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乒乓球比赛的场地那边里的热闹可比许冉这里高出不少，高三五班的许多学生都围在这里，还在议论回味着刚刚的比赛。叶乔和王莉雯也在这里，她们站得比较近，陈渡舟比赛一结束就将球拍顺手塞进了离他最近的王莉雯怀里，扔下了一句“先帮我拿回去”后便匆匆离去。

拍子上还带着陈渡舟的体温，王莉雯受宠若惊之余还有些疑惑，她把拍子拿在手里，有些好奇地望着陈渡舟步履匆匆远去的背影：“他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儿啊？”

没有人回答她。

她朝旁边看了看，却没有见到叶乔的人影。

“奇怪，刚刚不是还在这里吗？”

她嘴上嘀咕着，拿着陈渡舟的球拍往五班的休息处走去。

叶乔跟着陈渡舟来到了操场，红色的塑胶跑道围绕着中间的绿地，绿地上分布着几个戴着红帽子的学生或蹲或立。有个人影在她的眼里随着距离的拉近愈发清晰，没有期待的狼狈，她看到那个人影越过了终点线，和等在那里的陈渡舟相遇。

方才陈渡舟还在比赛时，叶乔就察觉了场上人与上午时的不同。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又有些着急，这些情绪全被附在了那颗小小的黄球上，总是落在令对面出其不意之地。叶乔相信他是能拿第一的，但是于上午那种掌控比赛给观众留有悬念的比分不同，下午的高三级部决赛上他就显得有些不留情面，他快速地结束了比赛，甚至一分都没让出去。

而现在，她看着被陈渡舟他们围在中间嘘寒问暖的许冉，目光晦暗。

其实叶乔心里再来这里之前早就有了答案。从前许冉没来的时候她和何言较劲，那时候还没文理分科，她和何言又不在一个班，只能在年级名次上和穿衣打扮上较劲。何言有双巧手，会编各种精致好看的发辫，不仅给她自己编还给她班上的女同学编，可是一样的发型看来看去还是何言最好看。叶乔学着何言说话，学着何言接人待物，学着何言编相同的辫子，尽管她觉得自己学得已经够像了，两人站在一起时叶乔还是会萌生出“东施效颦”之感，那是她第一次切身实地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何言只是看着她笑，表情温柔：“你的头发编得可比我的好看多了。”

这话落入叶乔耳朵里，听上去就有些阴阳嘲讽，但是她说不出反驳的话，何言脸上那温柔真挚的笑意，不管在谁看来都是再真切不过的实话。

于是叶乔便想在名次上较劲，也确实有那么两次，她的名字排在了何言的前面。然而关键就在于两人并不是一个班的同学，老师夸奖叶乔成绩进步的那些话，也飞不进何言的耳朵里。

后来好不容易等到了文理分班，叶乔学了文，何言学了理。这次文理分班就像是重新给她两划分了势力范围，当她两的名字再被放在一起时，都各自多了个将她们两分别框定在各自范围内的头衔。这让叶乔有种自己终于可以跟何言相提并论的感觉，这感觉甚至让她有些窃喜。

她叶乔，理应收获所有人的目光，理应什么都该是最好的。

这样的开心只延续了一个学期，高二下学期的时候，许冉来了。

叶乔从许冉进教室的那一刻开始，就知道从此那些目光不会再属于她了。许冉的身上带着很多标签，她那靓丽的外形，生人勿进的淡漠从容，哪怕什么都不做，就能让人的视线不经意间往她那里飘。她成了更多人的话题中心，就连王莉雯都会忍不住感慨她的漂亮，更何况她的身边，还一直有个陈渡舟。

叶乔说不清自己对陈渡舟是什么态度，她只觉得自己该配得上最好的，而陈渡舟就是龙川一中乃至龙川所有高中里最好看最好的那个。现在她眼里最好看最好的那个，一改以前对其他女生的礼貌得体，对许冉格外上心，甚至这种上心，原先在祁姝身上都没有过。

叶乔看着他扶着许冉往五班的休息处走，耳边是何言的播报，想到了什么，手指动了动，这才发现自己没有把陈渡舟的球拍拿上。

王莉雯看到了正在发呆的叶乔，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乔乔，你站在这里干嘛？”

“没什么，我正准备去休息会儿，站得太久了估计被晒着了。”她笑了笑，视线触及忘莉雯拿在手里的球拍，“还没送过去吗？”

“我正准备送休息处让他到时候自己拿呢，乔乔你要一起吗？还是说，”王莉雯冲着她眨了眨眼，“乔乔你帮我拿给陈渡舟？”

“你自己去吧，我还有事。”叶乔说完，朝校门口的方向走去。

王莉雯冲着她的背影喊着：“马上就是我们的接力赛了，你别忘了啊。”

叶乔头也没回，也不知道听没听到。

校运会的这两天龙川一中向来是不用上晚自习的，下午放学的时候都走到车棚了，祁姝还在抱怨：“那个王莉雯，要不是她接棒时没接稳，我们班说不准就是第一了。”

“本来就是团队项目，有意外也没办法，第二名也很好了。”许冉安慰着她。

她两相继一前一后推车走了出去，与等在校门口的陈渡舟路维夏汇合。许冉骑车比较慢，一般都是落在最后边。一开始陈渡舟还想等她，然而每每当陈渡舟刻意放慢了速度，许冉的速度也会再慢上一些。起初陈渡舟还以为许冉是害怕，后来才发现她只是喜欢跟在他们的身后，也不再刻意迁就。

但是今天却发生了点意外。

当他们几个在路口等红灯时，有四辆摩托车飞驰而来，领头的那辆摩托引擎轰隆紧挨着许冉停了下来。它距离前面还有一大段距离，带着种挑衅的刻意，见许冉没理他，骑车的还连着按了好几次喇叭。

停在前面的陈渡舟等人纷纷回头。

许冉侧目看过去，只看到了一头金黄金黄的头发，仿佛这个秋天里所有的颜色都聚集在了面前的头发丝上。

视线往下，是一张陌生的脸。

不认识。

她收回了视线。

她这样简单快速地打量令原本表情有些趾高气扬的袁磊一时气结，不是，他没认出她？

他又继续按着喇叭，身后是同伴的起哄声，中间还夹杂着几声口哨，像是哪家动物园里的猴子成群结队跑了出来，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绿灯亮了。

许冉没理他，拧动了车把手。

谁知道袁磊骑着他的摩托车跟个狗皮膏药一样甩也甩不掉，许冉放慢了速度他也跟着放慢了速度，许冉加快了速度他也立马紧追了上来，偏偏他的摩托车比许冉的小电动车还要快上许多，于是小电动车旁边跟着载满了人的四辆摩托车一路上快快慢慢，车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口哨声。

“喂，袁磊，人家小姑娘要生气了。”

“就是啊，你可别欺负人家高中生，等下人家就要哭了。”

“小妹妹，你袁哥哥和我们不是坏人，只是想找你吃个饭啊。”

他们的声音很大，不用风吹也能传进前方陈渡舟他们的耳朵里。因为刚刚许冉刚刚的操作，他们中间已经拉开了一段距离。等到他们找到了地方停车，很快许冉和那群摩托车也跟了上来，许冉也将车子停了下来，那几辆摩托车却没什么顾忌，就那么大咧咧地停在车道上，为首的袁磊对着许冉表情轻佻：“怎么样？想清楚了？答应跟我去吃饭了？”

许冉沉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她的眼睛如古井般静谧幽深，被这样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连袁磊都感到了些不自在。

就在他要说些什么强装自在时，那个眼睛却不再看他了。她的唇角上扬，然后越过了挡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少年，自顾自地向那几辆摩托车走去。

起哄声再次如浪潮般袭来，好似许冉就是激起这些的风。祁姝着急地喊了一声许冉的名字，但是她没有回头，在众人的视线里她走过了一辆又一辆的摩托车，停在了最后一辆摩托车的后面。

车上的人调笑着：“怎么了小妹妹？是准备上我车吗？那我这就让人给你让位。”后座两人的笑嘻嘻地跳了下来，许冉也在笑，语气却冷淡得很：“你车不错啊。”

“有眼光，花了不少钱呢，我还改装了下，跑得可比他们的快多了。”周围一片嘘声，他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车坐垫：“怎么样？要跟哥哥兜一圈不。”

许冉敛了笑意，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往后退了几步，对着面前的车子就拍了张照片。

这边的陈渡舟已经明白许冉想干什么了，他碰了碰路维夏的胳膊，示意他凑过来点，随着路维夏一起凑过来的还有祁姝。

“你有多久没见你爸了？”陈渡舟问路维夏。

“有好几天了，他最近工作忙，你问这个干嘛？”路维夏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估计你等下能见到你爸了。”说完，他还不忘叮嘱祁姝，“祁姝，手机带了吗？拍一下。”

祁姝应声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相机切换到摄像模式，对着许冉那边开始录像。

祁姝的手机像素很好，哪怕隔着距离，都能看清镜头里每个人的脸，声音也能清清楚楚地录进去。她听见镜头里的男人问许冉：“小妹妹，你干什么呢？”

许冉冲着他们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手机：“准备报.警啊，改装，超载，哦对，还有一辆我看着好像还没拍照，你说你们得罚多少？”

她的唇角再次上扬，眼神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