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烛火通明，两人并肩走了进去。薛煦拿着点好的香，与方景宏跪在下方蒲团上，一同对着上方灵位拜了三拜。
薛煦说：“爹，娘，上回煦儿说要带一个人来给你们看看，我把他带来了。”
他情意缱绻地看向方景宏，方景宏回了个微笑，随后对着上方灵牌说：“晚辈方景宏，见过侯爷和夫人。”
方景宏磕了三个头，说：“多谢侯爷与夫人将阿煦生的这样好。侯爷，夫人，你们泉下安心，以后我会照顾好阿煦，会爱他一辈子。”
“今日我就在您二老面前起誓，这辈子只爱阿煦一人，也请二老原谅我年幼时伤害过阿煦，我方景宏愿意用一辈子来补偿。”
薛煦白了他一眼：“说这些做什么？”
“自然要给二老一个保证，”方景宏说，“毕竟我可是侯爷亲自挑选的女婿。”
“你还死皮白赖上了，我爹那是权宜之计，我自然是要娶亲的。”薛煦装出板着脸的模样，微微上扬的唇角却是出卖了他话语违心。
“好，阿煦想娶妻，那我就是侯爷亲挑的儿媳妇。”
薛煦：“谁要娶你。”
“阿煦别想赖账，侯爷和夫人在上面看着呢。”方景宏轻轻碰了下他的胳膊，俯身低声说，“嫁娶随你高兴，反正二师兄这辈子跟定你了。”
薛煦用胳膊肘推了他一下：“我爹娘面前，正经点。”
方景宏笑着跪正了身子：“侯爷，夫人，晚辈从前混账总想退婚，今日管你们叫声爹娘，便是彻底定下了这门亲事，来日我和阿煦成亲，再给您二老敬茶。爹，娘，您二老泉下有灵，保佑阿煦身子快些好，别让他再吃苦受难。一切苦难，都由我方景宏来承受。”
方景宏再次俯身郑重磕头。
他这一声“爹娘”直接给薛煦叫红了脸，薛煦看他表情认真，也跟着磕头，磕完后两人将香插到了香炉中，薛煦说：“爹，娘，我也认定他了。”
……
方景宏搂着他的肩膀走出祠堂，正巧见到周管家寻了过来，薛煦拍了下搂在腰间的手：“松手。”
“你是怕我吓到周伯吗？”方景宏问，“周伯打理候府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不会被这点小事吓到的。”
“若是别人周伯或许不会吓到，你的话，”薛煦说，“我怕周伯会气到。”
好吧，这个担心不无道理。
方景宏讪讪地松开了他，迎上去扶住周管家：“周伯您慢点，当心别摔着。”
周管家头皮直发麻，心底生出他在讨好自己的错觉。
三人坐到饭桌前，桌上还放了一瓶酒，周伯拿起瓶子去给薛煦倒，方景宏赶忙拦他，说：“周伯，阿煦不会喝酒，您……”
说着他突然反应过来，周管家照顾薛煦可比自己认识他久，怎会不知他不会喝酒，于是打住话语。
“这个米酒是老奴酿的，不醉人，世子可以喝几杯。”周伯笑着解释。
周管家给薛煦倒完，又去给方景宏倒。
方景宏拿过酒瓶说：“周伯您坐，我给您倒酒。”
方景宏倒酒的时候顿觉酒味熟悉，他看向薛煦，眼神不言而喻。
上次薛煦在外喝的酒，就是这个米酒。
“你尝尝，周伯手艺不错，”薛煦说，“以前我爹也爱喝这个酒。”
三人举杯相碰。
……
从侯爷府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晚，薛煦微醉，方景宏背他回的逍遥居。
“公子，你和三师兄去哪里了？”风津送热水的时候问道。
“出去了一趟，”方景宏从盆里拧了毛巾递给薛煦擦脸，“有事吗？”
“下午的时候太傅府来人了，”风津觑了下薛煦神色，递上折子说，“来的是李管家，他让我转告你太傅大人让你快些选定日子，过几日郑姑娘回来了好上门提亲。”
“知道了。”方景宏看都没看那折子，“放桌上，你下去吧。”
风津狐疑地把折子放到桌上。
他感觉今日公子和三师兄心情都格外好，不，应该说今晚从外面回来后心情格外好。
他关房门的时候又偷偷瞄了一眼，两人心情确实都不错，而且没被那个折子影响到丝毫。
风津下去后，薛煦脱了外衫靠在床上：“如果婚事退不掉怎么办？”
那可是首辅的女儿，之前算是下嫁，随着方景宏坐上统领位置，也算得上门当户对了。
“那我就告诉郑小姐我喜欢男人。”方景宏说。
薛煦道：“好，那就告诉她你喜欢男人。”
郑妍外祖父家住的比较远，待到她归京已是七日后。
方景宏一个外男实在不便约未出阁的女子出门，便拖瑞王去请了晨曦公主帮忙相邀。
却不料郑妍途中受累，回来便病倒了，邀约时间只得往后推。
这日方景宏休沐，原本两人约了梁蘅和褚辰昱一同泛舟游湖，却不想薛煦一早喝完药后，便开始昏昏欲睡起来。
“二师兄的错，昨晚把你累很了。”方景宏轻柔地揉着薛煦腰间几处穴位说。
“闭嘴。”薛煦困得有点睁不开眼睛，阖眸靠在方景宏身上，“我小憩一会儿就好。”
“困了就休息吧，我在这陪你，”方景宏说，“你先睡会儿，我去让风津给大师兄捎个信，我们不去了。”
“没事，我睡一会儿，等会你记得叫我。”薛煦要坐起身，被方景宏按住了身子。
“乖，听二师兄的，今天不去了。”方景宏哄着他，“或许咱不去还可以成就一对好姻缘。”
“好姻缘……”薛煦喃喃重复一遍。
“对啊，以瑞王对大师兄的攻势，我看早晚会成。”方景宏说，“你就没发现么，大师兄已经没那么排斥瑞王了，或许将来，大师兄会为瑞王留下来也说不定……”
肩上呼吸变得平稳，方景宏摸着薛煦的脸宠溺一笑：“睡吧。”
他轻柔地将薛煦放到床上，起身出门叫了风津，吩咐道：“你去跟大师兄和瑞王说一声，就说我昨夜没休息好，今日不去了，改日再给他们赔罪。”
风津将消息带到的时候，褚辰昱已与梁蘅等在客栈喝了一盏茶。
听风津说完，褚辰昱在心中赞了一声方景宏：“好兄弟！”
他以为方景宏是为了给他创造与梁蘅独处的机会。
梁蘅听完皱起眉：“是子安哪里不适吗？”
“怎么会是子安兄哪里不适呢，”褚辰昱抢着说，“若是不舒服承明肯定叫你过去了。”
梁蘅想想是这个理，褚辰昱继续说：“以承明那生龙活虎、恨不得一拳打死两头熊的样子，我猜不是他没休息好。”
至于是谁没休息好，不必再言明。
褚辰昱说：“还有，大晚上的为何没休息好，也不用我多说了吧。”
梁蘅斜睨了他一眼，便让风津回去了，他则起身要回楼上。
“哎，你干嘛去？”褚辰昱快速起身，伸着胳膊拦在他面前，“大好春光的，你该不会也要回去睡觉吧。”
门外阳光明媚，虽有点热，却是游湖最好时节。更何况只有他们两人，他说什么也不能让梁蘅离开。
“我不睡觉，”梁蘅无奈地说，“我给人约了看病，我去拿工具。”
“别想骗我，你今日分明与我们约的游湖。”褚辰昱说。
梁蘅是没约今天，但是提前去也无妨。
他说：“王爷还是自便吧。”
“自什么便，他们不来就算了，”褚辰昱一把拉起梁蘅衣袖往外走，“本王都在你面前了，你还想爽约。再说，六哥的画舫最是别致，我都已经找他借好了，你不来也太不给本王面子了。”
“王爷先松手。”梁蘅被他拽出了客栈，已经有行人在往这边打量了。
他用力挣脱，褚辰昱手握得更紧了，他回头说：“松手可以，你与我一道去游湖，我就松开你。”
再往前就是闹市了，人更多，梁蘅叹了口气：“松开，我跟你去。”
褚辰昱这才心满意足地松开他，笑着说：“早这样不就好了吗。”
……
二人离开不久，阿远的身影从一面墙后走出。他看着二人走远后，也转身朝另一条街道走去。
这是一条雅集街，汇聚了京城大部分的书坊，许多古玩字画在这里展览拍售，文人雅士最爱来这里。
方茂也不例外。
不过他没什么私房钱，平日过来最多的就是观看。
今日他看到一副前朝文豪大家沈时兴的亲笔赋文，虽爱不释手不可得，但也一饱了眼福，还是很知足了。
只是可惜了贵宝被那些满身铜臭的商人拍走，真真暴殄天物。
回去路上，方茂连连摇头。
忽然，身后传来叫喊声：“别跑，你给我站住。”
方茂回身，一个灰头土脸的人在前面跑，眼见着要撞到他，电光火石间，方茂急忙后退两步，堪堪躲开。
又一个禁军装扮的人紧追而来，这人方茂见过，是跟方景宏一同回来的同门师兄弟。
他记着他叫阿远。
只见阿远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往前一掷，银子重重砸到前往奔跑的那人腿上，那人腿一软，摔倒在地。
阿远快速上前按住他：“叫你还跑，把荷包给我交出来。”
“大人饶命，小的知错了。”摔倒的人将荷包双手举到头顶，不停认错。
阿远拿过银子，在手里掂了掂，银子没少：“看你态度端正，放你这一回，再有下次可饶不了你了。”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那人不住道谢，连滚带爬跑了。
阿远拿着荷包回身欲折返，正巧看到一旁的方茂大人，走过去俯身行礼：“小的阿远，见过太傅大人，刚才冲撞了大人，还望大人恕罪。”
方茂摆了摆手：“无妨，你也是在履职行事。”
“多谢大人体谅，”阿远说，“今日二师兄休沐在家，我去给失主送完钱包还要去买些菜回去，就先告退了。”
“等一下，”方茂喊住他，“你说承明今日休沐？”
“是的大人。”阿远抬眸问，“大人是有话要小的带给二师兄吗？”
方茂思忖片刻说：“不用了，你去忙你的吧，我左右无事，过去看看他好了。”
这阵子方景宏一直忙的见不到人，他让管家送过去的折子也一直没个回音，索性方景宏在家，现在过去跟他商量商量。
看着方茂离开的背影，阿远一边唇角挑起，露出狞笑。
他走到无人处，方才那个抢钱的贼走出来：“官爷，小的演技还可以吧？”
“不错。”阿远知道他是在索要报酬，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抛了过。
抢钱的人迫不及待拿出几枚，用牙齿咬了咬，兴奋地说：“谢官爷大人，下回有挣钱的好事，记得还找小的。”
阿远敷衍地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