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许川缓缓抬手触及程烟的指尖，他顺势抓住。

今夜确实挺凉的，可在被褥之下，萧许川的手仍旧冷的如同冰窖一般，程烟握着他的手，传递着自己的体温。

过了会，蛊虫的动静没了。

程烟闭着眼，等着下一步……敌不动我不动。

没多久，门被人打开，一股异香传来，萧许川起身，而一手仍旧牵着程烟，程烟照猫画虎，学着萧许川的模样，跟着他往外走去。

只见白日里见到的那人站在门口，那股异香应当就是此人腰间的香囊传来的。

程烟跟着萧许川，往外走去。

行至楼下，程烟不用抬眼，也能察觉到有另一个人出现了。

那人带着他们三登上马车。

一路上，从平缓到颠簸，显然是出城了，行至晨光熹微，终于到了。

程烟甚至都要怀疑是不是跑到别的地界了。

等着停了之后，程烟和萧许川被人蒙住了双眼。

那人打量着萧许川的双腿，而第三个人走了过来，朝他摇了摇头。

程烟算是知道为何萧许川突然牵起了她的手，原是这样才不会让他们生疑，还能带着她。

两人亦步亦趋地跟着，恍若没了任何思绪的提线木偶。

又走了一阵，萧许川和程烟不知到了何处，被人摁着坐了下来，只是自始自终，二人牵着的手，对方似乎从来没打算让两人分开。

程烟却在某一瞬间察觉不对，她最初只察觉着有多少人，因着那股异香太过强烈，她也只能做到判断数量，对方是男是女等具体细节，其实她难以判断，直到这一刻，她被人摁着坐下，或许因为太过突然，她下意识抬手，但动作微乎其微，只是她碰到了一个物件。

是对方身上的一个物件。

虽只是一瞬，但不难察觉那物件雕刻仔细，通体冰凉，应当质地很好，而且总觉得有些熟悉……

程烟在脑海中不断回想，她很少留意于别人身上的物件，能让她印象深刻的并不多，首先不可能是萧许川的……

一遍遍筛查着，程烟忽地想起来了，是萧远的扇子！

做工精细，质地一绝，还让她有印象的，大概率是萧远的扇子，眼前这人究竟是谁……

程烟手指微动，萧许川于无人察觉处轻抚着她的手背，这是萧许川惯用的安抚她的方式。

他是在同她说稍安勿躁。

程烟垂下眼，继续装木偶。

有人来搜身了，那人将她特地藏在身上的袖剑抽走了。

此时，方才有人来摘了梦在眼上的黑布。

程烟放空视线，让自己能够不动声色地适应光线，她垂着头。

余光却能看见对面的人腰间配着萧远的扇子。

一人身上有着更浓郁的异香，那人将手中香囊抬高，程烟余光看见萧许川跟着这一动作抬起头，她也跟着抬头。

如此看来，这香囊算是号令。

而这一抬头，倒是让程烟有些惊讶。

她原以为是萧远的扇子被人拿走了，却不曾想，方才看见的那人居然真的是萧远，只是他为何在帮这老头做事，还有程暧尚未现身，自己还不可暴露。

而手持香囊的这位，应当就是老蛊师？

沟壑纵横的手颤颤巍巍的拿着香囊，细细打量着他们二人的脸。

那张常年藏于阴暗斗篷中的脸此刻露出笑来，只是许是年岁大了，做的恶事多了，导致面相很差，笑得让人心中作呕。

老蛊师松手，香囊坠落在地，程烟和萧许川同一时间垂着头。

他招招手，旁边的仆从送上木盒。

程烟记得从前程暧也曾给过她一个木盒，只是她暂时分辨不出这人想干嘛。

那老蛊师轻敲木盒，却过了一阵，又将木盒放回仆从手里，转而走到一个侍女面前，拿走侍女手中方才从程烟身上卸下来的袖剑，他手抖得厉害，却不妨碍他精准地在这侍女手背划了一个口子。

察觉到他要打开香囊得萧许川忙抓紧了程烟的手，程烟立刻意识到，紧急屏息，她看向萧远。

却见对方背着老蛊师在冲自己使眼色。

好好好，是装的，这就好。

香囊之内装了许多白色粉末，那老蛊师颤颤巍巍将白色粉末倒在那侍女的伤口之上，那侍女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响彻此地，程烟余光更是看到那侍女血管之中蛊虫顶着她的皮肉在她体内攀爬。

那老蛊师似乎很是满意，他认真地欣赏着那侍女的惨痛模样，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刻。

这还是人吗？程烟怒火中烧，以人为代价的邪术……

那老蛊师随着侍女越叫越惨烈，笑得越来越开心，他浑身颤抖，袖剑被他仍在地上。他步履蹒跚地走向那方才被他放下的木盒，显然他全然没有提防此时的程烟和萧许川。

程烟身影微动，只差一步，便可拾起袖剑，可老蛊师却紧急摇响了藏在身上的铃铛。

袖剑一旁正在惨叫的侍女忽然抬手，掐住了程烟的脖颈。

程烟能看见那侍女眼中的泪光，她捏成拳的手犹豫了。

一旁萧许川快速擒住那老蛊师的双手，将他手中的摇铃反手一拍，卸了那老头的手。

可没有新的指令，那侍女无法控制自己的手，掐着程烟脖颈的手正在慢慢收紧。

萧远趁机捡起袖剑，另一旁中蛊的人许是察觉到了危险，朝萧远走来，萧远匆忙将袖剑朝程烟一扔，喊着“嫂嫂接剑。”

程烟下意识抬手接住袖剑。

可吸入的空气越来越稀薄，程烟看着那侍女眼中残存的人性，意识有些模糊。

萧许川出声唤醒程烟“烟儿，她已没有法子可救了。”

萧许川一声声提醒，程烟握着袖剑的手稍稍用力，最后，她于那人无声的话语中读出了一个字——杀。

程烟用了自己缺氧昏死之前的最后一丝力气，手起刀落见，砍了那人的臂膀。

黑色的血液喷涌，染上了程烟的白色衣衫。

程烟跌坐在地，因着方才千钧一发之际尚未缓过气来。

她仰头看着那侍女因断臂而冒着血，她吸了口气，站起身，寻了块干净的布料撕下，紧急替那侍女包扎止血。

手臂砸落在地，肉眼可见地迅速枯萎，最后顺着血管爬出一只只黑色虫子。

虫子寻着血液，慢慢爬上侍女的身体，程烟用衣袖驱赶着，可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萧许川看着被自己擒住的老蛊师，此人还不能杀，他必须得擒住，他目光落在地上的袖剑，同程烟说着“烟儿，用我的血。”

手下的老蛊师听着这话，露出笑容，笑得瘆人。

程烟看着他，对，之前客舍之中便是萧许川的血滴，她立刻去拾起地上的袖剑。

萧许川腾出一只手，放于程烟面前。

老蛊师一边笑，一边低声说着“无用之功，黄口小儿。”

程烟置之不顾，这已是如今唯一的法子了。

程烟用自己的衣衫擦干净袖剑上的血液，而后在萧许川的指尖破开一个小口。

血滴落在袖剑剑刃之上，程烟拿着血珠走进那蛊虫堆。

可出乎意料地，那群蛊虫嗅到了萧许川的血液气息，确实从那侍女身上退下了，却纷纷朝着那血珠过来。

仿佛是见到了更具吸引力的食物。

老蛊师见状狂笑出声“哈哈哈，果然！老夫……老夫多年辛苦终不白费……”

老蛊师看着程烟手中袖剑砸落在地，血珠被吞噬殆尽，而后朝着萧许川在的位置靠近，他脸上的笑容越发狰狞可怖，大笑着“杀了吾，吾此生已无憾”

萧许川将老蛊师放在自己前面，低声说着“怎么，死在自己养的东西手下，也算心满意足吗？”

老蛊师不断地笑着“呵，老夫的追求，岂是尔等黄口小儿能懂，这是吾毕生追求，此虫已成，便是吾之功绩。”

程烟试图用剑杀灭这些蛊虫，可这些蛊虫会自己爆破，而后快速分裂。

万分危急之下，这些蛊虫，竟然围着老蛊师和萧许川形成了半环状，无一赶上前一分。

老蛊师脸上的笑僵住“上来啊，你们在怕什么？”

萧许川也陷入了困惑。

老蛊师双膝向前爬行，可他越靠近，蛊虫退的越多“不可能……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老蛊师喃喃自语。

“我悉心培育，改种无数次，怎么可能还有畏惧之物？不可能……”

一阵铃声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程烟此时才想起，从萧远把剑扔给自己开始，萧远就无踪迹了。

此刻萧远将一个不知从何处寻来的一个烧的正旺的火盆放在亭子之外。

他站在火盆之后，身后的人出现。

程烟几乎是第一瞬间便眼眶红了，是她的暧暧。

程暧手中拿着的是方才老蛊师手中的摇铃，她轻轻晃着，似乎是有什么节奏。

那群蛊虫绕开老蛊师和萧许川，往程暧的方向爬去。

众人皆不敢出大气，皆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老蛊师彻底破防，看着程暧得心应手地操纵着他大半生方才培养出的蛊虫，操纵着蛊虫前赴后继地爬入火盆，火焰烧的劈里啪啦。

“不！！！！！”老蛊师不断地往火盆那里爬着，他双臂无力地耷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