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完女帝这边,蓝宁召集了在同官县的诸位同僚,同袁霜儿一起商议具体对策。
众人聚在一起,蓝宁先讲了她初步的想法。
袁杰,要杀。耀州,绝不能乱。
袁霜儿听了皱起了眉,她并不是对弑父有异议,而是因为她本想直接刺杀那狗官,但如此一来,耀州必乱,若有人借机生事,受苦的还是当地百姓。可见此计欠妥,是她考虑不周了。
蓝迟不说话,他和蓝宁之间,向来是蓝宁指哪他打哪,他听蓝宁最后的决定就是。
诸犍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觉得一身的力气使不出来,憋屈得很。
而白晔欲言又止,蓝宁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了。
“不行。”蓝宁制止道。
其他人不知道二人在打什么哑谜,尤其蓝迟,他看着二人心意相通的默契模样,眼睛里都要冒火。
为什么,与阿宁一同长大、青梅竹马的明明是他,白晔算个什么东西。
但当着蓝宁的面,蓝迟只得掩饰着他的异样,掩饰着他的不甘和杀意。
其实白晔的想法很简单,由他直接吸取袁杰的邪念用以修炼,袁杰便会落个非死即残的下场。这样既迅速解决了问题,又能增长他的修为。
他是魔,这就是魔的办法,之前青丘东明王一事,他便是如此处理的。
但青丘一事后,他也明白蓝宁虽嘴上没有说什么,但心里是不赞同他这样处理案子的。他不想蓝宁为难,这才欲言又止。
蓝宁的确对这样的办法存有异议,既有律令,却用私刑,必将使法度废弛、人心涣散。
再者,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
袁杰必须死,但绝不能悄然无息地死去,更不能遇害而死。
若他是被妖魔所害,无端痴傻,百姓以为是意外,只会感叹老天有眼、恶有恶报。但将希望寄托于善恶有报,实在是一件悲惨之事。
只有当众审判袁杰,人们才能重新恢复对朝廷、对法度的信仰,才能从狗官当道、悲惨无望的阴影里走出来,更能震慑贪贿余孽,不敢再罔顾国法、欺压平民。如此,这耀州的天,才真正算是晴朗了。
见其他同僚都再无想法,蓝宁便接着说了她的。
饱受压迫的农户就像平静的湖水,看似无波无纹,但只要一个小小的石子,就能激起波澜。而只要挑起了一丝波澜,那表面的平静就再难维持了。
他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找到那颗石头,然后,扔进湖里。
是夜,一座气派华丽的高门大院内,悄悄隐入了两个黑色的身影。他们慢慢接近后院,一处一处搜寻,然后在一处精致的院落里找到了他们的目标,女人的哭喊声,男人猖狂的笑意从屋内传出来。
砰!
诸犍出手,用他随身背着的箭筒直接敲晕了袁杰,他怕他再不动手,同行的袁霜儿就要快刀出鞘,袁杰怕是要血溅当场。
袁霜儿的愤怒不是无缘由的,她想到了她的的母亲……
敲晕了袁杰,屋内还有一个目击者,正是刚刚哭喊的那名女子,她看起来比袁霜儿年龄还小。
诸犍起了恻隐之心,作揖告罪一声后,就准备和袁霜儿带着袁杰离去。
“等等。”袁霜儿叫停了诸犍,看着那名女子,“今日之事……”
那年轻的女子受了惊吓,有些语无伦次,“我不会说的,绝不会,我,女侠打晕我吧,他们发现袁杰不见了会打死我的。”
“你随我们离开吧。”袁霜儿将双刀收回了刀鞘。
“我走不了了,我的父母亲族皆在耀州,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连死也不能。”
袁霜儿看着那女子脸上凄楚绝望的表情,“你会自由的。”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二人身手极佳,悄悄避开了人,将袁杰带离了袁府。
蓝宁看着二人带回来的袁杰,石子,快要到手了。
袁霜儿将袁杰交给蓝宁后,出去又提了一桶水回来,二话不说,直接照着袁杰的脸浇了下去。
袁杰醒来,看着眼前正对坐着的蓝宁,“清安侯?你!”看着身上五花大绑,满身狼狈,常年作威作福的袁大人张口就是,“放肆!”
蓝宁看着他闹腾,看着他从一开始的愤怒和虚张声势到后来开始求情告罪,她似笑非笑,只看着他,却不发一言。
她越这个样子,袁杰心里越慌乱起来。
蓝宁看着差不多了,便将袁杰交给了白晔和蓝迟,二人把他带到了临时由寺院柴房改建成的刑室。
袁杰觉得很恍惚,昨日他还瞧不上这位清安侯,觉得一个无父无兄的女人上得了什么台面,没想到她如此胆大包天,竟敢挟持自己。
看着这破烂的柴房,明明上一秒他还在新物色来的美人的温柔乡里,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袁杰百思不得其解。
他仍不死心,又对着白晔和蓝迟二人软硬兼施,以势相压,以利相诱,想让他们放了他。
白晔嫌他聒噪,对着他直接露出了人身兽首,袁杰吓得大叫一声后,不敢说话了。
白晔又变回来,笑得十分恶劣。
蓝迟没有他这样的好兴致,直接摆出来一排刑具,让袁杰选。
白晔见蓝迟摆出刑具,挑了挑眉,也没闲着。他拿出了这几日整理的人族律令,捡着和袁杰相关的念了起来。
袁杰看着眼前的刑具,听着处以极刑,早就被吓破了胆。他本身也不是什么硬骨头,平日里作威作福也只是会欺软怕硬罢了。蓝迟还未上手,他就招了。
从小时候随意作践仆役,到成年后强迫、掠夺民女,再到为官后贪污纳贿、不顾百姓死活……林林总总共计三十余件,招了个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袁杰双目失神,仍是不敢置信,他为何就落到了如此地步。
审讯完后,白晔和蓝迟离开了柴房,准备回去向蓝宁复命。
白晔走在后面,叫住了蓝迟。
“刑讯,原是我的活儿吧。”白晔双手抱肘,倚在一旁,等着蓝迟回答。
前方的蓝迟微微侧过头,“怎么?我代劳,白兄怕我抢了你的功劳?”
说罢,蓝迟就要离开,他一刻都不想和白晔待在一起,他怕他控制不住,失手杀了他。
白晔皱眉,“你身上的魔气越来越重了!”
蓝迟闻言又停下了脚步。
白晔放缓了语气,“鸱族本为神鸟,体内灵气支撑着你的心脉,可你突入魔道,灵魔二气在你灵脉内相冲。如此下去,你迟早会失控。我提醒你,小心伤到宁宁。”
“我绝不会伤到她,用不着你提醒。”
“你真不打算告诉她吗?你如今的情况......”白晔这次是真心的,可蓝迟没有再回答他。
白晔有此一问,是因为他虽然不知道蓝迟是怎么想的,也不在乎,但他明白,蓝迟于蓝宁而言,是家人、是朋友。于私心,他巴不得蓝迟出事,但他害怕蓝宁伤心,所以还是问了。
蓝迟和白晔将刑讯的结果交给了蓝宁,是一封罪己书和几颗记录了他对罪行自白的留音石。
蓝宁与同僚们连夜誊抄了百来份罪己书,又将带来的留音石全数录入了袁杰的自白。
完成后,普通人族负责在天亮之前将罪己书贴遍耀州人流密集处,修行者和妖族则负责带着留音石,然后将灵魔气注入,放出录音,避免有不识字的百姓看不明白罪己书。
做完了这些准备,蓝宁让大家先歇息几日。石子已经扔出去了,不出意外,波澜将起。
众人歇息的这几日,耀州境内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这不知从何处来的罪己书和录音,因着有明明白白的签字画押和袁杰的亲口供述,耀州知府袁杰又一直没有站出来澄清,越来越多的人便相信了这份供述。加之耀州苛政已久,百姓早已是苦不堪言,一时间,民怨四起、物议沸腾。
至于当地其余望族,见袁氏势弱,自然想出来分一杯羹,跃跃欲试想要吞占袁氏一族在耀州的势力,早已没了平日的一派和气。
蓝宁估摸着时机差不多了,于是下令,放了袁杰。
众人虽疑惑不解,但出于对蓝宁长期以来的信任,还是照办了。
袁杰更是不解,他以为蓝宁会直接要了他的性命,她既然有了自己行事不堪、罔顾国法的诸多证据,为何还要放他回来呢。
他想不通,但出于保命和报复的心理,他飞速离开了荒庙,回到了袁府。
一到袁府,他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家中的儿子看见他,着急极了,连忙跟他讲了近日街上出现的罪己书和录音,还说还好父亲回来了,请他快快想个办法了结此事才好。
袁杰听了,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晕倒过去,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念念叨叨,说着什么穷途末路,他的儿子听了,又是不解又是着急。
袁杰离开的同时,蓝宁派人将他回府的消息散播了出去,尤其重点关照了耀州其余的高门望族。
蓝宁一点都不担心放虎归山,因为袁杰如今已经不是虎了,他是即将被水的波澜打翻的舟。
果不其然,百姓得知了袁杰归府的消息,越来越多人围到了袁府门口讨要说法,更有甚者想要破门而入、擒拿狗官。
当然,这背后也少不了其余望族的推波助澜。
是他们之前一直不知道袁杰的昏碌无道、贪婪无耻吗?显然不是,但他们一直缺少一个机会,或者说一个缺口。
蓝宁给了他们这个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