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意一米七的个子，加上她的发型，配公主裙的着装风格，确实不太搭。

缄默半晌，陈意没回江舒窈的问题，继续坐在下铺发了一会呆，江舒窈嚅唇试图问她这是怎么了，陈意就机械般地摇摇头说没事，随后起身取了衣服去洗澡。

她今天洗澡放的音乐也是异常反常，是重金属音乐，音量也比平日的高，隔着一扇门都觉得很响。

洗了将近一个小时，一开始还能听到哗哗水声，越到后面就只剩下重金属音乐声了，江舒窈不太放心，下床去敲门。里头的陈意听见敲门声之后把音乐关了，算是回应。

江舒窈又在门外问了两句，陈意这才磨蹭着开门出来，眼眶红红的，齐肩的短发被浴帽盘罩在后脑勺，可以看到她左边的耳垂又红又肿，还戴着一个耳钉。

她手里端着的脸盆装的是那件白色公主裙，此时已是破破烂烂，被撕成了好几块，蕾丝花边耷拉在面盆边缘垂落下来，像一出沧桑的闹剧。

眼前这副出其的画面，令江舒窈的心不由得咯噔了下，瞳孔也怔住了，心想着：她今晚去打耳洞了？而且还只打了单个？不过这件裙子确实不适合她，扔了也不可惜，只是撕烂了是怎么回事？

“你这是怎么了？”江舒窈视线在陈意端着的盆跟红肿的左耳垂上徘徊。

陈意没看江舒窈，也没说话，错身到阳台把裙子倒进了垃圾桶里，嘴里还念叨了句：“地摊货。”陈意不是个爱慕虚荣的人，竟也会念叨出这种话来。

江舒窈一连追问了几次她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陈意硬说没事。

周末留宿虽然没有平时管的严，到点了宿管阿姨还是会来查寝，陈意没填留宿登记表，若是被发现寝室突然多了个人，难免会被上报到尤永富那里去。江舒窈事先熄了灯，宿管阿姨见状也只好在外面点了下她的名字，没进来查。

查过寝后，两人都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听着陈意那头被子的窸窣声，江舒窈想聊几句助助眠，但想到陈意今晚的心情，可能也不愿意搭理自己，纠结了下要不要开口，下一秒，僵硬的气氛就被陈意打破了。

黑暗中陈意抬起头来，扶着床边的栏杆问，“我今晚跟你睡行吗？”

啊？江舒窈也猛然抬起头来，盯着陈意的黑影看，懵了小两秒，点头。

陈意抱着枕头翻过来，睡在外侧，单人小床睡两个人有点挤，江舒窈挨紧墙面，侧身尽量让空间大一点，陈意也侧睡背对她，两人都不动了，黑暗与空气陷入了比先前更僵的局。两人就这样一直维持着同一个睡姿，直到入睡。

次日，一觉醒来，陈意满血复活，仿佛昨天的她是上个世纪人，跟今天一点也不沾边。

江舒窈醒来的时候她已经洗漱完毕，坐回了自己床上，正咔咔吃着薯片看小说，见江舒窈醒了，便立马手舞足蹈地开启了精彩小说情节分享模式。

时间还早才七点半，江舒窈本想着再赖一会床的，岂料直接被陈意揪了起来。

“赶紧洗漱学习，你不是立志要考前排吗？”

闻言，江舒窈即刻醒神，她留宿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能多点时间复习复习。八班的座位表是按成绩排的，只要月考考好点，超越一部分人，下个月排座位就可以上前一排，甚至上前好几排，一方面正好以此来摆脱胡丰科那个烦人的同桌。

另一方面则是，离陆羡匀可以近一点。

“赶紧下去洗漱，发什么呆呢？”陈意一边把薯片盖子塞好，一边说：“哦，担心没人给你补课是吧，讨好我啊，我给你补，不收钱。”

意姑娘一边说这话，又一边赶鸭子一样赶人下去洗漱，是一副恨不得立刻原地就给人补课的模样。

周末学校图书馆要九点才开门，她们八点一刻就到了。两人抱着书本站在楼梯口拉起的红线前，是真的来太早了，只好先找个地坐坐。

江舒窈把陈意带到了实验楼区的小道，坐在她初入一中校园那天吃全麦面包坐的那个长椅上，侧旁的那颗紫荆花又长了一些新叶子，能隐约听到有人在弹致爱丽丝钢琴曲，还有美声。

音乐生教室就在实验楼某一层，这片区安静，每天练歌也不至于打扰到其他人，当然也不会被别人打扰，是块宝地。

悠扬沁人的音乐声中，江舒窈仔细地观摩起四周来，原地缓慢转了一个圈，最后目光锁定实验楼二楼的阳台。那天陆羡匀大概就是站在那个位置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跟左黎闹把戏的吧。

想到这，江舒窈心头顷刻间变得沉重起来，眼睫跟着轻颤了两下，原以为离开了是非地，一些事情就会被岁月抚平，就算是心灵深处那道伤疤，只要自己不揭，它就会一直慢慢暗淡下去，直到没有人再提起。

可江舒窈心灵深处那道疤偏偏掺杂了左黎的影子，她一出现，伤疤自然毫不费力地就被揭开了。

被左黎冠上杀人犯女儿的标签，江舒窈只希望不要被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因为她百口莫辩，但也总是担心，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别人会怎么看她，陆羡匀又会怎么看她？

如果又不幸，被他知道了杀人犯的女儿喜欢他，那得成为多恐怖的故事呀。江舒窈无法控制左黎，但她又庆幸自己能控制喜欢一个人的心意，让它变得像星星一样，永不张扬，就这样安安静静埋在夜空里，闪一点点光，只照自己就好。

“又发什么呆呢，赶紧过来，我给你制定这个月的学习计划。”

江舒窈从陈意的唤声中回过神来，陈意不愧是陈意，此时已经拿出了好几张表摆在长椅上了。有班级座位表，班级成绩排名表，还有一张详细到班级每个人的单科成绩表，她将三张表理在一起，用草稿本压着，慢条斯理地解释。

“我是副班长嘛，当然要随身携带几份名单啦，方便了解班级同学具体情况。”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班主任呢。

陈意用笔头在江舒窈班级排名的位置来回画着圈，边说，“要上前排，最重要的是把班级名次提上来。以你中考成绩排的名次，能进步的空间是巨大的。”

江舒窈边听边嗯嗯应着。

“对了，以后你打算选文还是选理呢。”陈意把目光从表格转移到江舒窈脸上。

面对突如其来的选科问题，理科江舒窈是很糟糕的，也只能选文，但是未来能不能考上大学，要考什么大学，或者想读什么专业，她是真的没头绪。如果硬要追问以后有什么打算或者有什么很想做的事情，大概是开一间花店吧。

母亲江美生前很爱种花，院子里总是摆满大大小小的花盆，种着各式各样的花，也正是因为这些花，每次父亲过来的时候闹的动静就特别大，他讨不到钱的时候就随手砸花盆。

纵使每天两姐妹放学回来院子已经打扫干净了，看着少掉的花盆，就知道今日秦宗利来过。江舒窈总想着等自己长大了，有钱了就带着妈妈去一个新的城市，再给她开一间花店。

“选文吧。”江舒窈说。

陈意点头，目光落在单科成绩表上，“目前提高名次唯一的办法就是，攻略你的这些弱项科目，”陈意边说边在草稿纸上写下，物理，化学跟历史。

“你看看，你这几科分数太低了，这次月考在月底，我们高中新课程暂时学不了多少，考试的考点肯定都集中在初中学过的知识点上，所以从这几个科目下手，你要是一提上来，每个科目就算提20分，你这就有60分了，前进两排绝对没问题。”

江舒窈觉得她分析得很有道理，连连点头。

“OK，等今天补课结束了，我带你去吃一家独门的酸汤面，怎么样？”陈意突然插了一句题外话。

学习嘛，肯定要苦中作乐一下才好，江舒窈点头应道：“那你带我去，然后我请你吃？”

陈意：“也不是不行。”

因为制定学习计划的事情，导致她们错过了图书馆开门的最佳时间，彼此二楼跟三楼好位置都被其他同学占了，陈意只好拉着江舒窈上了四楼。

江舒窈第一次上来，抚过楼梯上的实木扶手，一步一步踩着跟其他楼层都不一样的瓷砖。仿佛在踏进一个自己未知又渴望了解的领域，总之与陆羡匀挂钩的任何东西，在别人看来是多么平常的存在，却让她试探得小心翼翼。

四楼七千册书，大玻璃墙，充足的光线，让人豁然开朗，书架的摆放，仿佛连书桌的安置都颇有讲究，已经不能用简单的气派两字来形容了。

四楼人也多，都是上来看杂志的，刚进门左边的一长排书架放的全是《青年文摘》《读者》《疯狂阅读》等一系列那个年代最盛行的期刊杂志，书架边上还堆绑着准备拆封上架的最新刊，连时尚杂志都有。

陈意把江舒窈拉到最角落的一个书桌前，放下背包。江舒窈的目光始终是没停止打量着这里的一切，每个书桌都配了阅读灯跟绿萝，就算是比较角落的位置，也不会因为缺乏光线问题而影响阅读或学习体验。

不少同学过来这边学习，实际是假公济私，给自己的电子产品充电，四楼装的wifi楼下两层都能收到信号，部分人并非是来学习，而是躲在这安静的氛围里玩手机，网上冲浪，或者看网络小说。

当然这件事情很快就被学校严重点出来整改了，就在周一的升国旗的时候。刚开学第一周升国旗，领导要讲的事情特别多，时间直接占到班会课去了。底下不少学生站不住了，有低血糖要晕倒的被带去了医务室。

其中就包含了江舒窈，高一年级才结束军训没多久，身体素质相对于高二高三来说还是在线的，久站引起身体不适被送去医务室的人相对比另外两个年级的要少。

晒着八点多的太阳，江舒窈额头冒了不少汗，脑袋感觉越来越轻，嘴唇泛白，看主席台上讲话领导的人影似乎拆分成两个，晃来晃去的，她想回头去找陈意，却发现她不在队尾。

排在江舒窈后面的女同学看出异样，问她是不是不舒服，江舒窈的头好像重到自己点了一下。

女同学扶着她去队尾找班主任，班主任又找陈意，有人说陈意去医务室了。尤永富又只好招手喊班长，“帮人送到医务室去，交给陈意，赶紧回来一会领流动红旗。”

江舒窈在恍惚间听到了那个单音节的冷冽“嗯”声。除了脑袋有点重，视线都瞬间清晰了。

刚扶自己出来的女同学松手归了队，下一秒手臂又被另一只手扣上了，隔着校服衣袖，都能感觉到那人的温度，还是那股清新的味道，像风油精一样让她顷刻醒神。

陆羡匀扣着江舒窈的胳膊往医务室的方向去，问了句，“没吃早餐吗？”

江舒窈不敢抬头看他，盯着路面，点点头，今天宿舍她值日，时间来不及，买了早餐放在桌肚里，本打算升旗完回去在吃的，没想到领导讲话讲了那么久，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医务室在高三教学楼一楼阅览室旁边，彼时那边人满为患，学生会的同学已经取来红色胶凳，摆在门口供过来的学生休息，校医给她们每人都冲了半杯葡萄糖水。

好巧不巧，左黎居然也在那里，她端庄地坐在红色的胶凳上，马尾束在脑后，接过校医递来的葡萄糖水，还轻轻点头致谢，画面礼貌又恬静，完全看不出她这个人内心还有阴暗的一面。

左黎双手捧着纸杯，小口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