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舒窈先是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左黎，后背瞬间嗖凉，连脊梁骨都僵硬了。好一段时间没见左黎了，现下学校到处都是摄像头，左黎也不敢把她怎么样。江舒窈伸手要去夺那饭卡，左黎快速将卡往身后一藏，“小丧巴，请我喝瓶水呗。”

彼时单丹丹跟翟千暮相继从食堂出来。

江舒窈缄默，左黎从她脸上看到了不情愿，也没继续追问，背过手捏着饭卡，围着江舒窈转圈，又开始提那档子事，“就你妈那点破积蓄，赔给我们家都不够我交一学期美术学费的。还有你们家那间漏水的破房子，挂在中介那，降价降到最低都卖不出去。”

左黎像说笑一样说着这些，江舒窈却听得字字诛心，喉咙仿佛被针线缝上了般，又痛又痒又干燥，愣是挤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她只能抿紧双唇，看着左黎将饭卡举过头顶迎着光，那戴在左黎手腕上的她母亲的遗物，冰种手镯此刻也被正午的日光照得清透冰灵。

江舒窈看着左黎捏着自己的饭卡走向小卖部，从冷柜里拿了三瓶茉莉花茶，老板计算完价格，在刷卡机上按下金额，左黎挥动饭卡刷过去，刷卡机发出刺耳又密集的滴滴滴声，是饭卡钱不够。

左黎拿开饭卡，很无奈地把其中一瓶茉莉花茶放回冷柜里，换了一瓶廉价一点的矿泉水，再示意老板重新算账刷卡。

卡机“滴”一声刷完，左黎抱着三瓶水回来，先将饭卡还给江舒窈，还冷嘲一句：“你不会充一次饭卡只充10块钱这么寒酸吧，买瓶水都不够。”接着相继把手里的一瓶茉莉花茶分给了翟千暮，廉价矿泉水则给了单丹丹。

左黎拧开自己那瓶茉莉花茶喝了一口，继续冷嘲道：“也是，靠你姐姐养压力还是蛮大的，也不知道你姐姐赚那碎银几两的时候要被多少人压着呢。”左黎表示很同情，但又忍不住嘲笑出声。

一旁的单丹丹也捂嘴笑了出来，此时，有三两同学刚好从她们身旁走过，嘴里有说有笑，不知道谈到什么，都开怀得很。江舒窈却把那笑声带入到了左黎跟单丹丹嘲笑她的氛围里，内心羞愧不已，只有翟千暮握着那瓶茉莉花茶看着她皱眉沉默。

左黎依旧不依不饶地说着让人难堪的话：“保不好啊那些压着你姐姐的人里面就有我们学校谁的爸爸呢，或者谁的爷爷，舅舅，叔叔，继父，二姥爷......哈哈哈哈。”

江舒窈咬着牙，眼眶红得像充了血，面对左黎这些无厘头的羞辱，她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懦弱得无言以对，她并不理亏，可是就是不敢顶她的嘴。

如果她能有姐姐一半勇敢暴躁，巴掌估计已经抽到左黎嘴上了。

左黎靠过来，又喝了一口茉莉花茶，盯着江舒窈红红的眼眶，故做同情，“你也别太伤心，我也是开个玩笑。但我前几天的确在街道上听说，你姐找了个很有钱的男朋友，供你上高中的钱不会就是这样来的吧。哎呀，也不知道谁家男人这么倒霉，找了双破鞋穿。”

语音刚落，陈意就从食堂出来了，左黎瞥眼收了嘴，盖上茉莉花茶的盖子，撒手带着两人撤了。

江舒窈始终没有跟陈意说她跟左黎之间的那些矛盾，哪怕她现在已经把陈意当做最好的朋友，还是不愿把这些伤疤揭给她看。

首先陈意在这些旧事上本就帮不上什么忙，江舒窈也怕她的直性子会跟左黎她们挑起冲突，这样对谁都不好。再来就是自己已经很难堪了，她是真的很怕会失去陈意这样一个朋友。

而陈意也很默契的始终没有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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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翟千暮跑到八班的教室来找陆羡匀，十三班的课程安排跟普通班的不一样，他们一周有几天上午上文化课，下午去画室上专业课。

翟千暮从连廊那头走过来的时候很是惹人注目，上午还是穿着一整套校服的她，下午已把校服裤换成了百褶裙，上身的白色校服衣摆扎进百褶裙了，修饰出窄小的腰身，脚踩一双英伦小皮鞋，背着个英伦背包，手提着个工具箱。

不少人趴在窗台上看她，有人抱着垂在窗户旁边的窗帘布道，“这窗帘可是翟家捐赠给咱们学校的，瞧瞧这质感，这质量。”

女生们则是羡慕，说她皮肤好好，腿好直。

翟千暮性格不错，人也温柔，路过其他班被不认识的同学喊了名字也会笑着点头回应你好。

“加个Q.Q呗翟同学。”

翟千暮摆摆手，笑得尬尬的：“下次吧。”

“我关注了你的校园网账号哦。”

“谢谢你。”

一路走到八班她触足在门口，伸手敲了敲陆羡匀的桌面，将人喊了出去。江舒窈这个角度透过窗户能看到他两站在连廊谈话的身影。

陆羡匀双手扶住栏杆，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栏，而翟千暮侧身看他，嘴巴一张一合说着什么听不清。

几句话过后，翟千暮把工具箱放到地上，放下一边肩带将书包顺到胸前，从里面拿了一张对折的纸出来，紧接着又拿出了钱包，打开，抽了一张十块的纸币对折夹在那张纸里头，递给陆羡匀。

最后从包里拿出一瓶茉莉花茶，陆羡匀点头依次接在手里，在接茶的时候把目光投向翟千暮的脸，很认真的盯着她看。那眼神江舒窈不知道怎么形容，有点像中午她在食堂看到的那位米奇男同学看那位米妮女同学的眼神。

她只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迅速缺失，整个人变得空空的。本来她跟陆羡匀就不是一个维度的人，她所渴望的又何尝不是别的女生渴望的呢，她又凭什么感到失落。

上课预备铃打响了，翟千暮提起工具箱挥手道别。尽管有距离，江舒窈还是看到了她背包拉链上挂着一个海贼王路飞的挂饰。

几周前，江舒窈被陈意带去吃酸汤面，逛了一小会街，她在一家精品店也买了一个路飞的挂饰，她不敢那么张扬的挂出来，只敢系在钱包的拉链上。

她总是这样小心谨慎，生怕被别人看出点什么。这么多人喜欢one piece，一个小小挂饰而已，谁又会通过这个猜到她的小心思，就像此刻翟千暮拉链上挂着的路飞挂饰，谁又会去猜她是自己喜欢路飞，还是因为谁才喜欢的路飞呢？

陆羡匀回到教室，将那瓶茉莉花茶放在课桌上，从桌肚里拿出了物理课本。这节是物理课，江舒窈没什么心情，她视线透过两排人中间的间隙，刚好看得到第一排陆羡匀桌面左上角的茉莉花茶，还有他支在课桌边缘的一截手肘。

走了一会神，又继续逼自己听课，手里握着的签字笔却不受控制地，在物理书空白处写下了LXY三个字母，又怕被谁看到，迅速将其涂成了一个黑色的长方形。

同桌胡丰科换了个姿势继续睡，物理老师的塑料普通话很是催眠，江舒窈连打了几个哈欠，支着下巴看黑板上面的物理公式。

半节课过去了，前桌回头敲了敲她的桌面，将一张对折的纸放到她桌面上，然后是一瓶茉莉花茶，这两样东西把江舒窈的困意打散了。

前排的陆羡匀视线透过两排人中间的间隙朝后看，确认东西传到她手里后，才安然收回视线看黑板。

江舒窈慢了半拍，往前看的时候没有对上陆羡匀的视线，但还是看到他回了头。她镇定住，脑海快速回放了一遍先前连廊上的画面，才去打开那对折的纸，入眼的是一张10块的纸币，还有一行娟秀的字，是用彩笔写的。

【江同学，饮料折现的钱希望你收下，我代左黎向你道歉。】

没有落款，这行字江舒窈看了好久，内心情绪很复杂，一方面她跟左黎之间的事情本轮不到翟千暮来道歉，她从那张10块的纸币中又看到了羞辱感。再者，翟千暮把这些东西给到陆羡匀，让他传达，又是怎么跟他描述她跟左黎之间的冲突的？如实说？亦或者添油加醋了？那陆羡匀又会怎么看待自己？

觉得厌烦？无语？或者同情？

江舒窈越来越怕面对这些东西，参与了单丹丹进来就算了，现在翟千暮也参合进来了，而江舒窈最不愿意看到的是陆羡匀也参进来，这样会让她的心更无地自容。

看着桌面上那瓶茉莉花茶，瓶身早已没了水雾，常温，应该就是中午左黎买下分给翟千暮的那瓶，她没有喝，加上钱跟纸条一并送了回来。这让江舒窈越想越羞愧，不知翟千暮为何要这么做，是出于好心还是故意，10块钱，本就与她无关，真不值得她这样的人物来大费周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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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傍晚，校园网异常热闹，一个匿名账号发了一张下午时陆羡匀跟翟千暮站在八班连廊前谈话的照片，发帖时间是下午两点多，就是他们交谈结束不久。动态经过了一下午时间的发酵，才得以在傍晚的时间蓬发成了热帖。

该照片镜头似乎是从七班窗户的方向拍过来的，正巧把翟千暮的脸拍了个正着。百褶裙摆下是一双修长笔直的腿，她含蓄地抱着包，半仰着头笑着跟男生说话，而陆羡匀侧身看她，手里拿着那瓶茉莉花茶，指尖嵌着那张对折的纸。

有人评论。

【送的情书吗？】

【哇靠，这么直白把人叫出来送情书，是不是还告白了？】

【原来他喜欢喝茉莉花茶啊。】

这些评论的时间都是下午三四点的了，现下已陆陆续续被新的评论覆盖。

晚自习前，陆羡匀的桌面摆满了茉莉花茶，每瓶瓶底都压着一张对折的纸条，有一瓶瓶身还系了个粉色丝带蝴蝶结，混在其中，很是违和。

陈意作为陆羡匀的同桌烦都要烦死了，总是不断的有女同学过来，从前门探头问：“同学麻烦问一下陆羡匀是不是坐这？”

“是啊。”陈意被那些来送茉莉花茶的女孩子扰得，都想替陆羡匀写个名牌摆在他桌面上，好供过来送这送那的同学一目了然。

以前初中跟陆羡匀同校，就知道他这人招女孩子喜欢，没想到太受欢迎了，也容易招人嫌弃，招人厌烦。

陈意不耐烦地灌了两大口茉莉花茶，此时，陆羡匀回到教室，触足在桌前，看了一眼自己桌面上的茶，又盯着陈意手里拿着的那瓶。

意姑娘一口茶咽下喉，“干嘛，我喝的可不是你那些，这窈窈给我的，她不爱喝茶。”

懂了，是中午翟千暮给江舒窈的那瓶呗。

陆羡匀收回视线，用手臂把茶都推到一边，腾出位置放书包，纸条也没看，掏出手机拨了纪梵的电话，响铃两声挂断。

下一秒纪梵吼着就从七班后门过来了：“你有病啊，这么近打我电话。”

陆羡匀下巴点了下那堆茶：“喏，都是你的了。”

纪梵看到了商机，双眼睁得圆亮圆亮的，这要是放在二次元，瞳孔就是两个钱币的符号，他搓搓手道：“那我可不客气了啊。”一瓶接一瓶地往怀里抱。

陈意咂咂嘴，“瞧你那点出息。”

纪梵把那堆纸条推给陈意：“这些就给你，水给我，一瓶卖两块我这都能卖十几二十块呢。”

陈意伸手摸了一下那沓纸条，挺厚的，校园网的热门动态她也看了，开始调侃陆羡匀：“你在一中，可比初中时更遭人议论啊。”

对，她用的措辞是，更遭人议论，而不是更受欢迎。

陆羡匀没理她，被人议论也好，受人欢迎也罢，他早已习以为常。将桌面上那沓纸条抓成团扔进挂在课桌侧旁的垃圾袋里，陈意继续调侃他：“你看看呀，咱们班这些低下头去看手机的人，基本都在看你今天下午走廊跟翟姑娘交头接耳那段小故事呢。”

嘛？小故事？又一部流浪少爷回归豪门后腾空出世？

陆羡匀回道：“哪有交头接耳，正常距离交谈。”

“哦~”陈意拉长着尾音，不太相信。“那你送她回家呢？又是出于什么距离？”

“回家？”陆羡匀疑惑了，他哪有送过翟千暮回家。

陈意看他表情似乎不记得事了，“上网看看呗，照片都有了，可不是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