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声回来时第一个下课铃已经响了，早批吃饭的班级已经飞奔到食堂抢饭。但奈何这次轮到他们班延后吃饭，林暮声遂先回班。

他的座位在教室后门处，进出很方便，尤其方便晚到早退翘课等一系列操作，但林暮声不怎么干这些，因此常被何诉吐槽其“暴殄天物”。

还在上自习，班里很安静，意志不坚定的同学已经在倒计时吃饭。林暮声轻轻打开门，何诉正以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架着笔看卷子，看来是遇到了棘手的问题，眉毛快拧成了麻花，完全没看到林暮声回来。

等林暮声坐下后才抬抬头，说：“你回来了啊，心情不错嘛，哎你快给我看看我这个步骤到底哪一步算错了，我真服了，都算好几遍了···”

林暮声自动略过心情不错这一话题，接过卷子，拿出草稿本开始写，等全部算完大致扫了一遍何诉的卷子，指着卷子一处道：“这是什么。”何诉凑过去眯眯眼，看了一会才挑眉说道：“tan。”

“哦。”林暮声意味深长的回了声。

“哎哎哎，我知道我的字很丑。”何诉别过脸控诉。

“不是丑。”林暮声划掉刚写的一行，歪头：“是无法辨认。”

何诉：“有区别吗？？？”

何诉刚想再回几句，就看见林暮声拿过草稿纸跟他说起来：“这里应该是有两种情况，0和1各一种，你只写了一的情况，而且还进错了位。”

“靠。”何诉瞪大眼看着自己的草纸，一脸的不可置信:“这我也能算错？”

林暮声看了一眼忙碌地全划掉重新写的人，回过头来看了看桌上自己一点没写的六七张卷子，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累就休息休息吧。”

何诉咬着笔帽瞥他一眼，郁闷道：“好几天没打篮球了···我真快憋死了。考完我先玩上个十天八天···哎你刚去了操场？”一眨眼的功夫，林暮声已经写到了第六题，就着低头的姿势嗯了一声。第二个下课铃陡然响起，班里的人迅速起身往教室门涌。何诉没再问，改完刚刚那题就掏出手机在桌洞打起了游戏。

下课十分钟后，何诉才和林悠悠地走去食堂。

“高一六班选科是什么？”林暮声突然问。

“高一六班？”何诉疑惑地反问，然后一手托腮想了想，说：“高一高二班制一样吧，高二六班不是物理生物地理吗？”

“不一样。”林暮声摇摇头。

说话间，二人已然走上楼外扶梯，一步步拾级而上。“行吧。”何诉继续说：“回去问问郑临凯，他肯定知道他闲着没事往高二那边跑。”林暮声点点头。

“说起来。”何诉把脸凑到他跟前，一脸神秘：“你问这个干啥？”林暮声伸出手强制把他的脸推远些，说：“好奇。”

“切~”何诉双手插兜，一副不在意的样，“那个很好玩的小学弟，你又碰上他了？”林暮声没说话，何诉只当他默认，还想再问几句，就被食堂窗口的菜香勾的什么都忘了。

顾念寻这人好端着脸，特别是在林暮声面前丢了好几次脸之后。虽说上次两人相谈甚欢，也说过篮球不会找他打，但过了几天，一直到快放假，顾念寻也没去找。一是觉得两人也没熟到能叫出来打篮球的地步，二是觉得自己拉不下脸。如果两人一直碰不到，难道自己要去高三一班门口，被一整个班看着，自己扒着门问：“林暮声在吗？”

有班上的活跃分子叫一声还好，要是连个理你的都没有，想想都能社死。何况像一班这种全是学霸的班级，标准的一下课闷头做题，还真说不准有没有像程顺丁傲一样的“活跃分子”。

星期五下午第一节课，是本周的第二节体育课。刚午休完，顾念寻还没醒过盹，正坐在看台上恹恹地垂着脑袋，把头埋在两腿膝盖之间回盹。

“哎哎哎念哥，”程顺往他那边挤了挤，“你昨儿晚上说你这几天球技突飞猛进，是因为林学长教的你？”顾念寻困得迷迷糊糊，“嗯···”了几声后没了音。程顺用力把他摇醒，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没办法，顾念寻只自动接收了前半句。

“没有···突飞猛进。”顾念寻象征性地抬了抬眼。

“你十个球进五个就已经算突飞猛进了，”程顺拍拍他的肩，一脸欣慰：“对你要求不能太高。”

顾念寻没心思想他在说什么了，埋下头继续睡。程顺啧啧两声，摇头晃脑：“春困秋乏夏打盹，还有一个睡不醒的冬三月。”

说话间，在足球场奔跑大半节课的丁傲张扬抱球跑了上来，打闹着围绕两人坐下。丁傲左胳膊夹着球，问道：“半节课了念哥怎么还在睡，不给我们展示一下进球吗？”

“你还不知道他？”张扬拍了拍裤脚上的灰，往顾念寻旁边靠了靠，用尽全力吐槽：“他什么时候下午第一节课认真上过？”

顾念寻迷迷糊糊听见了，但此时正困得眼都睁不开。几个人玩笑一阵，丁傲突然问：“我们什么时候放假？这周是第二周了！按理来说一中该放假了吧？”

张扬程顺无一不哭丧着脸，异口同声道：“你忘了？一中从来不按常理出牌！”

“啊啊啊——在一中上学堪比坐牢！”

几个人又哀怨一阵，顾念寻悠悠转醒，下午的天空格外澄澈，顾念寻迷糊糊地看了会儿天，加入话局。

“不想放假。”他说。

三个人对顾念寻的家庭十分了解，程顺尤甚。少年时失去母亲，在此之前父亲常常不着家，几个月回来一两次，两人之间疏离陌生，现在长大更是和他爸爸水火不容，十六岁就搬离原先的家自己租房住。

温饱问题，顾念寻作为enshusiastic的常驻乐手，在他们那个圈子小有名气，收入对于他这个年龄段的少年，甚为可观。当然也有不够的时候，他就做做兼职，打打零工，加上自己花钱也不多，也能维持生计。

“这周要去兼职吗？”程顺开口。

“嗯。”

“行吧。我寻思着这周咱几个聚聚？”程顺说。

丁傲一听，作势要鼓掌起哄，顾念寻兴致缺缺，抬抬眼皮慢慢地说道：“这周啊？我得去猫咖，还得打工，下次放假再聚吧。”

丁傲一听没戏了，撇着嘴抱着手臂蹲了下来，像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大狗。

顾念寻瞥了瞥，继续道：“下周五我们常去的那家网咖好像歇业，要不，周四翘个晚自习去通宵？”

“行啊!”

几个人一拍即合，一谈起放假就讨论的热火朝天，直到下一节课上课才堪堪熄火。

“重磅消息！重磅消息！”刚一下课，程顺刚跑出教室又飞速跑回来，在讲台当大喇叭。

高一年级部在六班隔壁，在开会放假消息这方面可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什么啊什么啊！快说！是放假吗？！”一教室的人推搡着挤到讲台前。

程顺故作神秘，弯腰用手捂住嘴，说道：“刚才我看见川伯bai和各班班主任去会议室开会了!我觉得这应该···”

还未等说完，一讲台的人一轰四散，纷纷大笑吵闹逢人就说“放假了放假了！真的真的，正式通知就已经下来了···”

程顺大叫：“不传谣不信谣啊！”

一中的校长主任及老师，为了防止学生一听见放假的正式通知就兴奋地睡不着、学不下去，常常放假最后几分钟才宣布放假，良苦用心可见一斑。不过，他们还是太小看一中的“神兽”们了，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瞬间席卷整个楼层，甚至学生们之间的谣言一天能传好几个放假时间还不带重样的。

自习课上，终于在全班的摇旗呐喊下，刘正拿着放假会议记录承认了，在白板ppt上讲假期防溺水。

“切。”顾念寻笑了一下，虽说不想放假，是因为放假后的在出租屋不如在学校有一帮人一起舒坦，可是他心里，还是无比渴望放假的，就单纯地听到放假的这一瞬间，心里感到巨大的愉悦。

陈凡也跟着全班起哄着笑，听到那一句“切”后问道：“笑什么？”

顾念寻手肘撑脸，懒洋洋地看着讲台上的背影，回到：“明明下午那节课还一脸清白无辜的说‘啊？放假？我不知道啊，你们听谁说的？’”他模仿着刘正说起话来傻乎乎的语气和不怎么样的演技，看起来像模像样，陈凡笑得佝偻着腰，用书挡住脸，全身一颤一颤的。

顾念寻瞥她一眼，笑嘻嘻地说：“我学的像吧？”

“像像···”陈凡笑得睁不开眼。

顾念寻满意地摸摸头发，看看她然后好意提醒：“别笑了你头发吃嘴里去了···”

刘正让前排同学给他拍讲ppt的照片好交差，引得全班哄笑中还夹带着逗他笑。

“啊这个额，这个防溺水呢···拍好了没？一两张就行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顾念寻不经意指指他，歪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看见了没？刚才讲的头头是道，一拍照片，完了！”

陈凡捂嘴，尽量不让自己笑得太大声，说：“小刘同志这叫囊中羞涩！”

顾念寻还笑，后知后觉，惊道：“囊中羞涩这么用的？？？”

“哈哈哈，”陈凡笑笑，“一样，一样。”

“老师再见！”班上的同学一个个背着书包离开，留下走读生和顾念寻这类迟到打架违纪生打扫教室卫生。

周一升旗集体迟到的518宿舍：“···”

迟到最严重的顾某：“···”

“为啥？！”顾念寻弯着腰扫一了一半地突然暴起。他直起身，拿着扫帚质问还在讲台看书不打算走的刘正。

没这人监督自己可以偷个懒甚至溜掉的，反正也不是自己值日。

刘正微微茫然地抬起头，问：“怎么了吗？”

顾念寻莫名有底气：“不是我值日。”

刘正明白了。放假了还扣着小孩让打扫完卫生再走，还不是自己值日，换谁谁都想不开。程顺倒不怕刘正，但还是语气缓一点，说道：“老师，你看我们也——”

刘正合上书，看着顾念寻突然说：“你是金砖啊。”

顾念寻一脸疑惑：“？？？”

“金砖啥时候用到就得随时发挥它的价值。”刘正补充，随后他手指点着书里的一页然后举起给顾念寻看：“你看，书上说帮人亦帮己···”

“停。”顾念寻左手支在扫帚上，右手扶额，“我扫就是了。”

刘正满意地点点头，放下书在教室指导其他打扫的学生。

终于打扫完，刘正嘱咐好关风扇、关窗户就离开了，顾念寻一脸怨气地把扫帚往墙角扔去，然后摆着臭脸抱着胳膊等程顺关窗户，关风扇。

一会会儿，又突然不气了，掏出手机百无聊赖地扒着相册。

“走喽！哎呦累死我了···”程顺猛地跳起勾着他的脖子往前走，走了两步才发现了什么，问：“哎念哥你没拿书包啊？作业不写了？”

顾念寻言简意赅：“事很多，回来抄。”

程顺一脸控诉：“好啊，语文课代表不写作业。”

顾念寻手指在一只金黄色小猫的照片前停了停，然后翻下一张，依旧是那只小猫照片。金黄色的毛在金黄色的夕阳下闪闪发光，爪子抓在猫抓树上吊着，长长的尾巴弯成小勾子。

顾念寻心不在焉地问：“语文有作业？”

程顺也没心思追究了，伸着脑袋去看照片。“这是小傻？”

“嗯。”

“我去，这么好看。这周你去猫咖看它？”

顾念寻关掉手机，低低的嗯了一声，继续往校门口走去。

高一一般二周放一次假，高二三周。难得的，全校这次赶上一块放假。林朝葵还有两周生日，这几天一直通过微信旁敲侧击地提醒他哥。

朝葵：我突然忘了，六月的第一个星期五是什么日子来着哥？

林暮声眼眸含笑，关掉手机放进兜里。不提醒也当然会记得。

刚刚从学校出来，准备到华行商厦挑一下礼物，这几年能送的礼物都送了，前年的限量版耳机，去年的洛丽塔裙子。只是林暮声不太喜欢罢了，觉得那种裙子不怎么合眼缘，不过在何诉的强烈灌输下，承认了男女生眼光确实有些差别的事实。那件裙子林朝葵很喜欢，逢年过节就拿出来穿，穿起来像个洋娃娃。

刚从公交车上下来走过幸福路，就看见了一家猫咖。

说是猫咖，其实是猫咖、宠物猫店和猫舍的集合体，店面很大，被分成三大隔间，吸引各种爱猫人士。

林暮声在店前直直地站了一会儿。

隔着门前的很大一个落地窗，透过里面，林暮声看见一整面墙柜上都是小猫的窝，旁边是各式的猫抓板和猫架，各种猫粮和猫玩具，颜色纷繁。最边上是个咖啡厅，服务员脑袋上都带着各种各样的猫耳朵。

“周姐！”有位店员小姐姐叫了声，“门外有位帅哥!”

“哪呢？”循声而来，一位涂着大红唇烫着大波浪的风情女子从后面出来，看见林暮声眼睛瞪直了，“我去，这么帅。”

林暮声看看手机，犹豫地进了猫咖。

周怡然往前迎他，露出一个明媚的笑：“你好~欢迎光临~有什么需要吗？”

林暮声微微点头，说道：“你好，我想买只猫。”

“买猫啊~”周怡然扑朔扑朔睫毛，带着他往前走，在一整面都是透明柜子的墙面前停下，笑嘻嘻道：“这些都是本店最上品的猫了，不知道小帅哥想要哪种？”

林暮声凝眉，这时，后面的房间有个男的喊道：“老板！你家上次的那个猫粮呢？架子上怎么没了？”

周怡然回头望，然后又转身对林暮声笑声说道：“你慢慢看，相着中意的了，就让店员给你拿下来看看。”林暮声微一点头，礼貌回应：“好，谢谢。”

林暮声决定从最右边开始看这满墙的猫，一个一个挑，总会有合眼缘的。

林暮声这人固执且有点合时宜的死板，相信因果间的缘。有些人有些事，该出现就会出现，就发生就会发生。

虽说是给林朝葵选礼物买猫，但总归是要一起生活的。至少，他在很多年前失去第一只猫后，已经很多年没有冒过“想养一只猫”这种念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