不了被父母关心自己的“近况”，特指感情方面的。

“敏宏，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家的老朋友，下野家的那位姐姐，最近准备要孩子了。”

“诶！还有这种事，老爸你是从哪里听说的，我都不知道？”

“没告诉你吗，这种重大的事怎么都应该给父母商量一下吧，只是我们两家父母都挺好奇的，你红子姐的丈夫是位外国人，就是到今天连国籍都不知道，据说是 UEG 的保密要求。真是奇怪啊，进联合政府确实很光荣，有很多事项也要保密也能理解……”

“也许红子姐和她丈夫是在 UEG 认识的，工作性质特殊也没办法，我和你妈又不管别人家女儿的事，听她父母说见到那个男人对他的印象很好就放心了，本来也是东亚的面孔，日语也比较流畅，介绍自己的时候用的是日文的姓名，于是没有太把他当外国人看待。”

植月敏宏嘴角浮现起了意味深长的笑容，红子和她丈夫工作的“特殊性”他确实亲身体会过，敏宏突然想起来那晚在漆堂家，漆堂凛奈对自己提过她黑入了 UEG 的档案获得了自己、红子还有森崎志帆的相关档案，但却只字未提红子的这位丈夫，或许多亏了 UEG 的国籍保密。

“不是我说你，敏宏，你知不知道再过几年在联合政府的推行下，一对夫妇的生育权都是随机分配的，哪怕你红子姐这种在联合政府当中工作的也一视同仁，马上要满三十岁了对吗？”

“是的，老爸……”

“这五年以来我和你妈都是很支持你的，知代妹妹是个很好的女孩，而且意外确实来得太突然，但是……算了，再从父母的角度出发会显得太说教意味，这样吧，我们换位思考，从知代妹妹的角度出发。你觉得她是个怎样的人，概括全面点。”

“那家伙啊……天真的可爱，总是相信这个世界美好的成分大于不美好的成分，有时候共情能力过头甚至会将注意力集中于他人的幸福而非自己身上。”

“不愧是我们植月家的高级知识分子，抓重点还是那么一针见血，你说那孩子总是真诚地希望别人幸福有时候甚至忘了关注自己对吧？”

“嗯……”

“你设想一下，假如你后面的人生孤独终老，她会怎么想，她会开心吗？而且在这个糟心的太阳氦闪年代，等我们不在了，你总不可能一辈子依靠联合政府的救济吧？”

“不会！”

“那就对了啊，我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才明白这个道理的样子。”

植月敏宏斩钉截铁的回答倒是略微让植月敏树感到些许意外，自己儿子更早之前就想通了，没有出现要“孤独终老”的极端想法，敏宏之前认清了这个道理，但是他“有苦说不出”，总不可能向父母承认自己正在采取一种偏执而疯狂的手段，借助数字生命这项被立法禁止的非法实验试着让吉川知代在数字生命的世界中“复活重生”。

父子俩打扫完屋子，拖完地等到地面干燥后，母亲植月加奈将做好的饭餐端上了桌，将屋内彻底打扫一遍的敏树与敏宏迫不及待地坐在了桌前，一家三口在一起的吃饭总归是比自己一个人孤独地在家简单敷衍地解决要温馨许多。

饭桌上不出意外父母关心起了儿子的“人生大事”，“哪壶不开提哪壶”，就在这个略显尴尬的时刻，植月敏宏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出乎意外的居然是“杉田和香”的名字。

“怎么是这家伙？打电话可真会挑时机？”

更为戏剧性的展开发生了，稍微平复紧张的情绪，他准备正常地接起电话，接听后没想到他的手机自动连接上了电视桌前的蓝牙音响，是敏宏大学时期购置的一台高级款式，升学攻读修士以后，吉川知代在他俩租住的公寓内买了一台新款，所以将原先自己使用的那台留在了家里。

这台音响的响声在向植月敏宏传达一个道理，“这个家永远欢迎他的归来，不管是父母，还是家具和电器”，除了桌上的蓝牙音响，家中开了五六年的轿车或是带有投屏功能的电视本体，当植月敏宏回家的时候，它们会很自觉地连上他的手机，以一种别样的方式表达着对这个家的一份子的迎接。

敏宏来不及断开手机与蓝牙音响的连接，只好任由音响传来杉田和香在电话那头的说话声。

“喂？你今晚有空吗，我现在很闲，正好在年底活动的抽奖中抽到了两张电影票，要来吗？不来的话我找别人去看了！”

餐桌上的氛围顿时尴尬起来，电话这头，三人面面相觑，植月敏宏颤颤巍巍地缓慢将手机举到耳边，脑海中正在酝酿着如何应答，但此时植月加奈给植月敏树使了个眼色，两个人配合默契地开启了演技模式，故意装出一副低声交流却又能被电话听到的样子。

“孩子他爸，电话那头居然是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女声诶？”

“敏宏这小子从来没跟我们说起过，你听到了吗，刚才电话里那个女孩还找他看电影？”

“还说什么抽奖抽到的，编理由也不编个像样的……”

“听这声音，你该不会是在你父母的家中吗？”

“是的，这孩子今天难得来我们家里探望一下。”

“你今晚在你父母家过夜吗？要是不过夜的话我来你家接你去，现在全球不通互联网了导航功能没有从前好用，怕你找不到。”

“等等……”

还没等植月敏宏说完，说时迟那时快，植月加奈探出身子对准手机的麦克风一字一句地报上家里的地址，生怕和香忘记，加奈还特意确认对方是否记好。电话挂断后，父母二人再也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容，敏树甚至还从冰箱中掏出一瓶珍藏的啤酒给自己倒上满满一杯，仿佛在庆祝什么。

经过一番极力的辩解，敏树和加奈答应敏宏过一会杉田和香到家时，要默认他们之间不是“那种关系”，有些话不该说的就不要多说。父母二人只是相视一笑，表面上答应实则心里乐开了花，权当陪自家儿子“演戏”。

“总算是松了口气，我父母没有说什么很过激的话吧，杉田小姐？”

“你父母也是相当和善的人呢，不过倒是不用一直这么拘谨，叫我和香就好，毕竟我好像已经习惯了叫你 hiro 了，怎么，这个称呼不好吗？”

“反正这个称呼也不独属于谁，为了不让他们两位误解，我当时说我们的关系就和某位挚友的关系一样，那家伙叫我的样子可轻浮了。”

“你那位挚友，在哪里呢？”

“他可是十足的渣男，一个人跑到月球上，抛妻弃女，真是个净给人添麻烦的家伙。”

来到植月家后，杉田和香还帮着植月加奈忙完厨房里最后的家务，她和植月父母二人聊得非常愉快，另外在敏宏的强烈要求下，敏树和加奈克制住了八卦心理，“你们就把她当作女版的森崎志帆好了！”，在满足父母想与和香接触交流的强烈愿望的同时，又不至于让他们误判敏宏自己与和香的关系。

“说起来，为什么你还要开车？坐在你这老爷车的副驾驶座上真是无聊，我知道地点打车去多快，也不用费劲找停车位。”

“不要这么说吗，这辆车是家里当初开的那辆，还真是怀念啊，从高中时代老爹买回这辆车开始，我那时坐在后座上，有时老爸老妈在前座，我和那位挚友不知道谁的头靠在谁的肩膀睡在后座上，再后来我到了可以开车的年纪，将手机连上车载系统，播放我喜欢的歌，就像这样。”

“你这家伙也别入戏太深了啊，还头靠在对方肩膀上，编也不要编这么尴尬的展开。”

“不相信吗，那家伙可是除了父母以外，第一个和我睡一张床的，修学旅行的时候，自顾自地坐在我床上玩游戏结果睡着了，本来不想管他放任他着凉感冒，没想到这家伙睡着了还会主动从我这里抢被子来盖……”

“果然我没说错吧，你真是个有故事的人。”

影院离一个货港很近，站在观光电梯上能看见港口星星点点的货船，大船轮廓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分明，在一座座灯塔的照明下，夜晚的港口仍然灯火通明，码头上五颜六色的集装箱堆积如山，偶尔，会有一阵海风吹过，带来了大海的气息和远处船只的微弱鸣笛声。

这座大楼的娱乐功能倒是十分齐全，负数的层数除了停车场居然还有一个超大型的电玩城，低层是有各类门面的旧式市场，影院的更上层则是一座酒店。在无法“在线”预约的年代，杉田和香并不习惯打电话去预约影厅的选座，再加上在植月家绕了一圈过来，到达目的地点时只剩下隔着一条过道相邻两排一前一后的两个座位。

过道后排的观影视角更好，对今晚的电影安排兴趣一般的植月敏宏很自然地将后排的票让给了和香，自己坐在前排。没有互联网的时期，影厅里会有更多的倒霉蛋因为忘关手机铃声而冷不丁接到电话，然后羞愧得感觉全厅的人恨不得用眼神盯死自己。植月敏宏并不在意这些，他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度过了两个多小时相对放松的时光。

“没想到被预告片给骗得这么彻底……”

“怎么了，和香，后悔来看这部电影了？”

“不是啦，明明宣传的是设定严谨的硬核科幻重工业风，最后演出来确实一个boy meets girl的故事，甚至还有最后男女主互相等待很多年最终重逢的老套展开情节，也不能说不好看，总感觉有点失落。”

“电影本身来讲设定其实还算够严谨吧，硬核与重工业风的场面倒是完全没有落下，虽然故事刨根问底是个老套的你说的那种故事，算是意外的有趣展开，只是主角之间互相彼此等待二十年这个设定太离谱了，正常人哪里有耐心和意志等对方二十年的？”

“你记错了，数字没那么夸张，十五年了！”

“十五年也足够夸张了……”

“但是我眼前似乎有个人看上去，哪怕是等一辈子都没问题呢？开玩笑了，怎么想你也不可能等一个不在人世的人一辈子吧！”

“我看出来了，果然你还是想试探我吧，既然这样我不妨把真相告诉你吧，关于你知代姐的数字生命的秘密！”

植月敏宏突然坏笑起来然后摆出一脸严肃的表情，他真打算对杉田和香坦白自己在私底下做着非法数字生命的实验的事实吗？

“那是 2041 年前，曾经你知代姐的数字生命卡在我手中，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然后我的人生好像是被数字生命毁了，在上面寄托了太多的情感，以至于我现有的价值观和感情观完全被扭曲了，感觉自己不像是在爱一个正常的人，久而久之，我也失去了爱上正常的活生生的人的能力了。”

“那 2041 年后呢，我记得数字生命不是立法禁止了吗？你想告诉我，这之后因为你对知代姐念念不忘甚至不惜挑战法律道德的底线，私下从事非法数字生命实验，然后还要把我拉下水？”

“……完全不是了，41年立法禁止的时候，虽然很舍不得，但是你知代姐的数字生命卡最后还是交上去封存起来了。”

“说的也是呢，我们这种小人物都没有那种‘与世界为敌’的勇气了，只能祝福你早日从被数字生命毁掉的人生中走出来了，有需要什么心理咨询或者开导什么的，记得随时联系我。”

“呵呵呵，那可真是太好了，呵呵……”

“哦，对了，研究所要派我去中国去培训学习大半年，这段时间都不会在国内了，你可不要觉得无聊啊，突然能够体会到某人像这样把我一个人留在地球上，独自飞往月球‘快活’是什么样的体验了。”

植月敏宏准备开车送杉田和香回家，坐着观光电梯向下移动时，敏宏透过玻璃偶然向外看去，突然看到了一些不对劲的画面，电影放映结束已是深夜，大楼外的港口附近和他们来时驾车过来的公路上熙熙攘攘挤满了人，来到地下停车库，两人刚出电梯就被保安拦住，被告知为了安全起见，大楼和车库的大门暂时封锁，植月敏宏向保安大叔询问更详细的原因，大叔回答道：

“还真是怪，我们港口这地方，换以前就算了，现在行星发动机都点燃了人类有希望了，这帮人还时不时来闹一闹，这闹着可不得了，要是哪个不走运的走在路上或是开车出去被他们袭击可就遭罪了，所以大楼这边收到警视厅的通告为了保护各位只能出此对策。当然为了减轻大家的恐慌，大楼内还在营业的都尽量正常营业，在保护这栋大楼的问题上我们都身经百战了！”

在保安大叔的建议下，敏宏以及和香两人从车库走到了与之平层的电玩城，一路上全副武装的保安严阵以待，进入电玩城内部，一般深夜还在这里疯玩的人通常会在此处通宵，外面的情况甚至可以说是丝毫没有影响到内部的热闹氛围，偶有离开的人，在外面会被刚才的保安大叔一样的人给劝回来，紧张和不安只会在他们的脸上停留片刻，随即他们再度满脸兴奋地回到电玩机的旁边。

杉田和香谈起了她曾听闻的关于这栋大楼附件的那座海港的传说，承包港口的会社是几个家族共同开设的，其中名为花坂的家族据传经营着依托于海港辐射产业区而生的帮会组织，不同于传统意义的“雅库扎”，收保护费或是胁迫欠债不还的业主，花坂家的帮会的主要目的是维持港口与园区的秩序，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亚洲奇迹，再到九十年代的泡沫破裂“失去二十年”，这几个家族与港口和附近的产业区共起落。

令人唏嘘的是，到了太阳危机的年代，花坂家的帮会不得不向着刻板印象中的帮会组织靠拢，当打着“快乐一百年”或是别的什么旗号来，到港口区反对移山计划物资运输或进行别的破坏行动，帮会的成员们真的会拎起手中的棒球棍，与聚集在港区的抗议者正面冲突，给他们迎头痛击。然后落荒而逃的抗议者们给他们扣上“保守主义者”的帽子在年轻群体中大肆宣扬。

“保守主义”这个充满讥讽意味的形容只是近十年来全球“移山计划”的反对者构建起的舆论攻势的冰山一角，宣传的运作甚至会大张旗鼓地将年轻世代中流行的虚无主义与享乐主义思潮定义为与“保守”相对立的“进步”，将颓废堕落的思想正当化很魔幻，但是舆论背后的意识形态层面运作并不在乎，他们服务的是反对“移山计划”的利益共同体，而非服务于真相。

几个小时后已是凌晨，商场的工作人员和保安终于松了一口气，从商场外值守的人员听说这次抗议者在海港附近的活动很幸运没有造成大规模的冲突，开始后几小时警视厅的人及时前来清场，滞留在商场中的人终于可以安全有序离开，植月敏宏与杉田和香在电玩城里痛快地游玩后，又去楼上的 KTV 唱了几小时歌直至商场开放。

回到停车场，和香站在停车位外等待植月敏宏将汽车倒出，而敏宏刚打开驾驶座的门坐在上面，她突然听到一阵刺耳的鸣笛声传来，走近一看才发现敏宏或许是因为在家中做了家务又外出开车和游玩，加上方才唱歌时他没有注意不慎喝下了带有酒精度数的饮料，未等敏宏发动汽车，他便一头栽倒在了方向盘上。

和香最后还是拜托了停车场之前的那位保安大叔，将植月敏宏一路架至在保安建议下在商场高层订的酒店双人间前。保安大叔动作略显粗犷地近乎用扔的动作让敏宏躺在了床上，即使这样也没有弄醒他。同样满身疲倦的杉田和香决定睡前洗一个畅快的热水澡，洗至一半她才注意到浴室的的玻璃墙没拉上帘子是对外完全透明的，透过玻璃和香看到敏宏仍然躺在自己的床上，面朝浴室的方向沉浸在熟睡之中。

洗完澡走出浴室，杉田和香感到有一丝怨恨涌上心头，她从洗手台下拿出客房中的吹风机在桌前以最大的功率吹着未干的头发，他还是没有醒，或许也是在酒精的作用下，她心中莫名其妙的愤懑爆发了，和香走到他躺着的床边，用尽全力一脚踢下去帮植月敏宏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翻身，即使这样，他仍然“不为所动”。

杉田和香最终屈从了困意背对着植月敏宏的方向陷入了沉睡，在疲惫将她彻底拖入梦乡的最后一刻，和香还在想今晚她为何而愤怒又为何释然。

在梦中，她梦见自己身着高中时期的制服，如往常一样走在上学的路上，和香与穿着其他学校制服的两个高年级男生擦肩而过，偶然间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看起来你想着去中国求学，拜入你心心念念的马兆教授门下的计划失败了。”

“没办法啊，论学习能力完全敌不过本土的学生，耽误了这么多时间，还来得及参加入学考试吗……”

“你这天才一般的偏差值水准，上个比我要去的那种大学档次要高吧，上个东大也是手到擒来吧。”

看上去那两位学长在讨论着偏差值这些残酷的升学话题，杉田和香暗自庆幸自己暂时还不用考虑这么多问题，一恍惚再睁开眼，她站在某座医院的病房前，房前的看护牌上写着“吉川知代”几个大字，和香隐约听见病房中传来的争执的声音，她轻轻地推开门想看看里面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立法禁止的我之前完全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想通过数字生命的技术让她重新‘醒过来’！求求你们不要收走，我不会拿它干什么坏事。”

“很抱歉先生，我理解您失去爱人的痛苦，但是立法的执行容不下特例，不过我们先前也可以向您解释过了，只需要移交数字生命研究所给你们分配的那台 550A 的使用权限，您可以选择保留她的数字生命卡……作为纪念。”

门口的附近站着两位身着正装的男人，病床上一位少女平静而安详地躺在上面，床对面一个男人正在一台白色的电子设备前整理着线路，守在床前的少年听到“作为纪念”的话语彻底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冲上前去一拳重重地打在刚才说话者的脸上。

还在床对面整理各种数据线和显示屏的男人赶忙走上前将陷入冲突的二人拉开，杉田和香连忙从门口撤出，过了一会整理数据线的男人带着两位西装的工作人员走出了病房。

“是这样的，当时出车祸时是我提出要执行实验的，550A 等设备、数字生命卡的制作和计算资源都是我申请调用的，实验出什么问题我负全责，但我想说，你们刚才说出‘作为纪念’真的很失礼，对于一个彻底失去让爱人‘重获新生’的机会的人而言。”

“首先我为这位同事刚才的冒犯道歉，但我们确实并非来追究谁的责任，虽然立法通过了已经实行，现在仍然是通过研究所正常的实验资源回收流程，既然选择了保留数字生命卡，我们尊重您的选择，你们只需要统计清点好 550A 等实验设备的使用即可，不会为难您的。”

见三人逐渐走远，杉田和香小心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在病床旁的柜子上放上了看望时带的盆栽。

和香与床边这位阴沉的少年简短地交谈了一会，从他口中得知，他的高中好友从东京大学毕业在数字生命研究所工作，所以 2039 年的车祸后，那位好友担下所有的责任进行了两年的数字生命实验，因为之前从医生处获知由于当前排队等待维生舱的时间过长，本已失去意识的知代的生命现在已经进入了倒计时，这使他更为绝望。

走出病房，杉田和香再次一眨眼，周围的布局跟酒店房间的布局几乎完全一样，还在回味之前的梦境时，她不小心一个翻身但是并没有从床上摔下去，才发现自己没有睡在小床上，整个房间中只有一张大床。

“吓我一跳，还以为你睡着了，正好我刚才也想通了，你和我父母都说得很对，既然是知代那家伙，她不会忍心看着我一直痛苦和绝望的，你说她要真能在那边看着我们今晚这样，不仅不会生气反而会感到欣慰吧。谢谢你，竟然真的愿意为了我这种人等上两年。”

“（果然还是梦啊……）”

怀揣着“这一次醒来不要再是梦了”的想法，和香再度睡了过去，这次彻底熟睡前，仿佛听到了梦里身旁的男人对着自己小声说了什么，可惜她并没有听清。

似乎还是没有忍住把某条为了贴合正作世界观的if展开写出来了，森崎志帆没有成为马兆的学生，实验的资源合法申请最终又合法移交，虽然表达的还是比较含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