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傍晚，刚忙完工作的林悦仰躺在办公椅上，望着天花板放空大脑，好半晌才把手机打开，看到微信里的最新消息有来自舒翊妍的时候，她才迟缓地想起来，同晋舒分手这件事她还没告诉舒翊妍。

「最近怎么样？陪我吃个饭」

林悦愣了会儿，不由扶了扶额，想起上次跟舒翊妍约饭的时候，还是醉酒后跟晋舒稀里糊涂接了吻那次。已经分手有那么几天的时间了，但此刻林悦才有了些实感。

这几年习惯逃避晋舒，总是在公司和酒店间打转，最近盛秋宛又来了北京，有意让她同景盛在北京总部的高层接触，并没少给她安排饭局，她根本没空去细想这件事或是去习惯单身，因为她压根没有多少自己的时间，生活其实也没太多不同。

也到底三十六岁了，不是十几岁的小孩儿，分个手不想闹得人尽皆知，也没必要大肆宣扬。林悦在商场混迹这几年心防重，并没同人深交，身边的朋友就那么几个，能深谈感情问题的，也就一个舒翊妍了。

思及此，林悦指尖在屏幕上敲击着：

「还好，今晚没有饭局，可以吃个饭」

顿了顿，林悦又补了句：

「我跟晋舒分手了。」

那头的舒翊妍秒回，林悦的手机没一会儿便铺满了问号，微信的提示音不停。

林悦的脸抽了抽，忍住了把手伸到屏幕另一边扇人的冲动，直接打了个语音过去。一接通便不顾那头舒翊妍惊讶得跳脚的爆鸣声，咬着后槽牙说：“闭嘴，别轰炸我，到底吃不吃饭了？”

舒翊妍安静了一秒，语气有点讪讪的：“我这不是惊讶嘛，我以为你还在纠结呢，谁让你犹豫那么多年，突然之间这么干脆，难免会惊讶嘛。”

舒翊妍性子里除了律师该有的专业和冷静外，多少有点和林悦相似的跳脱在，只是和林悦一样，平日里多收敛不显，只在足够熟悉的人面前显露。

只不过这些年林悦在晋舒面前始终收敛着这一面，某种程度上，其实这也算舒翊妍始终不看好晋舒同林悦在一起的原因。在十六岁时的不告而别后，林悦在晋舒面前太收着了，属于她性格里略有些娇纵任性和跳脱的部分不显，其实也意味着林悦也同样没有敞开心扉。

林悦有些没好气地呵了声，说：“去哪儿吃？”

舒翊妍沉吟了会儿，道：“在你公司附近找个地方吧，我先去你公司找你。”

电话里两个人都挺没当回事儿似的，但见了面却都正经起来。

在公司附近找了家私房菜坐下来后，喝水的那会儿功夫舒翊妍便问林悦怎么回事，林悦发觉自己突然有些答不上来。

抿了口茶杯里的金骏眉，林悦垂了垂眼眸，缓声说：“我也有点不知道怎么说。”

舒翊妍眯了眯眼，尽管觉得不太可能，但还是大胆猜测道：“吵架了？”

林悦的动作一时有些僵，顿了会儿才道：：“算是吧。”

“李星悦跟我表白，在车里被她听见了，回去以后争执了会儿。”

舒翊妍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注意力短暂偏移：“就你之前那小助理？”

“嗯。”

“我就知道她对你的心思不清白。”舒翊妍露出些了然来，还有那么点小得意。

林悦见了有些无语，撇开眼说：“我也知道。”

舒翊妍毫不委婉，直指核心：“她跟你年纪小那会儿那么像，你当然能看出来。如果不是她像你十几岁那会儿，你也不会把她留在身边这么久了。”

林悦不置可否，没有回答，反倒是舒翊妍自己说完愣了会儿，然后眼神变了变，意识到自己一直忽略了一点，便问林悦：“所以晋舒也看出来了？那小姑娘像你，她不会看不出来，只怕比你更敏锐些。”

眼睫颤了颤，林悦应了声，算作肯定。

此时舒翊妍的神色有些严肃起来，有些懒散地斜靠着的姿势也变得端正，十字交叉置于桌上，身子也前倾了些：“所以她一直都知道那小姑娘喜欢你，但什么都没说过？那你们为什么吵架？”

林悦闻言反而愣了下，第一次回忆那晚的争执，但仍旧有些犹疑：“我不知道，她没有明确说过，但确实是因为李星悦吵了一架。”

舒翊妍有些讶异，因为晋舒的反应同平时不太一样，平日里其他人当着面对林悦献殷勤，她也只是抿抿唇克制情绪，不与旁人争执，这次却因为李星悦跟林悦吵了一架，但晋舒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会轻易同人争吵的那种性质。尽管林悦并不确定，但舒翊妍觉得晋舒不可能看不出来李星悦的心思——她一个不相干的人尚且能察觉，更何况是晋舒？

但为何从前不闻不问，这次却生了争执？舒翊妍没犹豫，直接问出了口。

林悦这会儿被问的也有些哑然，桌面下的拇指交错摩挲着，有些欲言又止：“我不知道，但确实是因为李星悦产生了争执。”

舒翊妍默了默，问她：“你提的分手对吗？为什么？你确定你想清楚了吗？”

林悦在此时反而平静了，又端起茶杯抿了口，在服务员上菜的时候，坦然答道：“是我提的。我很冷静，没有冲动。”

“我只是在劝李星悦的时候觉得，需要放手的人不止是她，该往前看的人也是，我比她更应该向前看。”

舒翊妍安静了下来，没说话，就这么看着林悦，细细观察着她的神色，确信她此刻的平静和认真，但心情反而复杂。

过去她一直劝林悦分手，原因无他，林悦感到不快乐，她患得患失，在晋舒爱与不爱之间反复拉扯，自我折磨，林悦并没有从中得到幸福。但舒翊妍不是没有眼睛，也不是看不到，晋舒对待林悦时的每分温柔都是真的。不怪林悦游移不定，狠不下心，舒翊妍有时也会在恍惚间觉得晋舒或许是喜欢林悦的，但大多数时候舒翊妍觉得这样的感情也许更像亲情。

但此刻舒翊妍突然有些不安，晋舒突然一反常态地同林悦争执，太不符合她的性格，只是此刻她释怀的朋友似乎不再在乎真相和原因了。

于是她叹一口气，对林悦说：“希望你们之间不要有纠缠才好，向前看吧，我替你高兴。”

林悦端起茶杯，微笑着应了这一句。

但这时的林悦完全没料到后来她参加的晚宴和活动上同晋舒的那些碰面。

——

半月后的宴会厅里，温柔舒缓的钢琴声缓缓流淌，但似乎没能涤荡心灵。

大厅里的人们觥筹交错，言笑晏晏，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此起彼伏，低语交谈声不绝于耳。林悦那头栗色的长发绾起，只余些鬓角的刘海，一袭香槟色的交领无袖长裙衬出身姿的纤细高挑，和腰肢的盈盈一握，妆容较平日里还要明丽，着重强调了狭长美丽的眼眸。

嘴角噙着抹端庄大方的微笑，林悦坦荡地同来往的人们握手交谈，整个人同平素的精致干练不同，气质里多了几分柔软和温婉，原本的强势融进其中，显出一种特别的坚韧来。

今晚林悦一如既往的是宴会的主人公，前来攀谈的人络绎不绝，记不清是最近一周的第几次了。盛秋宛为了让她多接触景盛的高层和合作方，最近没少安排这样的宴会和饭局，但林悦生了些倦怠，状态有些低迷起来，同人说话的语速也因此在不经意间放慢。

直到同她攀谈的人话突然顿住，神色也变得有些微妙起来，林悦才回过些神，顺着他的目光转过身望去。

林悦毫不意外地看见了晋舒。

修身的杏色连衣裙勾勒出柔软有致的曲线，手里拎着同色系的精致手包，整个人的气质愈发温婉知性起来。

宴会厅里有很多人是见过晋舒的。林悦从前避让着盛秋宛和林景国时，虽有意遮掩自己的身份，但景盛的高层也大都是知道的，到底他们二人就她一个女儿，景盛除了她没人能继承。而林悦从前对取向又不加遮掩，没少带晋舒参加这种活动，于是第一次出现就被很多人认了出来。

但晋舒既不同她一起出场，也不同她交谈，林悦不会主动同她有所接触，明眼人很容易看出问题，于是没两天她和晋舒分手的事情便没遮盖住。

说实话林悦其实搞不清楚晋舒到底从哪弄到的邀请函，又是怎么知道她会参加这些聚会，但林悦这半月时间里的确无数次在各种公开场合遇见晋舒。她能肯定晋舒是为她而来，因为活动既与她的专业无关，晋舒也从不主动同任何人社交，甚至对旁人打探的目光视若无睹，从头到尾做的唯一一件事是，注视着林悦。

大概这次也是如此，所以林悦一转身便撞上那双漆黑平静的眼。但转眼间原本温和安静的眸子霎时漾开层层涟漪，点点的欣喜雀跃和一丝无处藏匿的紧张不安在她眉眼间乍然流露，似是湖中惬意舒展的一捧沉静白荷，倏尔便成了那枝头淡粉的桃花，过分安静柔和的神色一瞬便变得生动。

不是第一次见到晋舒这样的神色了，最近隔三差五就能撞见晋舒，继而见到这幅神情，就像她等待已久，终于等到她的一个回眸。但林悦总觉得不适应，这样的神情同晋舒不太相配。

她的神色一贯是平静温和的，只偶尔流露出些关切和在意，大多数时候都是分不清情绪的平静且钝感。

这段时间林悦总在想，晋舒究竟在做些什么，说死缠烂打也不像，说想挽留又什么都不做，只是这么看着她。

心情有些复杂，脑子里的念头更是纷繁复杂，林悦望着晋舒许久没说话，一旁同林悦攀谈的男人识趣地离开了。林悦叹了口气，径直走向角落里的晋舒，阻挡窥视窥探的目光。

林悦在晋舒面前站定，看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晋舒，你来这里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