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如沈娘所说，常日具在书阁，我曾偷跑出去，听到长者们议事，也曾遍阅史书，但前朝时候太近，记载太少，独独萧远所著，他曾写到的前朝同许多书中不同，也让我更愿意相信。”

“我知晓了姐姐所做之事的目的，可自己体弱多病，并不能如姐姐般手刃仇敌，在血海深仇中杀出一条血路，我只能尽可能地帮着刀帮事务的处理。”

“而有一日，有一婆婆年岁大了，命悬一线，几位长者均在外，只有我在，我去看顾着婆婆，婆婆最后几日，将其毕生所学交与我，留下一本古书，是为婆婆亲手所书的控蛊之术，我心知此为邪术，前朝一直在清缴这一术法，但我想要帮上姐姐，便趁着姐姐不在之时，借口去书阁，实则在后山习练。”

“但我从未用其害过人，姐姐信我！”程暧迫切地看着程烟，她并不畏惧说出这些，只是担心程烟对她失望，担心从程烟的眼中看到自己不想面对的情绪。

“我怎会在这上面疑你？”程烟的反问让程暧安下心。

程烟见自家妹妹垂着眼，知道她情绪很差，她上前一步，轻抱着程暧，一拍一拍地哄着。

自程暧出生之日起，程烟便悉心照顾，纵然她年岁很小，但对待程暧的所有事都面面俱到，饶是沈娘，都不一定有程烟了解程暧。

“若如妹妹所言，那位婆婆怕是同这位老蛊师有些渊源？”萧许川顺着程暧所讲的内容推测着。

按照老蛊师死前的神态，显然他对这门术法掌握之人有哪些了如指掌，才会这般接受不了程暧小小年纪便已经得心应手，最终气急攻心而亡。

“姐夫猜的没错，婆婆应当是老蛊师的夫人。”程暧平复着情绪，站在程烟一旁。

“婆婆曾同我说，从前，她们家族因着控蛊之术而盛大，但因其术法若要用在人身上，最确切地便是以人为试验，而不可测之处太多，因此造成杀戮不少，为前朝所不容，一个偌大家族，旦夕之间，家破人亡，独独只有她与家中捡来的一个小男孩逃出生天。”

“许是两人相依为命的时间久了，那男孩长大成人，和她成亲，二人携手，不用蛊虫也过上了一段时日的安稳日子，可婚后不久，她发现，那男人一直都是想要拿走她们家族秘传的控蛊之术，但因最初她从未提防，已经让那男人学去大半，最后，她悉心培育出了一只情人蛊，种在二人体内，这样她便能知晓他的踪迹。”

“只是，那男人往她体内种了绝命蛊，而后带着所有记载着秘术的典籍逃了。”

“绝命蛊来的急促，她再无力气追出去，本以为要断送于那里，但所幸被刀帮所救，刀帮的人察觉不对劲，看着屋内流出的血液，迫不得已闯入屋内，婆婆用最后一丝力气说了一串诡异的话，幸而那趟出行当中有识得蛊虫的长者，长者明白了婆婆的话语意思，她拿了桌上未被带走的摇铃，按照婆婆所说的节奏摇响，蛊虫被引诱出来，而婆婆因着失血过多，最后说了一句火烧便昏死过去。”

“等婆婆再醒来之时，便在刀帮了，她隐姓埋名，变成一位寻常妇人，她体内情人蛊也因为那阵摇铃被引了出来，她自此再无那人的踪迹，只得于离世前托孤于我，让我学会这等术法，以防那人用此术危害世间，给她们家族抹黑。”

程烟看着地上的老蛊师，那摇铃其实可能是他故意放在那里，但仍旧让人憎恶。

程暧看着程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继续说着“婆婆临终前说，她后来想着，那日的摇铃许是那人故意遗落，他或许只是想要耽误婆婆一阵，但他不善控蛊之术，下成了绝命蛊。”

“不论是否故意，他终归抛下了她，对她有所图谋……”萧许川出声打破几人间的沉默。

程烟抬眸看向他，眼眸微亮，笑了笑“对，他终归做了那些事，他明知自己夫人不欲再用此术，却仍旧用其危害世间。”

“所以那些蛊虫不敢靠近的，其实是他，并非是我，只因他体内的情人蛊是蛊虫之王？”萧许川又猜测着。

“的确如此，只是他不知为何，对姐夫执念太深，所以所新培养的蛊虫都是针对姐夫的，见蛊虫畏惧不前，也只当自己多年研究功亏一篑，而后也就气急攻心，暴毙了。”

程暧看着老蛊师，只能说，罪有应得。

“那肯定还因为看着我们暧暧年岁尚小但才高八斗，此等年纪便能轻松应对他毕生所研之术才气急败坏了。”萧远见状，摇着扇子悠哉说着。

“嗯？”程烟听着不对劲，还未来得及盘问，便见程暧匆忙打岔，躲了她的话。

“只是这人为何如此执着于姐夫？”程暧掰着程烟的头，让程烟的视线从萧远身上转移到了萧许川身上“对吧，姐姐？”

萧许川知晓程暧这是用他转移着程烟的注意以保全萧远，但对着程烟的视线，他也只能“如实交代”。

“许是太过特殊，魅力太大，才受到了特殊待遇。”萧许川遮掩过去，当年的事，既然已经过去，他也不想提起，让程烟徒然伤心或愤怒一场。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向息，此人虽身边没了老蛊师，但手底下仍有一位擅长伪装之人，还需得小心。”萧许川提起正事，将自己的事彻底翻篇。

程烟默不作声地看着萧许川，情绪一时有些捉摸不定。

一人的声音打破几人间的尴尬。

“谁受伤了，医师来了？”话音匆忙。

程烟看过去，是夏禹垣还带了一帮人，他身旁跟着的是一名气都还没喘匀的医师。

萧许川接上夏禹垣的话说道“亭子那的那位，有劳夏将军了。”

萧许川说明夏禹垣的身份，程暧和萧远便都猜出了他的身份。

夏禹垣让医师带着人过去，士兵开始清理尸体。

夏禹垣看着四人拱手作揖“末将夏禹垣，来迟了。”

眼前几位，官阶都比他大。

程烟和萧许川稍稍颔首以示打过招呼，萧远同程暧并未和夏禹垣见过面，因此回礼道：

“萧远”

“程暧”

“久仰”二人同声说着。

“向息不见了。”程烟看着夏禹垣将现下唯一的问题陈出。

“王爷已擒住向息，正于王爷府等着帝师大人和诸位前往，特命末将来恭迎几位。”夏禹垣此刻的语气的确同之前不同，想来，许是因为何肃舟的出现。

“王爷？”萧许川心中存疑，一直未现身的何肃舟，在如今出现了，会是真的何肃舟吗？

“殿下放心，是真的王爷，末将知晓向息身旁有能人，只是王爷的身份，末将还是能认出来的。”夏禹垣话音很是自信。

萧许川稍稍信了几分，总归是要去王爷府的，是真是假，去了便知。

“既如此，那现今便过去吧。”程烟抬眸看着夏禹垣。

萧许川看着程烟沾血的衣裙，提醒着程烟“先给帝师大人寻个地方洗漱一下。”

“殿下考虑周到，既如此，便先去我府上，等几位梳洗完毕再去王爷府吧。”夏禹垣此刻情绪稳定的明显，说话也是有来有回仿佛在官场混迹多年。

“有劳。”程烟言简意赅地认同了夏禹垣的提议。

夏宅

程烟换上萧许川差人拿来的衣衫。

而屋外，萧远和程暧同夏禹垣低声询问着陆鸣的踪迹。

从最初没看见陆鸣，二人便心觉不妙，陆鸣当时为了保护他们二人被单独擒走，若是萧许川和程烟都找到了他们二人，按理说，陆鸣应当也是安全的，毕竟陆鸣对于向息来说，应该会更先拿出来威胁他们。

可陆鸣不在，他们也不敢提及。

“那位小公子……已经离开了。”

夏禹垣既知道，就代表，程烟和萧许川也知道。

三人一时间都静默了。

“可……可有尸骨？”程暧低声问着。

“殿下和程姑娘的屋内有一木盒，里面便是那位小公子。”夏禹垣无法将自己从陆鸣的死中摘出来，他终其一生想做良将，不害无辜，可那时候他为了自己的私欲，犹豫了，程烟说得对，或许他本可以救下陆鸣。

萧远扶着程暧，他们虽同陆鸣交集不多，可却也是真心相待，不曾想，竟如此之快，便再也见不到了。

程烟换好衣衫出来，看见萧许川等在门口，她有些疑惑这人为何不出去同大家一起，而是守在这里吃闭门羹。

萧许川打量着程烟周身，程烟一袭白色衣裙，衬在她周身独一无二的气场之上，只觉得如同高岭之花，难以接近，但又让人无不驻足仰望，周围好似自带仙气，迷蒙地让人想看清楚其真实模样。

腰间别着棕色皮质腰封，挂着她常用的刀。

乌发束起，眉眼凌厉，红唇不笑之时便带着萧瑟之感。

“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萧许川眼中有漫开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