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下的风铃，发出清脆的曲调，缓缓传来，格外的动人心弦。
徐徐而来的脚步声，夹带着轮椅的滚动声，站在回廊里的周雪芽听到了，并没有立即回头。
这半个月以来，六皇子殷余栖以查案为由，频繁来回丞相府，别说周雪芽已经习以为常，就算是府里的下人都见怪不怪了。
周雪芽缓缓回身行礼：“见过六殿下！”
殷余栖含着笑意的眼神，如星辰大海，容纳一切，盯久了，灵魂仿若会被对方吸进去。
周雪芽别过眼，行至案几前，倒上一杯茶：“六殿下可是查到了什么？”将温热的茶水放到殷余栖面前。
殷余栖凝视周雪芽：“除了查到，太子皇兄与婢女木秋的死有关，与瑾观城关联的证据，一样也没有查到！”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轻轻摇头：“你可知，欺君是何等大罪？”
周雪芽看着眼前之人，发梢轻扬，似呆愣住了，好一会，才回：“我并没有说谎，我确实见过周海，如果你们确实查不到证据，我也无能为力。”
殷余栖垂眸，声音带着微弱的笑意，似安抚：“就算没有证据，父皇也起了疑心，太子无德，过半的奏章都在弹劾大皇兄不配为储君，你不是凶手，自是无罪，至于其他事情，本王会继续查！”说完端起面前那杯茶，轻抿一口。
“你泡的茶入口甘甜，清香久久不散，一日不喝极为想念。”
他的眼神轻轻扫过，清澈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了她的样子，在平静的湖水里激起点点波澜。
周雪芽抬眸看他，疑惑不解：“六殿下今日前来，只为喝茶？”
翩翩公子，放下手上的茶盏，眼神温和，看了过来，周雪芽心弦微微一动。
“你身上的伤，可有好些？”
听到这话，周雪芽抬眼看向他，盈盈一笑：“本就不严重，加上休养了半个月，早就没事了！”说完，在温文尔雅的公子面前转了两圈，“看到了吗？我现在能跑能跳，要是再不让我出门肯定得发霉。”
不自觉流露出来的笑意，惊得屋檐下的燕子都探出了脑袋，似想看看究竟是何人，发出如此愉悦的声音。
殷余栖凝望着周雪芽，仿若她本该是如此。
奈何她平时一副冷漠的样子，拒人于千里之外。
四皇子望着天边的云，忽然觉得心中一堵，心里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他看向秦时问：“查得怎么样了？”
秦时回道：“自从婢女木秋死了之后，线索就断了，周二小姐是最后一个见到周海的人，她也许知道真相，六皇子也在调查，但是查到的不多。”
初一插嘴道：“这半个月，六殿下常去承相府，哪里像去查案，这分明就是......”
话还没说完，四皇子漫不经心的眼神望了过去，初一立马闭嘴。
一个月过后的中秋佳节。
周雪芽终于得到了许可，和侯府众人一起出去游玩。
她走在万家灯火中间，显得那样孤寂无助。
这么多年来，每一次的中秋佳节，都有人陪在身边，而这一年竟只剩她一个人。
繁华的街道上，无法感同身受地融入，只能漫无目的地走着，内心荒芜。
无处安放的心，望着浩瀚的星海，漆黑的夜空仿佛也在嘲笑着她。
现如今，万家灯火中，却没有一盏是为她而亮的灯。
周雪芽正想回去的时候，抬眼看到殷余栖如沐春风的笑脸。
他的嘴角含笑，温和地看着周雪芽，仿佛已经待了很久。
她诧异地看着他：“你来了很久？”
他轻微地点点头，默默的站在她身旁，也不追问她在想什么出神，就当刚刚来到一样。
“我带你去个地方！”他发出诚恳的邀请，目光温柔如水。
周雪芽甚是好奇，身上冷冽的气息消失不见，笑嘻嘻地问：“去哪？”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殷余栖关心地看了周雪芽一眼，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和家人走散了。”周雪芽无奈地瘪瘪嘴，她实在不喜欢和相府其他人相处，偷偷一个人走开了。
殷余栖带着周雪芽走进一条灯火通明的小巷子里，孩童的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如此欢乐的场景，带动人的欢愉情绪，本应该高兴。
周雪芽心中闪过一丝沉闷，眼神黯然，转瞬即逝。
敏感的殷余栖还是捕捉到了，心中产生一些疑惑。
周雪芽抬头看一眼，殷余栖停下来的地方，侧边挂着一个大大的酒字，一眼望尽的小店，浓郁的酒香飘然而出。
她微微惊讶，看着殷余栖，扬起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果然是酒香不怕巷子深。”
殷余栖笑着抬手作出邀请。
周雪芽无奈地遥遥头，“只听过带男子带姑娘去放花灯、猜谜语，去瑶池许愿、诉衷情。”
她认真地凝视着他的眼睛，“从未见过如殿下这般......莫非.....殿下想把我灌醉了好套话。”
殷余栖认真地聆听，温和的眼神里含着笑意，“嗯，我一直觉得你有很多事情隐瞒不说，只好出此下策。”
周雪芽瘪瘪嘴，转身走了进去。
她可没忘记，来到帝都的目的。
看着桌上的酒，香气过于浓郁了，一口闷下去，一股热流从小腹缓缓升起。
“这酒的味道很是特别。”
殷余栖看了周雪芽一眼，摇了摇头，“你会不会喝，白糟蹋了这么好的酒。”
周雪芽白了他一眼，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她就喜欢这样喝。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她抚摸着手上的酒杯下意识地问。
“小的时候，虽然身体虚弱，但是还能好好地走路。”
“那时候的我从未离开过皇宫，从宫女的口中得知宫外奇闻异事，很是向往。”
“有一天，我偷偷躲进出宫采买的车队，跑出了皇宫，我从未有过的兴奋。”
“这里是我无意中发现的，宫里的人找到我时，我已经喝得不醒人事了，睡了三天三夜才醒来。”
殷余栖微笑地讲述着他的年少无知，周雪芽静静地听着，并不去追问中间忽略的过程。
一个小孩子，对宫外一无所知，陌生的一切，只会兴奋一时，剩下的全是迷茫吧。
“我当时就躲在这家酒铺的仓库里，当时我已经一天没吃饭了，饿得不行了，把酒当饭吃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依旧喜欢这个味道。”
殷余栖看向周雪芽，眼神里透出了熟悉的深邃，思绪似飘忽很远。
“每次靠近你都觉得很熟悉，总觉得我们见过......”
周雪芽打断他的话，“或许我三岁之前见过，毕竟我三岁之后便离家了。”
他失望地笑了笑，端起酒杯，学着她一饮而尽，不小心被呛了一口，咳嗽起来。
周雪芽勾起唇角，嘲笑地看着他，摇了摇头：“这酒都喝了这么多年了，酒量也不见长。”
殷余栖毫不在意地哈哈哈大笑起来。
他伸手夺过周雪芽的酒杯，再次一口闷，惬意地抬手，擦过唇角流下的微量酒水。
周雪芽见酒杯被夺，眉毛微挑，笑着提起酒坛直接灌了一口，再放到殷余栖面前，挑衅地看着他。
他抬手提起酒坛，把半坛酒灌了下去。
一直喝一直喝，直到喝醉，所有的烦扰都暂时烟消云散。
周雪芽面色红润，眼神开始涣散，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半醉的殷余栖轻轻推了推她，见她睡得太沉，无论怎么摇她都没反应，更别说问她的话了。
殷余栖喃喃自语，“你真的不是她吗？”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眼神里充满着失望。
他依旧对着她轻言细语，“我当时走在大街上，见什么都好奇，可还未来得及游玩，便被人贩子抓走了。”
“被丢到一艘船上，里面有很多小孩子，我那时候并没有意识到危险，只知道他们凶神恶煞。”
“中途逃了两次都失败了，被打得不醒人事。当我醒过来时，发现一个小女孩背着我。“
“那是一个冬天，她才和我一样高，背着我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她带着我去找大夫，还告诉我，她怎么把人贩子骗开，怎么把一船的小孩子救了，她还说我太笨，两次都被抓回来，受了伤要她背着逃。”
“人贩子追了上来，我们躲进了一辆马车，马车停在一个仓库的门口，我们躲了进去。”
“她骗我说，喝酒就不饿了，那时我早已饥饿难耐，灌了整整一坛酒，害得我醉了三天。”
“可我醒来，她却不知去向。我去问带我回来的禁卫军，没有人见过那个小女孩。这事藏在我心里很久了，我只是想知道她是否安好，可是她像不存在于这世间，再也未曾见过她......”
殷余栖难过地伸出手，轻轻拂过周雪芽的脸，眉眼的熟悉让他迷茫。
他调查过她的人生轨迹，不可能那时候出现在帝都，可是，每次靠近她那种熟悉之感油然而生。
周雪芽的眼睫毛轻微颤抖了一下，在寂静的黑夜里，渐渐趋于平静，似乎那阵轻微的风从未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