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一声利落的枪响，跑道上的运动员离弦的箭一样飞了出去，程顺俏皮的冲顾念寻挑了下眉，然后飞快的拉着丁傲遁了，到下面给张扬加油。

顾念寻还愣愣的，看着林暮声和程顺示意，然后在自己身旁的台阶上坐下，自顾自地说：“也没有小朋友和我玩。”

仿佛被他牵引着，顾念寻迟钝地问：“所以你来找我了？”

班上的同学爆发出如潮的欢呼，纷纷鼓掌冲隔壁七班竖中指。张扬一百米拿了第一。

顾念寻稍稍侧了一下身，后仰着从后面的几捆矿泉水里拿出两瓶，一瓶抛给被情绪高涨的几个男生抱回来的张扬，一瓶递给林暮声。

六班和左左右右几个班的女生都在暗戳戳往这边瞅，有几个甚至拿着零食过来，小声问着：”学长···你吃巧克力吗？”

“奥我不吃，”林暮声摆摆手，“谢谢。”

几个女生羞涩的推攘着跑回班里了，林暮声看顾念寻一直不说话，凑近问：“你昨天买的零食呢？”

“扔了。”顾念寻眼也不眨的瞎扯。

“你口袋里有。”林暮声提醒。

“不该看的别看，”顾念寻偏过脸：“你怎么不回你班？”

他凶巴巴的样子实在可爱。林暮声拧开矿泉水灌了一口，才说：“我是志愿者，得随时待命帮忙收拾场地。”

志愿者不用参加任何比赛项目，但是是志愿者和不回自己班实在是没什么关系，顾念寻干巴巴的哦了一声，还想继续呛他，一转头连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所以你为什么不回你班？”

“想一起看比赛，”林暮声轻轻道，“还想要其他理由吗？”

轻轻的一句话仿佛石子掉入湖泊中，激起一圈圈绵延的波浪。顾念寻拧了下眉，然后别扭的蓦然轻轻笑起来。

“报了什么项目？”林暮声问。

“三级跳，还有三千米。”顾念寻无奈的撇撇嘴，看着林暮声微微讶异的神情了然一般解释：“班里没人报，小刘让抽签选倒霉蛋。”

林暮声笑了：“抽中你了？”

顾念寻缓缓地递给他一个想刀人的眼神，不一会听见他问：“你可以？”

“当然不可以。”顾念寻狡黠一笑：“丁傲揽了这活，他拍着胸脯跟我说拿冠军绰绰有余。”

说话间，班上响起一阵骚动，丁傲被张扬和几个男生搀扶着一步步上台阶，到顶层直接一瘫。顾念寻连忙起身让空，问着情况。

“念哥~”丁傲哭嘤嘤的：“我跳远戳到脚扭伤了~”

顾念寻蹲下查看他的伤情，在肉眼可见肿的很高的脚腕上碰了碰，丁傲嘶嘶的缩着脚，不一会就听见顾念寻说：“在这别动了。”他转头和张扬对上，说：“扭伤的药膏有吗？不然就得抬去医务室了吧？”

林清嘉优美的声音从主席台音响流出：“请参加三级跳远的同学到入口处检录，请参加三级跳远的同学···”

“校医回去拿药了，一会就来治。”张扬张望了两眼主席台，说：“三级跳检录了，你快去。”

“行，你看好他，下午的三千米我自己上。”顾念寻脱下外套原地转了转，最后塞给林暮声，迟疑着张张嘴：“额，你自己在这···”

话还未说完，主席台上的声音再次响起：“请参加三千米长跑的同学到2号入口处检录，请参加···”

“操。”顾念寻气笑了。

“刚想跟你说，”张扬也笑：“你记错了，不是下午。”

他也脱下校服想扔给在地上躺尸的丁傲，下一瞬林暮声从看台上起身，抱着外套对顾念寻道：“我替你上。”

看台上爆发一阵阵惊呼，顾念寻站在足球框旁边的跳远场地，遥遥的冲三千米起点处一望。

两个身形高挑的少年并排站着，有种鹤立鸡群的既视感。

“哟，这位兄台看起来好生面熟哇，”何诉笑着撞林暮声肩膀，小声道：“哪门哪派——也是来帮媳妇儿跑的？”

“3000？！”何诉在角落惊出声，胸口贴近徐迟，压低声音问：“不是宝贝儿，你昨天跟我亲几分钟就喘不上来气儿，今天你跟我说你跑三千？”

徐迟羞得恨不能立马捂上他的嘴，何诉看人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直接提了人上看台，到九班问：“谁是班长？”

几个女生小声的跟何诉说：“是薛高···”

不一会儿何诉就看见一个戴眼镜的长茄子脸慢悠悠走过来，“我是，有什么问题吗？”

“你让一个这么瘦小还生着病的人去跑三千，你说你什么什么问题？”何诉丝毫不客气：“如果不是故意刁难，我建议你去看看脑子。”

“徐同学说了都可以，”那张茄子脸的眼睛眯了眯，嗤笑一声：“原来我会错意了，看来不是都可以。”

那长茄子过完嘴瘾就忙不溜的离开了，何诉低低的骂了一声：“草，他妈的，我去跑。”

徐迟仰起头张望他一眼后又垂下来，反驳：“我可···”

“你什么？你可以？”何诉反问，也顾不上说教他了，只贴近他耳边，慢腾腾的吹一口气，道：“一会儿看看你老公多帅。”

徐迟一听这种流氓话就要跑，何诉逗够了，连忙止住：“好好好，我不说了宝贝儿。”

林暮声浅浅皱了下眉，轻飘飘瞪了一眼何诉，才道：“比比？”

“你今晚表白，”何诉压低声音：“那我自然不能抢你风头啊。”

长跑没有预备铃，只听“嘭”一声枪响，林暮声飞快地跑出去，“你能追上再说吧。”

“哎哟我！你等等！我一会还得跑4×400！我他妈真是要面不要命，当时怎么没跟你一起报志愿者得了！”何诉在后面追着，不一会儿两人又并排，在跑道上无疑是赏心悦目地一道剪影。

“那你也赢不了。”林暮声深深的喘了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行行行，今天你最大，行吧。”何诉跑着，串了跑道撞了撞他的肩膀：“晚上联谊晚会，你加油哈。”

顾念寻三级跳的队伍按号码成一对被带入场地，问了一圈才了解没有几个知道怎么跳，只是听说过。会跳的几个体育生皆是一副鄙夷不屑、拽上天去的表情，更不会和他们说。

好巧不巧顾念寻排在一号，现下站在红线外十步的跑道上有点犯愁。

“到底怎么跳啊，你稍微说一下也行啊。”顾念寻直率的问。

坐在沙坑外、头顶有遮阳棚、眼上戴黑墨镜的一个体育生教练嘎嘎笑起来，似是觉得顾念寻这种不会没听说还照样敢报的小白很有趣，爱看这种笑话，笑嘻嘻道：“不会三级跳你来这干嘛？”

“来玩玩。”顾念寻烦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个箭步冲上去，照猫画虎的跳了三步。

“哎——”那教练拍拍手，大着嗓子拐着弯：“零分——”

“为什么。”顾念寻语气有些不悦。

“哎，不告诉你~”那人又嘎嘎笑起来，嗓音沙哑像鸭子一样，旁边拿着塑料锹帮忙填沙的体育生也在笑，毫不避讳的往顾念寻身上投来打量的目光。

突然一阵踏地声席卷而过，顾念寻扭头，只见跑道上，成群结队的男生堆中，林暮声正富有频率地摆着臂，轻快的跑着，两条长腿在眼前晃，跑姿矫健又优美。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林暮声扭过头来了。

那目光中夹杂的东西顾念寻看不清，也看不明白，只一会儿，他复回过头，继续跑了。

一到看台那边声音就整齐又汇大，全都在喊“林暮声加油”“何诉加油”。

顾念寻没再问，转身，回队伍后面去了。

体育生等他们比完再比，大概是怕他们不会的看一眼就会了。等到前面几个同样不会的拿了十几个零蛋灰溜溜的到顾念寻后面时，又轮到顾念寻第二跳了。

“都不会呀看来是，”那教练还在浇冷水，“那最后谁有成绩就有几名。”

“敲。”顾念寻心烦意乱，看着林暮声跑完第三圈。

三级跳不就跳三步？还能怎么跳？难道是因为刚才迈的左右左得迈右左右吗？

不对。

顾念寻刚刚看着实在白无聊赖的提石子，其实在观察前面每个人的跳法，而且每个人都跳的不一样，迈腿也只有这两种方式。

电光火石般的一点霎那间将思绪填满，顾念寻心下了然。往后走了十步，然后奔跑、起跳。

完美落地。

“卧槽。”抱着楸看热闹的和负责测绘的体育生集体下沙地量米数，难以置信的跟那教练说了个米数。

“哎呦，还真会了！”那教练一拍大腿爽朗的笑起来，在成绩板上记下米数，抬头问姑顾念寻：“你叫什么名字？看你的样不像体育生啊。”

“那板上不是有名字？”顾念寻打量他两眼：“我学文化课。”

然后头也不回的去队伍后面了。

前面的人纷纷回过头问顾念寻怎么跳，顾念寻也没端架子，只道：“哪个脚离线近哪个脚起跳。”

前面似懂非懂的回过头去了，一趟下来十有八九有了成绩，不再是零蛋。

很快第三跳，也是最后一跳，顾念寻没什么压力，依旧奔跑着落地。

那教练站起身来，拿过惊呆的的体育生的卷尺亲自量着长度，一个体育生凑过去看两眼，难以置信的问：“教练——这，破校记录了？”

“厉害啊。”那教练转过身来到顾念寻面前，道：“顾念寻是吧？有兴趣加入体育队吗？”

“没兴趣。”顾念寻直截了当。

“哎你别一口气说死啊，”那教练摘下帽子在手里掂量两下：“你这种人才不用可惜了。”

“我不是什么人才，”顾念寻语气很淡，只道：“三跳跳完了，我能走了吗？”

那教练这才依依不舍的放人，顾念寻转身，没走两步迎面撞上从看台下来的张扬。

“我才想起来，三级跳你以前跳过没？”张扬气喘吁吁。

顾念寻“呵”一声：“我去你的你现在才想起来。”

“跳完了？怎么样啊？”张扬揽他的肩。

”不怎么样，让一个教练笑了半天。”顾念寻气忿忿：“最后摸索着跳的，听他们说成绩应该不错。”

“牛啊念哥。”张扬拍拍他后背：“笑你那教练不出意外是教高三的，爱和学生开玩笑。他···我靠。”

他话题一转喊出声，顾念寻不明所以，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林暮声正拐过弯道，向终点冲去。

顾念寻只觉得像箭正中靶心那样浑身震耸起来，脑袋劈里啪啦闪过一丝电流，急忙问：“他这第几圈？”

“最后一圈！”张扬喊道。

顾念寻不知道怎么了，或许是让人替自己跑三千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又或者是身体本能，头脑一热就冲上去，在足球场上飞奔，直到靠近林暮声的身影，和他一起冲刺。

看台上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叫喊声的浪潮。

“啊啊啊啊顾念寻领跑了！！！！”

“林暮声要拿第一了啊啊啊啊！”

“加油啊！冲冲冲！”

“你怎么在？”林暮声喘着粗气问。

“别管了，跑吧，拿第一了。”顾念寻胸如擂鼓，急速和人并排跑着，看人冲过终点线，看着红带在人身上纠缠着，落下来。

他也卸力，撑着手臂喘息。

不一会儿眼下递过来一只手，顾念寻笑了，握上猛地一拉，把人拉的重心不稳。

林暮声撑着膝盖环顾四周，发现何诉也已经跑完，飞快地穿过人群跃上观众台了。

跑三千米的时候在想什么？他重重地喘了一口气让自己安定下来。没想顾念寻会不会也有那么一点喜欢自己，也没想自己临时起意准备的表白会不会成功，更没想如果表白失败，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处于一个什么不上不下的境地。

只想着，再快一点吧，再快一点，那样每圈就能更早一点见到你。

后面还有不少继续跑着的男生，有了前车之鉴，不少同学都从看台飞奔下来，像顾念寻那样在人旁边领跑，不一会儿跑道上人满为患，被裁判员走下来拿着大喇叭驱赶。

顾念寻和林暮声重新上了看台，一到班里就迎来全班的热烈欢迎加祝贺，更多的是对林暮声的敬慕和艳羡。顾念寻拿过自己的大书包，把里面满当当的零食一股脑倒在林暮声旁边，郑重道：“你辛苦了，全给你。”

林暮声却不合时宜的记仇起来，慢慢道：“···不是扔了吗？”

顾念寻咳一声，撇开涨红的脸：“又捡回来了。”他说着把书包往后拽了半米，有点赌气的意思：“···不想吃算了。”

林暮声一扯他的衣角，看到他后背上1116号号码布，顿了顿说：“···想吃。”

顾念寻这才别别扭扭的坐下来，拆开一包薯片递给他。他躲避着林暮声投过来的惊讶目光，迅速的又拆开一包，拿出两片，剩下的递给前面同学，那同学笑着，同样拿出两片递给左边。

然后左边递给前面。

不一会儿郑重其事地递回来一个空袋子。

顾念寻习以为常的拿过来攥了攥，随手一扔投进旁边的垃圾袋中。

“有巧克力没？”林栖在下面的看台回过头来仰头望：“我想吃巧克力。”

“有吃的你还挑。”顾念寻嘴上不饶人，手却听话的在地上的零食堆里翻着，找出来，扬手一扔投给林栖。

“奈奈。”他叫了一声，林栖旁边的女生转过头来，甜美的笑着，同样接过顾念寻空递过来的巧克力。

还有一块，顾念寻递给林暮声：“给。”

不知怎得，林暮声看着远处，硬邦邦的说：“不吃。”

“···不吃散伙。”顾念寻看着他没转过脸，也转过脸去看着不远处，把巧克力扔进嘴里，一下下咬碎。

跑道上蹿过来一个男生，顺着台阶还未上顶，站在中间到处扫视着，像是在找人。

林暮声站起身，迅速跑下几个台阶，跟人交涉一番，转过头来冲顾念寻摆摆手：“我走了。”

顾念寻有那么一瞬间想起身想问，最后却哑然，张张嘴道：“拜拜。”

林暮声跟那男生走下去，转弯，很快消失在人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