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陈渡舟他们骑着车回来的时候，却发现不见了许冉的身影。

路维夏坐在车上伸着脑袋在学校门口东张西望：“许冉是不是不等我们先走了啊？”

他们这次比之前慢上了许久，原因无他，是路维夏。他临到车棚一摸口袋却发现自己的钥匙不翼而飞，陈渡舟只得陪着他到教室和体育生的更衣室里找钥匙，两人找了很久，结果最后才在更衣室柜子旁边的角落里找到他不小心弄丢的钥匙。这样一来二去，两人还耽误了不少时间。

这边的路维夏还在义愤填膺：“许冉怎么这么没义气！我可是把她当好兄弟的，好兄弟找不到钥匙了她怎么都不等等自己走了！”

陈渡舟没说话，他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看了眼，和许冉的聊天框里，在他给许冉发了条消息说明情况需要她等一段时间之后，对方的回答得简洁明了：“好。”

“她应该没走，先在周围找找看吧。”想起了之前许冉在班上和高三那几个女生之间的剑拔弩张，陈渡舟到底是有些不放心。

路维夏倒是没什么在意：“找什么了？她都多大人了，估计就是等急了回家去了。”

“你不去的话我自己去。”陈渡舟说完就骑着车扬长而去。

路维夏见状赶忙跟上：“诶诶诶，等等我啊，我没说不去啊。”

他们围着学校找了一圈，等好不容易找到巷子口的时候，陈渡舟看着眼前的情景，愣在了原地。

跟在他身后的路维夏不明所以，伸手拍了拍陈渡舟的肩膀：“喂喂喂，陈渡舟你怎么了，喂喂喂？”

他不解地顺着陈渡舟的眼神往巷子里张望，在看清楚眼前的场景后，嘴巴张了张，“这这这”了个半天，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巷子里的一群女生东倒西歪，仅剩许冉一个人站在那里，她的样子看上去有些狼狈，校服上也多了许多不明的污垢，这里黑一块那里花一块的，像是肆意的涂鸦。她却毫不在意，落日的余晖撒在巷子里，形成了光与暗的交界。许冉站在中间，用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扎了个漂亮的马尾。她的一半身子隐于黑暗，另一半暴露在阳光底下，脸上带着张扬的笑意，与平时的冷漠大相径庭。为首的张园园此时蹲在她的面前，捂着自己的胳膊望着许冉满眼的不服。

许冉手撑着自己的膝盖弯下身子，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不大，却清晰可闻：“你这么看着我也没用，事实证明，我要是你，我会选择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她说的根源是什么，不言而喻。

张园园还是不服，冲着她吼得大声：“可是你勾引袁磊就是事实！”

“谁是袁磊？”看得出来，许冉是真的没想起来这个名字是谁。

张园园一时气结。

“你看啊，你从头到尾都没问过我认不认识这个人，却笃定我和这个人有关系，所以我说你没脑子这话，真的是事实。”

许冉说完，站起身，正准备离开却看到了站在巷子口的陈渡舟和路维夏。许冉下意识地躲避着少年的视线，看向旁边，抬手将耳边的碎发绕至耳后。

许冉深呼吸了一口，这才想没事人一样的经过张园园往陈渡舟的方向走去，待走至少年的面前，她神色泰然：“你们找到了钥匙了吗？”

路维夏还没从刚刚的冲击力反应过来，陈渡舟“嗯”了一声，他看了看她的衣服，上面除了黑色的污渍，还有一大片花花绿绿的，像是...化妆品？

他看了眼许冉身后地上的一片狼藉，心下了然。

许冉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校服，望着自己身上几乎找不出一块干净地方的衣服，她皱了皱眉，表情看起来竟有些嫌弃。

合着刚才原来她自己根本就没注意到吗？

“回去吧，你衣服都脏了。”陈渡舟一把拉过许冉的手，牵她就走。

手上温热的触感让许冉一时没了反应，她下意识地跟着陈渡舟的动作走出了那片黑暗，夕阳亲吻着少年的发丝，温柔缱绻，只是他的脸上，没有了惯有的和煦笑意。

路维夏赶忙跟上。

他现在大概知道了这里发生什么，望着许冉他的表情愈发地崇拜：“许冉你好厉害啊！就你一个人都能赢过她们啊！”

陈渡舟抿着唇，听见少女轻描淡写地回了句：“还好吧。”

其实她也没落到什么好。

双拳难敌四手这话不是说说而已的，也不知道是谁把包里的书往许冉的身上砸，后来那几个女生好像发疯了般，大到书包水瓶，小到口红眼影，几乎是摸到什么东西就往许冉的方向丢。她现在其实身上也疼，完全就是硬撑着表现的若无其事。

毕竟许冉的好胜心极强，她就不是吃亏的性格，也明白如果这次她先服软，以后这群人只会变本加厉。

陈渡舟一路上都没说话，两人到了楼下，许冉刚想上楼，沉默了许久的陈渡舟终于开口：“你等一下。”

他将自己的校服外套脱了下来，递了过去：“换上吧，你这样回去林奶奶会多想的。”

许冉想到了在家里等着自己的外婆，对于陈渡舟的提醒也不疑有他。少年的外套上还尚留有对方的体温，就在许冉低头拉拉链的时候，陈渡舟的声音在她的面前响起，听不出情绪：“躲着点不好吗？她们高三，没多少天就要毕业了。”

许冉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却并不赞同：“可是你就知道我没有躲吗？”

“你难道以为我是自愿跟着她们走的吗？”

“难道不是吗？”

许冉一时回答不上来，望着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睛，好似看穿了自己的内心，将那点晦暗的心思暴露于人前。

她的确是故意的。

许冉并不是弱不禁风，许百群和周玫对她疏于管教的那几年，她酷似周玫的长相，和身上因为周玫所徒增的光环，给她带来的麻烦数不胜数。

许冉第一次被欺负是在洗手间。

那天放学以后洗手间里多少人，几个隔壁班的女生把她堵在了那里，将她摁在地上用口红在她的脸上放肆地画着鬼脸后，周围的女生大笑着将她的脑袋摁进放满水的洗手池，当被抓着头发吃痛地抬头的时候，许冉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

脸上被画着滑稽可笑的图案，头发湿漉漉地贴在了脸上。许冉大口的呼吸着，像是想要摆脱之前水下的窒息与恐惧，她看着镜子里身后的女生，表情高高在上的嘲笑着她的窘迫：“你们看看大明星的女儿，好丑啊。”

这样的恶作剧持续了很久。

直到有一次许冉还手时，挥舞着拖把的时候木头柄不小心打破了其中一个少女的额头，随着血迹一道出现的，是女生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她手上的拖把也应声落地。

随后许冉被叫了家长。

许百群是联系不上的，来得是周玫。她在人前从来时优雅从容的模样，哪怕是对方的母亲站在她的面前手指都要戳到她的鼻子上嘴里止不住地谩骂的时候，她还是没有半分惧意。

她挡在许冉的面前，抵挡着所有不堪入耳的话，却反问着对方：“可是为什么在场的都是你女儿的同学，只有我女儿不是呢？”

原本飞扬跋扈的少女此时额头帮着绷带，听到周玫的话有些心虚，偷偷地往自己母亲的身后躲。对方母亲的气势不减：“你这是什么道理？因为我女儿的同学多她就活该被打破脑袋吗？你孩子下手这么狠，万一以后我女儿脑袋留下了后遗症怎么办？亏你还是个明星呢，你信不信我找媒体曝光你！”

身后的少女似是被母亲的话提醒，话里带着哭腔：“妈妈，我的头好痛啊。”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你们的医药费我们也会出。”周玫笑盈盈地看着对面两人的表演，突然话锋一变，转向了旁边当着和事佬的老师身上，“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冷的天，我们家许冉的身上，反而一块干的地方都没有？这是什么道理？”

隔壁班的班主任一时语塞。

当他们赶到的时候，注意力都被捂着脑袋哭天喊地的女生所吸引。他们张罗着把女生送去了医务室，其中一个老师把在场的女生门都带到了办公室，在看清从头到脚都在滴着水的许冉的时候，在场的有些老师已经明白了大半。

周玫扫视了一眼办公室里的其他女生，心下了然：“我知道你们肯定不是第一次欺负许冉了，我也不管你们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是学校里是有监控的，事情干得多了总会有蛛丝马迹的，如果你们不能给我一个说法的话，”她看了看手上的指甲，说得漫不经心，“你们也知道，我是拍电影的嘛？学校不能给我说法，我也可以跟这位家长说的一样，联系媒体，反正我很久不拍戏了，我无所谓啊。”

老师们打着哈哈，却见周玫油盐不进的样子，只能去安保处找监控。却在距离洗手间稍近的一个摄像头保存的最近一个月的监控记录里，发现了不对劲。

画面里，先是出现了许冉的身影，监控拍到了她走进了洗手间，随即四个女生跟了进去，紧接着过了十几分钟，那四个女生笑容满面的走了出来，又过了两分钟，浑身上下湿地像个落汤鸡一样的许冉才出现在监控画面里。

对方的母亲还在嘴硬：“这能说明什么？你女儿去洗手间她们就不能去了？”

“你的意思是我女儿在七八度的天气里，在洗手间里用水把自己浇了个从头到脚避暑吗？”周玫的语气也不客气。

另外一个办公室里，剩下的三个女生听说有了监控，有胆子小的经不住吓唬，摆着手什么都抖落了出来：“不管我的事啊老师，这都是王青的主意，是王青说得只要小小的教训许冉就一番就行了，那桶水也是王青泼到许冉头上的。”

王青便是那个头上缠着绷带的女生。

一切水落石出，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小，几个人包括许冉在内都写了检查，许冉看着对面的几个女生跟自己不甘不愿地道歉，心情却没有想象中的畅快。

“就算我是故意的又怎么样呢？”从回忆里被拉回现实，许冉面无表情地看着陈渡舟，语气里听不出一点波澜，“所以我就应该被欺负吗？”

她就应该被欺负吗？

陈渡舟看着她：“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许冉又问道，样子有些咄咄逼人。

陈渡舟没有说话，两人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