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审讯室就是一间放着杂物的房间,门一开,灰尘就掉了下来。
万培很快被带进来。
他身体肥胖。
走起路来十分缓慢,穿着一身迷彩服,脸上也涂着迷彩,低着头坐在椅子上,双手铐住,不停的捏着手指。
涂洱开口:“你好,我是涂洱。”
万培没有回答,垂着头看起来很不安。
涂洱直接道:“你有去过德秀苑或者是慧安小区吗?”
万培这回抬起头,他的反应很慢,似乎在回想自己有没有去过,最后缓缓的说:“我不知道了,我不记得。”
他的声音疏脆怯懦,好像还带着小孩的稚嫩。
坐在一旁的滕伟笑了声:“说吧,告诉这两位,你不知道,或许吧,可能吧,人是你杀的。”
涂洱看了滕伟一眼:“想说话麻烦请出去。”
腾伟咬咬牙,拉开椅子硬是坐了下来。
然后转向万培,穿透他的双眼去看他,压低声音说:“你记得的,对吧。”
万培又陷入了沉思,脑子这边歪一下,那边倒一下,想的很认真,他突然笑了,小声的说:“我装扮成骑士,还看了烟花,烟花就在我头顶上绽开,很漂亮。”
他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涂洱也跟着笑了下:“听起来是不错。”
他的语速很慢,不时停顿吸一口气,舔一下嘴唇:“我,我还遇到一个女生,她的裙子很漂亮。”
涂洱看着他:“然后呢?”
万培突然变了脸,晦暗沙哑道:“但是她不是好人。”
涂洱问:“为什么?”
万培很害怕的样子,不知道是在畏惧涂洱还是什么,他轻声喃喃道:“我只是想和她做朋友,她却一直叫我滚开,还拿包砸我的头。”
涂洱想了想,还是拿出周清的照片摆在桌上:“是她吗?”
他看着照片好一会儿,才低声回答:“不是,但是我不喜欢她。”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我只是不小心碰到了她,她就骂我是坏虫,还用脚踹我。”
接着,涂洱从口袋里拿出照片,照片上的沈星星笑容灿烂、有着小鹿一样灵动的眼睛和黑色的长发。
“那你见过她们两个吗?”
万培退缩了,他把目光移开,举起胳膊挡在眼前,仿佛那些照片是能够刺伤双眼的强光,但是他很迷茫的道:“可能吧,我不太记得了。”
“你知道她后来去哪里吗?”
万培看着涂洱,好像是在自我怀疑:“我应该知道吗?”
涂洱沉默,随后笑了下:“不知道也没关系。”
他又拿出另外两张照片放在桌上:“她们呢?你见过吗?”
万培脑子不太好使,没想一个东西都需要点时间,涂洱也不催他,静静地等着。
腾伟不耐的叹了口气,催促道:“说啊,在等你呢,就知道你什么都说不出来。”
万培看了好一会了,视线最后停留在白菱的照片上,笑了,像个小孩一样,讷讷道:“她们是好人。”
涂洱说:“看来她们对你很好。”
万培两眼呆滞,不知道是在回想那一幕还是在想着其他:“我在路上遇到的她们,她给了我一个苹果,还有另一个,她说话很好听。”
涂洱又问:“你什么时候遇到她们的?”
“四月十号上午和五月二号的下午。”
万培说的毫不犹豫,好像一直记在脑子里。
涂洱问:“后来有再遇到过她们吗?”
“她们是学生,经常在学校,见不到。”万培的语气有些可惜,他又继续说:“过了好久,大概多久呢,我不太记得,我看到她了,她骑着自行车,在那片玉米地。”
涂洱挑起眉:“你和她聊天了吗?”
“我回头找她了,想要和她交朋友。”
“开车吗?”
“我的领奇车,3004年制造的,是一款很老的车,我在车厢区的废品回收站里找到的,它是坏的,不过被我修好了,我很喜欢我的车。”
涂洱问:“那你开车找到她了吗?”
“我想没有。”
万培说完垂下了头,他总是习惯沉默和低下头,就算他不低头,也会有人强按着他的脖颈压下去,
他把视线又重新放回了桌子上的两张照片,他的声音逐渐变得尖锐虚无的声音,都透露着妄想症的外形:“我有时会做梦,那种感觉好像能俯瞰自己,又脱离自己的身体。”
涂洱摸着笔:“那你的身体在做什么?”
“我不记得了。”万培说:“但是她们和你一样,有双很好看的眼睛。”
封猎看着他。
涂洱礼貌的笑了下:“谢谢你的夸奖。“
“我在电视上看到过你,你很厉害。”万培有些崇拜的看着他:“能被你问话的人是不是很厉害?”
涂洱说:“如果你是这么想的话。”
万培低声笑了笑,憨憨的。
涂洱没把照片收回去,又问:“你有去过周清家修车吗?”
万培左右转了转脑袋:“菱安汽车,3009年生产,也是台二手车,很老旧了,红色的,跑起来有声音,我花了好大的功夫修好,可她还是不满意。”
“那是你的工作吗?”
“至少那天是。”
涂洱点点头,没再继续问了,他已经知道答案了,换了个话题:“你很喜欢开车吗?”
万培转回了脑袋:“很喜欢,我经常开着它到处跑。”
涂洱问:“那你遇到女生每次会打招呼吗?”
万培脸色平静的说:“她们都很漂亮,但是都很无礼。”
“怎么无礼?”
“她们用石头扔我,”万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动了动身体,咽着口水:“还说让我去死。”
“她们会吗?”涂洱指着照片问。
涂洱问:“你追逐过她们吗?”
他回答道:“我不记得了,我就找她们问路,然后对她们开了几句玩笑话,我什么都没说,我,我只是,我只是冲她们笑,她们突然就生气了,可能,可能是因为我开的玩笑她们没听懂。”
他呆滞停下来,看着涂洱,有些害怕和无措:“她们都太吵太凶了,所以我想让她们乖一点,听话一点。”
手铐发出碰撞的声音,万培好像被什么惊动了:“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害她们的。”
腾伟站在一旁,无奈道:“又来了,这就是他的步骤,接下来要开始认罪了,你杀人了吗?万培,你真的杀人了吗?!”
封猎揉了个纸团扔了过去。
“你!”腾伟看到封猎的眼神,一阵寒意从背后起来,突然就怂了。
涂洱没有被滕伟打扰:“放轻松,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
万培好像不太相信,脆弱的问:“真的吗?”
“当然。”
见他平复了点,涂洱又继续问:“你一直都和女生打招呼吗?”
万培缓慢的摇着头:“以前不会。”
“为什么?”
“因为她们太漂亮。”
“现在呢?”
万培没说话,他喘息的喉咙里会发出咕噜的声音,视线穿过涂洱,凝视着前方的白墙,上面污迹斑斑,涂洱也不催他,等着他回答。
万培低着头,杂乱无章又油腻的头发遮住了双眼,他微微侧过头,透过头发也同样盯着涂洱。
房间变得沉默,涂洱看见万培死死的盯着照片,不停在玩手。
万培像孩子似的皱眉,不解的问:“你为什么总是喜欢问我问题,一副想要看透我的样子?”
涂洱说:“你要是觉得累,我们可以休息一会。”
万培摇摇头,他前后晃动着身子:“我想回家。”他想要起来,但是椅子上的手铐又让坐了回去,这个不可反抗的因素让他的情绪变得激动,声音猛然拔高,他拍着椅子,全身晃动的大喊:“我说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回家!”
腾伟立刻向站在门口的警察挥了挥手,警察进来,拿出钥匙给他解开:“好了好了,我让人把你回去。”
万培走了,他们也走了出去。
“大名鼎鼎的侧写师,请问你看出点什么了?”腾伟嗤了声:“都说了没用,非不信,浪费我的时间。”
涂洱说:“如果你不在我能看出更多。”
腾伟说:“你说话最好客气点,别忘了你现在是在谁的地盘上。”
涂洱继续不客气道:“你说他会故意承认不是他的犯罪,还曾经带着警察一圈圈的兜圈子,他就是在玩你们。”
他们集中车厢区落后一直被运行市中心的人瞧不起,现在一起合作还要这副态度,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腾伟受不了了,瞪着眼大喊道:“别他妈用这种语气来和我们讲话,督察局出身的人都像你这么目中无人吗?我告诉你们,再这副态度就别怪我们不和你们合作!荆辉远还真,唔!”
一个纸团再一次不偏不倚的扔在腾伟脸上。
封猎说:“吃这行饭总得做点该做的事吧,要是觉得累,帮我扔个纸团,这个活是个人就能干。”
腾伟彻底怒了,骂了声举起拳头挥了过去。
封猎左手抓住他的拳头,腾伟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就被封猎朝后拧,他痛的发出惨叫。
晓聆霖看着这幕,从口袋里拿出口香糖慢悠悠的放在嘴里嚼着,没说什么,集中车厢区的人就是欠打。
周围的警察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想上来又不敢上来,这里的警察都没什么真本事。
封猎用力往后板腾伟的手,问:“会不会好好说话?”
腾伟的力气很大,手在他的掌心别说使劲了,连骨头都要被捏碎了,腾伟痛的哑声:“会,会!”
封猎说:“道歉。”
腾伟咬着牙不说话。
封猎又使劲了,腾伟疼的不只五官扭曲,整个整体都被迫跟着手的方向扭动,他吸着凉气,满脸痛苦对着涂洱说:“对,对不起。”
“这不就行了。”
封猎抓着拳头的手往前一推,腾伟倒退的踉跄了几步,正好撞在墙上才没倒下,他捂着手,痛的说不出话。
封猎拍了拍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故意和涂洱对上视线:“不客气。”
涂洱两手交叉换在胸前:“朋友,你这叫袭警,如果他告到督察局,千万别说你认识我。”
万培还站在门口,万名也在不远处打着电话。
涂洱推开门走出去,站在他旁边停下,对面的车厢走廊上站着两个女人,因为晾衣服过界的问题正吵的不可开交:“你喜欢参加社团活动吗?”
“我喜欢战争模拟。”
“你参加的是哪个社团活动。”
“第三军志愿军兵团——第一纵队”。
万培声音尖锐弱小:“我很喜欢你,有礼物要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