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暧慢慢分析着程烟所说的情况,思索许久“暧暧或许能帮上忙。”
程烟猛然抬起头看着程暧,手中力道被人抽走一般,只是那纱布重新被方才溢出的血沾染。
“当真?”程烟眼中亮起一抹光,哪怕一丝希望,她都满心憧憬。
“若依照姐姐所说,姐夫的武功化开了体内的毒,如今残毒或许是因为经年累月藏匿于身体深处,侵入各地,其中还有蛊毒,我曾看见过这般的一个应对之法,等此间事了,咱们回黎山,定能起效。”程暧其实手中并不能有完全的把握,可她看着眼前的程烟,她却无法说出一个模糊的答案。
“好!好!太好了。”程烟猛然将程暧抱入怀中,眼角泪水溢出,她真的已经有许久,未曾感受到过这般的喜悦。
她知晓世间如何能有完全之法,更何况还事涉人命,只是若是有可能,她便全然愿意相信,一切可能都比如今的情况会更好。
等程暧缓过劲来,两人去了正厅。
程烟程暧到的时候,张赤正好被夏禹垣带来了。
萧远看着程暧过来,忙起身过去扶着程暧,程暧拍了拍他的手,表示自己无事。
程烟见状,轻笑,她松开手,由着萧远带着程暧过去坐下。
程烟坐于萧许川身旁。
萧许川此刻看着程烟,眼中的情绪程烟一秒便能读懂。
她大体知晓了方才发生的事,想来是萧许川为了陆鸣和张白将军的事,同何肃舟要了交代。
程烟握着萧许川的手,同他点了点头。
萧许川感觉自己心有了归处,程烟方才不在此处,他确实仿佛想要豁出所有去要个交代,何肃舟,向息,都是那两人的侩子手,他想要他们付出代价,横竖他了无牵挂,他知晓,若真要辩驳,何肃舟罪不至死,而向息,何肃舟的态度也不明确。
可他垂眸之时,看着自己的手,他想起自己本是牵着程烟的,他虽命不久矣,但却也有牵挂,他并不相信来世报,只是他担心自己沾上的冤孽,日后会牵连程烟,故而他转向了一个真相。
而当程烟过来的那一刻,他看着不远处的程烟,眼中迷茫,他忘了起身,因着他在想若是他真豁出去了,他该如何放下她。
而程烟一步步朝他走来,只一眼,便洞悉了他的全部,只一个动作,便能让他的心有了归处。
萧许川无奈地叹息,自此,他放不下人间,无法安然去向人生的终点。
张赤被带进来的时候,第一件事是眼神刀了一眼萧许川,程烟在一旁看的清楚,她下意识手就触上了刀柄,萧许川轻拍了拍程烟,朝她摇摇头。
程烟假意弯腰拾捡物件,其实只是捡了一粒微小的尘粒,辅以自己快速的力道和风速,打在了张赤的手背,明显的红痕出现。
可张赤还没能发作便看见了何肃舟和向息。
他匆忙下跪“王……王爷,为何,这是为何?为何要将大人绑缚于此?”
萧许川看着程烟的一系列动作,却注意到了裹着她伤口的纱布上渗出的血,见状,应当不是方才的事,是同程暧在一起的时候,他眉头微蹙,是聊了些什么?
“你当年问我,你兄长的行踪,我只说,无人可动他,如今,是时候告诉你,你兄长在何处了……”何肃舟看着跪着的张赤,缓声说着。
“当年,皇城发生变故,我守着皇命,终身守在北地,等我收到消息之时,其实也已无力回天。”
“而边疆战事四起,朝局变动,随之而来的便是外地趁我方不备,意图入侵,那一年,我一直都忙于战事,我未曾料到,皇城的变故竟另有真相,自然也不曾预料到,小殿下会只身一人翻越千山,来寻我的帮助。”
“我更想不到,于我有大恩之人,藏着的是谋反的心思,报着的是复仇的目的。”
“等我发现之时,张白,已然命丧大牢。”
话音至此,张赤双目瞪大,不可置信,他颤抖着“王爷……此话何意?”
何肃舟看着垂着头昏迷的向息,他闭上眼,一滴泪滑过脸侧。
他重新睁眼,缓声说着“当年小殿下来寻我,而我不在城中,城中大小事宜我尽数交予向息,向息同萧家有故仇,他看见小殿下伶仃一人,便囚起来,称是给老蛊师寻得好药人,除了种下蛊虫,还对小殿下施以极刑。张白于大牢之中发现小殿下,可当时小殿下双腿被废,体内是各种蛊虫,武功也不知何故,全然没有习武的痕迹,而整座北地大牢尽在向息的掌控之中。”
“张白用三日授予自己毕生心得于小殿下,帮小殿下接骨,疗伤,最后拼死将小殿下送出大牢。”
“可他回来之后,便被向息所擒,剥皮去肉,折磨致死。”
“我回来之时,已是半年之后,我收到消息说小殿下来了北地,回到城中却发现,一切都晚了,小殿下无了踪影,张白尸骨陈于大牢之中,向息同我说,张白死于识人不清,为救叛贼,才豁出性命,并将张白的遗书交予我。”
“遗书所写,字字珠玑,信中内容,便是他欲以白骨守那处,以警戒所有人,辨人忠奸。”
“我信了向息所说,可我亦怀疑,因着他掌控整个北地,如何会让张白陷入那般惨境,自此,我与他不再同道而行,可他终究于我有恩,我自此便常日呆在军营,年年都在外征战,王爷府,北地城我都尽数撒手,而夏禹垣我留于此处,便是最后的防线。”
“若非后来遇见长风,长风得知此些事,我才知晓,张白警戒的是谁,要我辨的又是谁。”
“此番宫变,我知晓北地的重要性,因此,我将玉佩寄回,欲表吾心,却不曾想,向息竟勾结外敌,泄露我方军情,拖延战事,而我的所有信件,举动,他竟都知晓,才能进一步拦截了几位。”
“待战事结束,长风与我先行回城,只盼为时未晚,却不曾想,仍是迟了。”
张赤跌坐在地,他只当张白在军中一切安好,只当向息是何肃舟心腹,他便同兄长一样效忠王爷,效忠向息,向息让他抓萧许川,跟他说的是萧许川是反贼,而又无缘无故把他调开,他以为是因为自己做的不够好,他只是觉得虽是反贼,但终归是个孩子,自那以后,他彻底不再心软。
却不曾想,只是因为,要对自己兄长下手,才把自己调开……
自己竟帮着杀害自己兄长之人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之事……
张赤忽然暴起,双手紧紧掐着向息的脖颈。
因着窒息,一直昏迷着的向息微微睁开眼,求生的本能让他想要反抗,但他的力气如何敌得过张赤。
程烟看了眼萧远,萧远接到程烟的眼神却不明白何意。
直到程烟解下腰间佩刀,扔向张赤,萧远忙抬手遮住程暧的眼睛。
而这一边,程烟和萧许川几乎是同步地抬手互相遮着彼此的双眼。
随着刀锋刺入的声音,向息的惨叫声响起,血珠四溅,最后一声惨叫声戛然而止,程烟和萧许川放下手的那一刻,却见,往下滴血的刀被张赤举起,刀锋落在了他的脖颈处,滚烫的鲜血喷出,重刀砸落在地,粘连着血液,张赤最后看向萧许川,他说不出声,但程烟和萧许川都读懂了他想说的话。
他在同萧许川道歉。
萧许川抬步过去,他蹲下身,合上了张赤的双眼。
程烟出声对萧远说着“不要松手,遮好”
萧许川于血泊中捡起那把刀,他用自己的衣袖擦净刀柄,把刀递给程烟。
程烟看着干净的刀柄,她又看了看萧许川,她抬手拿过刀,向息周身绑缚的绳已经尽数断开了,周身许多伤口,但不算窒息,张赤在向息手底下做了这么多年,如今尽数还给他了。
向息微薄急促的呼吸着,口中不断地溢出血,他恐惧地看着程烟。
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往外跑去,程烟一手拿起何肃舟身旁桌案上放着的两枚兵符,分指射出,击中向息双膝,向息跪倒在地,双腿皆废,在他向下倒去的那一刻,程烟手中刀刃刺穿他的身体,将他直立地定在了那处,刀尖插入地板,裂开缝隙。
向息的呼吸全无,双手垂在两端,跪于正厅之上,外面便是天地。
北地寒凉,又下起了雪。
天地昭昭,白雪飘飘。
程烟站于一旁,手中因为用了力气,纱布之下的伤口又溢出血来。
萧许川看着她,他看了眼赶来的温行“有劳温大人再去寻些纱布创伤药来,多谢了。”
温行下意识点头,又匆忙折返。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是在下意识听着萧许川的话,虽然他有着超出同龄的见解认知,但还是会被这些大人拿捏……
萧许川拿起程烟的手,程烟有些心虚地撤回一只手,回到座位上坐着。
余光注意到坐在自己对面的萧远和程暧,萧远还在遮住程暧的双眼,同时,用眼神询问着是否要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