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到了真相揭开的时候,都不愿意跟自己讲一句真话,难不成还是怕她会揪着这件事不放吗?
许初不是非要什么保证,再说代价不论是她,还是言冽,都早已经付出了。
从那时就结出的郁气让她不想再停留下去。
“好,我知道了。”
她提了药袋子,侧身从言冽走过,觉得她刚才从医院匆匆赶来像是个笑话。
明明一开始受到欺骗的就是她。
言冽见她离开,又不敢贸然伸手去拉,只能快走几步站到许初面前。
他觉得这时候如果不讲些什么出来,大概以后也不会有机会了。
“麻烦让让。”
许初还维持着平稳的情绪,没必要闹得更不开心。
言冽神情中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我之前说的那些话没有骗你。”
“什么?”许初一时间没明白他的意思。
“之前送你回家的时候,在小区门口我说喜欢你的那句话是真的,而且不是从再次相遇开始的,是在更早。”
有什么在脑海当中呼之欲出,许初骤然间懂了言冽在讲什么。
她对言冽有着向往的同时,对方也曾经对自己有着好感。
许初将状似从容的目光收起来,眼中几分脆弱一闪而过。
这句话如果放在很多年以前,她是很愿意听的。
但时过境迁,而今的她在听到这句话时,只觉得是很大的讽刺。
“所以你是觉得我就会是那么势利的人,一旦听说了你所谓的苦衷之后,就会放弃你吗?”
窜上心头的冷意与愤懑,是她自己也讲不清楚的情绪。
许初嗤笑一声:“还有你用自以为对我好的理由选择不讲实话,是不是那时你还挺感动的?”
哪怕是到很久之后的如今,她还是觉得自己无法看透言冽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少年的棱角越发长开,但好像被耍得团团转的就只有自己才对。
言冽见她更气,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只能苍白地解释:“我并没有这么想,只是觉得那时候的我配不上你而已。”
“那后来你又为什么不向我解释清楚?不是在高考前吗,上学的时候就有见面的机会。”
许初觉得她那时听到的是谎话,后面就应该要有能够得知真相的机会。
“你后来再没跟我讲过一句话,我以为……以为你不会愿意再搭理我。”
毕竟确实从那天起,许初见到他面就几乎是扭头就走的状态,大约是见他就觉得晦气吧。
“胆小鬼。”许初毫不掩饰地给出评价。
“言冽,你怎么在这儿?”陈晨路过待客区,见到他就过来打招呼,还朝许初打量过一眼。
言冽还没开口,倒是许初换成一副轻松的表情。
言冽不是喜欢伪装吗,那自己也得把这场戏做好,让他省得费力了,他应该不想让这些糟心事被别人知道。
“你好,我是言冽的朋友,今天来找他讲点事,现在正准备要走呢。”
陈晨这才正式开始端详她,忍不住觉得惊艳,又总觉得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你好,我跟言冽一样,也是开飞机的,你是乘坐过我们熙航的班机吗?”
“我经常出差,也许以前是见过面吧,”许初应付着讲了几句,“那我先走了,再见。”
陈晨朝她挥手告别,看许初走远之后,才扭头问言冽:“你有这么好看的朋友,之前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还以为他从不找女朋友是自视过高,现在看来,是因为身边有个质量很高的对照组才对。
言冽目光晦涩,他其实还有没讲完的话,但多亏陈晨出现,刚才紧绷的气氛也因此打破。
“我有事。”他匆匆跟着离开。
陈晨还端着水杯,人在原地愣住,没意识到这是什么情况。
走出员工大楼,外头日光正盛,许初下意识眯了眯眼,过了一会儿才适应光线。
这里是由不少航司员工大楼组成的园区,目所能及都是穿戴工服工牌的工作人员。
去除掉职业带给他们的光环滤镜之后,看起来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在工作的普通人而已。
或许她也不该再把言冽当做特别的人来对待,会这么生气,就不就是因为自己还有这不愿宣之于口的在意吗。
“许初!你等等。”言冽重新出现在她身边。
“还有什么事吗,言机长。”她扬起下巴,颈线变得修长,决心不会在这人面前再有什么谨小慎微的表现。
“我知道不管再说什么,都没办法挽回已经发生的事,但我还是希望,至少能够给我弥补的机会。”
至此为止,所有事情都挑明,言冽再没什么隐瞒的事情,说他卑劣也好,他只是不想就这么错过。
许初无声笑了,双眼却是冷冷的。
空气中飘来类似燃油的气味,传到鼻腔当中有些刺鼻。
气氛使然,她觉得连简单的呼吸都像是吞了刀片一样,全身上下,最难受的是喉咙,所以讲话时才会觉得痛吧。
“你以为所有事摊开来,之后的事就能如你所愿吗,你把我当什么了?”
这些年来求学,工作,生活,心里想着要忘记,可实际上她总忍不住在跟言冽相关的消息当中停留。
不然她就该对高考之后的言冽一无所知。
许初总算在这样堪称尴尬的境地当中发现,她从没有一刻对当初的事情忘怀。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可能前一天才发生的事就被抛诸脑后,反而多年前的某个瞬间却能历久弥新。
长久以来束缚于身的枷锁,被骤然生出的情绪炙烤着,就化成一滩铁水兜头而下,烧成一片看不见的灰。
许初没再反驳什么,只是讲道:“我想我们都应该冷静一下,你先分清自己现在,究竟是喜欢还是愧疚吧。”
能让人记忆很久的感情不只有爱情,她没这么自信。
“所以现在,我能走了吗?”
她看向言冽,彼此眼底尽管有许多情绪生灭,显然此刻也不是什么好时机。
言冽下颌因克制而紧紧崩起,他侧过身,让出许初往前的那条路来。
“多谢。”许初垂下眼,日光隔着微卷的发丝,在她脸上投射下小片的阴影来,表情并不能看清楚。
*
许初往园区出口走,又绕过一栋楼,这边有个简易的咖啡厅,外面露天摆着几张小桌子。
角度原因,她恰好看到某个人正脸,觉得非常面善。
是上次在餐厅酒吧见面的时候,跟言冽同时聚餐的一位,那时他们两个玩的聚会游戏,自己还印象很深刻来着。
只不过上次灯光昏暗,没能将人看得特别清楚,所以她花了点时间来辨别。
那个女生同时也注意到她,投来诧异的目光。
虽然当初的确因为她,自己心情受到了影响,但许初分得清是非,知道究其根本,这女生从来都没有做错什么。
是她太狭隘了。
而且这个女生应该根本就不知道她是谁,那天她只待在自己的卡座,也并没有去和言冽的同事打招呼。
许初就嘴角幅度很小地笑笑,想礼貌示意过后就离开。
没想到那女生却是对她招招手,很自来熟地讲话:“这位小姐,我们上次见过,在S酒吧里面,你还记得吗?”
许初就停下脚步,走到她身边:“嗯,刚才还以为你没认出我来。”
“我叫骆心梧,坐下来喝杯咖啡吧,我刚点的。”
“我是许初。”
许初不知道她把自己叫停的原因,事实上,她们上次甚至都没有对视过。
圆桌上的确面对面放了两杯咖啡,骆心梧应该是在这里等人。
她婉拒:“你在等人的话,我就先不打扰了。”
“是跟言机长有关的事。”骆心梧坐姿非常舒展,目光中又带着纯粹的善意。
她大约知道自己和言冽之间的事,但到什么程度许初不清楚。
本来面对突然攀谈的人,许初正常情况下是会有点反感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见到骆心梧,她只觉得自在。
甚至刚才被言冽讲得有些窝火的情绪,都跟着烟消云散了不少。
听听看也无妨。
她在折叠椅上坐下来:“咖啡就不喝了,最近在忌口。”
手臂上的伤在疤痕恢复期间,医生叮嘱过最近茶咖啡这种饮品尽量都不要喝。
骆心梧没在意:“我因为工作的原因,进熙航以来,跟言机长飞过几次航班,不过在此之前,刚进公司就对他有所了解了。”
言冽几乎没跟自己讲过机场的事,许初垂下眼,觉得他大概也并没有过想要跟自己分享的想法。
但听见骆心梧接下来的话,她却难掩惊讶。
“刚进熙航,第一次能跟言冽见面的场合里,我就跟他表白了。”
骆心梧整理了一下头发,把垂落的几根发丝别至耳后,很有辨识度的声音再度响起:“你猜的到结果吗?”
即便她没有这样问,许初也相信,言冽是拒绝了。
但这时候,她没有立场,也不想要帮他说话。
“那是他自己的事。”
骆心梧搅了搅吸管,尚未融化的冰块互相撞击到一起,发出清脆流连的响声。
她刚才更先一步注意到许初,而且并不觉得许初会出现在这里,是跟言冽无关的其他原因。
只是见到走过来的表情,就知道她大约刚刚经历了一场不太愉快的谈话。
骆心梧想到上次,曾经提出要帮言冽试探她的计划。
当时言冽没有同意,这个机会应当也可以延期,留到现在使用。
何况只有像她这样的局外人才能够窥得全貌,至少在骆心梧看来,这两个人的关系并非无可救药。
“当时他很快拒绝我,理由是说当下有喜欢的人,我曾经很多次想过那人会是什么模样,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能够让言冽念念不忘。”
“后来在酒吧见到你的第一眼起……”骆心梧想了想,纠正了一下自己的用词,“不对,应该说是见到言冽反应的瞬间,我就知道你是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