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玉楼】

与此同时，都察院右都御史余莳言、提督大人萧家三公子萧诩、浮失阁阁主楚浮，他们三人的商论，尚未相谈完。

期间，余莳言向翠玉楼里招待的人儿，要了盘棋子，让那对峙的两人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萧诩的手反复摸索着黑棋，专注的看着棋盘上的局势，稍稍琢磨一下，便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该楚公子落子了。”

楚浮回敬，在他所下的地方跟了一子。

“萧公子步步为营，在棋局中，总是乘胜追击，倘若鄙人没有留手，那萧公子的棋局，便是溃不成军。”

楚浮直言不讳。

余莳言拿茶盏的手，霎时顿住，他提了个心眼，左看看，右看看，生怕楚浮又将萧诩的怒火迁了起来。

然则，此时的萧诩，眉眼低垂，带着点倦意，而那纤细修长，略带薄茧的指腹，似有似无的轻敲手旁的茶杯。

见人无异，余莳言松了口气，微敛眸，才安心的拿起茶盏，为两人倒茶。

片刻，茶倒好后，楚浮端起茶杯，小抿了几口，但嘴上仍然滔滔不绝：“要知道，当正真遇上棋逢对手时，可讨不到好处。鄙人倒觉得，萧公子不妨以退为进。”

楚浮那双漆黑的眸子，不见半点波澜。

楚浮话一出口，将刚放下茶盏的余莳言，又惊了一瞬。

余莳言瞪了他一眼后，不由得在心里暗戳戳道：祖宗，你想死，本官没活够。

祖宗啊，算本官求你，不要这般口无遮拦，惹恼了萧三，对你没什么好处啊！

察觉到他的视线的楚浮，漠不关心，他一心挂在棋局上，根本不想去管他。

他在浮失阁从事多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他能看懂他的眼神，亦能知悉御史大人内心深处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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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棋盘上的棋子如数增多，客房里的熏香已然全数散去。

余莳言未见他搭理，便也作罢，兀自观察着萧诩的情绪起伏。

“嗯。”萧诩掀起眼皮，敷衍道：“楚公子此言甚是有理，本公子应当虚心受教。”

楚浮欣赏似的看了他一眼。

萧诩眼里藏着别人看不懂的情绪，他的语气不急不慢。

余莳言惊讶：怪道，萧三竟然没动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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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诩与楚浮博弈已久，每每落下一子，都要互相调侃彼此一下，才肯罢休。

楚浮虽然更胜一筹，虽然如此，萧诩却丝毫不在意输赢。

他只当这是一场较量，故而下的比较随性，并没有全心全意。

反观楚浮，虽说步步惊险，但却总能将其化险为夷。

在他看来，下棋的输赢，如同将军带兵打仗，若不精心谋划，唯恐战局失策。

须臾，萧诩下的有些烦躁，他不想在多费时间，索性一棋制敌，让人无从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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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萧诩则搁下茶杯，双手交叉于下颚，窥看着他眼底的情绪，见人愈发焦急，都已经到了束手无措之际时，他才“嗤”的笑出声。

下棋？本公子还只在兄长手上输过。

萧诩暗自嘀咕。

听着这满含讽刺的笑，楚浮这才发觉，原来先前，一直都是这人精心编织的骗局。

而自己却为了输赢，陷入了他的棋局。

萧诩学着他先前的口吻，说教着：“以退为进，那是弱者逃避现实的表现。”

“一味在意输赢，不体验其中乐趣，那如行尸走肉的野兽，一般无二。”

——这些都是兄长教我的。

“受教了。”楚浮努嘴：“这棋倒是鄙人失意，不过……有生之年竟然还能被小辈教导，实乃人生一乐。”

萧诩不在意他的言外之意，敛去眸中笑意，转移话题道：“若楚公子愿意为朝廷、为大晋百姓做出贡献，来日功成名就，史册上便会有楚公子之佳名。楚公子的英勇事迹，也会流传于后世。”

楚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萧诩欣赏的便是这类人。

因此，他不想让这人的才华，葬身于小小的浮失阁内，更不想在日后清楚杂乱的势力时，对这个人痛下杀手。

“萧公子的宏图大志，鄙人入耳，甚是欣慰。”

楚浮眼里闪过一抹惊愕，他起身，弯下腰，拱手作辑，掩去眼中短暂的诧异之色。

他的语气温婉，不失礼貌：“但……恕鄙人不能应允。毕竟，救命之恩，应当涌泉相报。何况阁中的规矩，向来严厉。鄙人作为阁主，自当不能带头冒犯。”

不用他提及，萧诩便明白。浮失阁是帝王所建，违反规定，便是欺君之罪。

欺君的下场，只有自刎脖颈。

然而，萧诩最不怕的便是欺君。

萧诩微微扬起头颅，嘲道：“楚公子，你当真是……灵顽不灵。”

萧诩只想将人收入麾下，为朝廷办事，为大晋造福，奈何此人顽固至极，只想做个浮失阁的阁主。

“这不算，”楚浮缓缓站直身，微眯着眼，莞尔一笑：“鄙人这是因规矩而缚。自古以来，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

余莳言极不赞同他的说法，在他的话音落下后，插了句嘴。

若非楚浮执意遵循阁中规矩，或许这场议论，相对于惊才艳艳的御史大人来说，要好上手些许。

楚浮不搭话，但他的沉默，无不惹怒了萧诩阴晴不定的本性。

“本公子的条件，于楚公子来说，应当不算难吧？为何楚公子还要再三推辞……”

萧诩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一双鹰隼般的眸子，透露着上位者的——阴狠、毒辣。

“鄙人现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主子给的。”

楚浮不屈不挠，仍旧迎难而上，他的言语犀利，声音不由得尖锐了几分：“萧公子有意拉拢我，是想让我叛主，还是……为方便除去主子的势力，而施舍恩惠？”

“施舍恩惠”几字，他咬的极重，像是恨不得要把眼前人撕碎般。

“哎呦！”御史大人余莳言见他们形势不对，火速安抚道：“两位祖宗，都收收怒火，这翠玉楼经不起啊！”

他是真的怕两人打起来。

这两位，一位是浮失阁阁主，武功定然是有的，另一位是提督大人萧诩，那便更不用说。

他先前率领三千轻骑，斩敌三万余人，至今都没有人能超越。

楚浮率先冷静下来，他明白现在的自己不过是强弩之末，还不到翻脸的时刻。

楚浮虽然敛了戾气，但还是平息不了萧诩的杀意。

只见，萧诩不知何时从拿逃出的短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逼楚浮的咽喉。

楚浮的眼睛瞪大，他不敢置信地瞪着萧诩，似乎在问，他……他竟敢在这里行凶？

“本公子想杀谁，便杀谁！”萧诩的眼中泛着森森寒光：“纵观古今，奸逆之臣多的不能再多，天下文人志士，又何止你楚浮一人！？”

楚浮被吓坏了，下意识闭上眼，等待死亡降临。

就在他闭上眼的瞬间，他感觉到了一股凌冽的劲风拂面，他心中暗叹：“完了！”

瞬息……

他却没有感受到预料中的疼痛，他睁开眼，发现萧诩正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悬空立于半空，他手中长剑离他的脖颈不过寸许距离，只差分毫即能取他项上人头。

“朝廷没你，照样可以运行，本公子又不是非你不行！更遑论，为了利益，哪怕你是天子，我也要倾尽全力，将其扼杀于尘埃之中！”

话音即落，刀过封喉，鲜血淋漓。

萧诩收回手，任由楚浮瘫软下来，倒在地板上，再没有丝毫呼吸。

“楚……楚公子！”

余莳言惊呼一声。

他万万未曾想到，萧诩竟然会突然出手，毫不留情地夺去楚浮的性命。

萧诩冷哼一声：“胆敢违背本公子意愿者，皆是剑下亡魂。本公子想要的东西，除却兄长不管外，又何尝拿不到手！？”

楚浮瞪大双目，瞳孔骤缩，眼底的不甘和怨怼，一览无遗。

然而，萧诩丝毫未曾停留片刻，收剑回鞘，冷哼了声。

余泽言连忙低呼道：“萧、萧三！”

“余大人，”萧诩则是望着桌案上的棋盘，淡淡道：“此局该结束了。”

余泽言抬眸看他，只见他眉宇之间，尽是肃穆之色。

“你既有意收他，为何要痛下杀手？况且，他还是天子手下的人，你就不怕天子冲冠发怒！”

“天子？”萧诩不屑的”嘁”了一声，语气淡淡：“他都要亡我萧家了，我还会怕迁怒他？余大人，说实话，本公子巴不得他灭了萧家现如今妄想掌权的某些人，这样……便无人能控制兄长了……”

言罢，他忽地“噗嗤”笑出声，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眸中的笑意，压抑不住。

余莳言知道他口中的兄长所指为谁，不就是萧家那些嫡庶中，最废物的——萧誉。

“萧公子对兄长的感情，本官当真是琢磨不透。”

“只可惜，人各有命，富贵在天。”余莳言摆摆手，望着那毫无动静的、躺在地上的人儿，叹息一声：“萧誉是死是活，尚未得知，本官只祝愿他平安顺逆。”

“千骑倒是替兄长道谢了……”萧诩喊出来了自己的表字。

每当事情涉及他的兄长萧誉时，他总是比平常要理智些许。至少不会像刚刚那般，只要是动了杀意，那人便永无生还之意。

萧诩低垂着眸，收起棋子，起身离席。

——我要去找兄长，无论他人在哪。就算他死了，我也要见到的尸体，随后，将他的尸体埋葬在江州之下。

看着他离开，余莳言心知不妙，但仍抱着侥幸的念头，希望萧三杀了楚浮之后，不要在殃及无辜百姓。不放心的他，只好紧跟在他身后。

但事与愿违。

萧诩阴沉着的脸，使其周遭百姓，对他避之不及。

宛如他是什么野兽，见人吃人的那种。

他们出去后，便有一位身着紧身衣的男人，处理尸体，和地上流淌的一滩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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