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庆长假结束后，龙川一中校运会如约而至。

校运会共分为两天，时间刚好被放在了星期三和星期四。对此高三五班不少人尤为开心，这两天上午的课程向来都是让他们感到疲惫的所在，将这疲惫体现在课表上都是两节数学两节英语，除了日期不同外另一个区别大概就是位置不同：星期三被放在一二节课的数学，在星期四则是被放在了三四节课。

所以当校运会的日期敲定，高三五班的不少同学都感到如释重负。他们表现的比谁都积极，准备后勤工作的时候一个个冲在最前面。

因为是校运会，所以开幕式的流程十分简单。各班的方阵走过后便是领导讲话，紧接着就是校长致开幕辞，宣布校运会的开始。但就是这么简单的流程，也折腾了许久，尤其是在领导讲话的时候，学生们站在台下有耷拉着脑袋盯着自己的鞋尖，有左顾右盼跟熟人好友打着暗号的，有偷偷跟旁边人说悄悄话的，诸如此类。他们只有在目光触及到自己班主任丢过来满含警告的眼神时，才会立马站直了身子装出一副认真听台上领导讲话的没事人样子。

“我宣布，本届龙川一中校园运动会，正式开始。”

花校长的声音此时落在众人的耳朵里宛如天籁，他们甚至从未觉得花校长的声音有这么动听过。

当然声音真正动听的还得是在广播台念加油稿的何言。她依旧编着精致的双马尾，声音清亮地念着手中送至广播台的加油稿，语气温柔得仿佛正读着什么情感故事的电台主持人。高三七班的休息处和五班隔得不远，当祁姝听到这份温柔携着杨南的名字通过广播音箱传至操场各处时，她看到七班学生脸上那了然的心照不宣的表情，以及正被他们用这副表情揶揄打趣的杨南。

祁姝本来应该去替杨南加油的，但此时此刻她才猛然发觉，自己好像根本不知道杨南参加的是什么项目。

她已经多久没和他说话了？

一个星期？两个星期？一个月？抑或是更久？

原来他们可以这么久不说话吗，原来只住楼上楼下，也可以这么就没见面吗？

祁姝就算是再粗线条，也能反应得过来，杨南在躲着她。

可是他为什么躲着她？

她听着自广播蜿蜒至耳边的声音，眉眼低垂。

祁姝没注意到，杨南在看着她。

他对她的打量从来都是隐秘不为人所知的，隐秘到有的时候自己都会忘记自己究竟要做些什么。他书桌旁的窗户就在她家门店的楼上，原本父亲还觉得把书桌放在这里读书太吵，是他执意说这里采光好，才让父亲遂了他的心意。他总是不愿意将房间的窗户紧闭，因为只有这样窗外的那些声音才能钻进窗内，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在那些声音里分辨出哪个是祁姝的声音。

祁姝的声音对他来说总是很好分辨的，她每天都有很多话要说，而她的生活也总是热热闹闹的。他听着她充满烟火气的热闹生活，就连眼前怎么写也写不完的题目都变得鲜活了起来。很多时候这份热闹也会向他发出邀请，一声一声，从窗户的缝隙里冲进来：“杨南！”“杨南！”

他甚至能想到祁姝的表情，想到她仰起脸时因阳光而微眯着的眼睛。

每每这个时候，父亲就会走进来关紧他的窗户。

“杨南，你以后的前途可不能拘在龙川这么一个小地方。你和他们不一样，你以后是有大出息的人。”

杨南看着周围同学的脸。

大出息啊。

他不知不觉间站到了起跑线上，随着一声令下，他冲了出去。

周围的喝彩声不绝于耳，他却没有从中听见他熟悉的那道声音。

他试图在那些喝彩声中去分辨出她的声音，他将所有的声音过滤出来分门别类：这是班主任的声音，这是本班同学的声音，这是五班同学的声音.....

有道身影在终点线一段距离从他身边越了过去，紧接着他听见五班同学的声音瞬间激动了起来，他终于听见了她的声音。

“牛啊！”

他加快了速度，再次越过了那道身影到达了终点线。

“牛啊牛啊陈渡舟！”

杨南接过旁边同学递来的水，礼貌地道谢。

中午吃饭的时候，祁姝还在感慨陈渡舟刚刚结束的那场乒乓球比赛：“你把三班那个都快打懵了，陈渡舟你可真牛啊，真给我们长脸。”

“你可别夸了，下午还有决赛呢。”被祁姝当着许冉的面这么连珠炮般的夸了半个小时，饶是冷静于陈渡舟，多少都有些不好意思。

“就是就是，祁姝你再这么夸下去陈渡舟就该飘了，万一下午拿不到第一你就等着想办法谢罪吧。”路维夏永远看戏不嫌事大，“不过陈渡舟，许冉参加的女子1500米也在下午，这样一来你不就看不到许冉比赛了？”

“你怎么知道？你记性这么好？”祁姝有些不信。

路维夏有些无语：“拜托，许冉和陈渡舟是我朋友啊，我记着我朋友的比赛时间不是正常？不是，祁姝，你不会压根就没看吧？”

“我......我当然看啦。”祁姝的表情有些心虚，实际上粗线条的她一直都是待在许冉旁边和她聊天，就连路维夏和陈渡舟的比赛都是许冉带着她去看的。

她心安理得地依赖着比自己记忆力要好上许多的许冉。

相比她而言，这次运动会最忙的其实当属路维夏了，他们体育生除了要参加比赛，空闲的时候还要戴着个小红帽做着后勤工作，帮着布置比赛现场，收拾比赛器械啥的，害得他连吃饭都快了不少。这不，他刚扒拉完饭，就跟着一早等在旁边的其他“小红帽”们走了。

“唉，学校真的是物尽其用。”祁姝感慨着。

许冉一直没说话，在旁边认真吃着饭。等到她吃完最后一口，她听见陈渡舟说：“我一定会去看你比赛的。”

“没关系，我去看你的比赛也行。”许冉头也没抬。

于是等到她站在了红色的塑胶跑道上，心里想得也是该怎么快点完成比赛。广播里的声音念着五班同学写的加油稿，基本上都是写给陈渡舟的，只有一个是写她的，画风与前面文绉绉的那些截然不同：

“许冉加油，无论名次的好坏你都会是我们心里的第一，我们会在终点等你的。”

这个“我们”说得是谁，许冉不用想都知道。

许冉看到站在跑道边的祁姝和路维夏正在给她加油打气，她甚至可以想到祁姝和路维夏对着将要送到广播台的那张纸愁眉苦脸的样子。视线移至他们身后，还有个跟他们动作几乎同步的周乐笛，他能出现在这里属实在她的意料之外。

“冉冉姐！加油啊！”周乐笛扯着嗓子喊着，路维夏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很有做弟弟的样子。”

“嘿嘿。”周乐笛颇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紧接着他便听到了自己身后的怒喝：“周乐笛！你在这里干什么！”

是周乐谣。

刚刚周乐笛的这一嗓子周围听到的同学不少，其中也包括周乐谣的同学。和她关系好的女同学见此有些疑惑：“周乐谣你认识许冉吗？以前没听你说过啊。”

周乐谣扯了扯嘴角：“不过是个亲戚罢了。”

周乐笛显然没明白姐姐的怒气从何而来，甚至觉得姐姐有些莫名其妙：“我在给冉冉姐姐加油啊，不然还能干什么。”

周乐谣还想说话，周乐笛却不理她，只转过身继续表情紧张地看着比赛。

塑胶跑道上，许冉正处于领先位置。长跑比赛总讲究厚积薄发，祁姝看着一圈又一圈下来，许冉和身后人逐渐拉近的距离，抓着路维夏的胳膊有些担心：“你说许冉会不会坚持不下去被反超啊？一开始就跑那么快后面还有好几圈呢。”

“我不知道啊，我这不是在看吗？”

“这你都看不出来你还学什么体育啊。”

“不是，谁跟你说学体育要会看谁能跑第一啊。”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了，站在他们后面的周乐笛忙打断他两：“等下先别吵，冉冉姐又把距离拉开了。”

许冉其实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圈了，奔跑现在对她来说只是一种重复的机械动作。她能感觉到身后女生逼近的气息，但她不在乎，她只想快点结束比赛，以第一名的方式结束比赛。

许冉加快了速度。

身边喝彩声一阵接一阵，里面属于她的喝彩声也只有祁姝他们三的，不过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许冉跟班上其他同学相处得都跟陌生人一样。她听见了另一边的乒乓球台的热闹，她在心里计算着时间，希望可以赶上承诺中的比赛。

她的速度更快了。

风溜进了她的喉咙里，想要以此降低她的速度为身后的那几个选手创造机会，从而增加比赛的悬念。许冉努力平稳着呼吸，原本有些凌乱的步子回归了正常。

最后一圈了。

她除了风声再听不到其他，世界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动作都被定格褪色，唯有等在终点处的少年依旧是鲜活明亮的，他站在那里，站进了许冉的眼睛里。

是错觉吧？

她用尽全力，跑到了终点。

少年迎面伸手，两只手扶住她。

“喝点水吧。”他说。

不是错觉啊。她想。

祁姝和路维夏他们围了上来，表情是按捺不住的激动：“第一！你是第一诶冉冉！”

“真牛啊许冉！不愧是我训练出来的！”

“冉冉姐！你甩开她们小半圈呢！真的太厉害了！”

许冉望着他们，笑了笑。

“是啊，我真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