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那个人类又来了，哦不，是我又上岸了。

我可悲地发现，只有宝石最靠谱，不会抛弃我。

那个金毛过来没有傻笑，他的脸红的像落日旁的彩霞，问我，你那天说的话……是想要和我成为伴侣吗？

我瞥了他一眼，兴致缺缺地说，不是，我只是想找个仆从。

他有些失落地哦了一声。

我不太懂，于是选择略过。

我才没兴趣研究人类的心理呢。

领了今日份的宝石，我翻脸不认人，转头就走。

不同的海域有的地方物种是有微妙的差异的，比如某个地方经常有海龟入水，那里是一个小岛，我不太喜欢看见海龟在沙子里爬行的样子，感觉像是放大了的甲虫，有一点恶心的感觉。

还有的海域鲨鱼，鳄鱼这种凶猛的鱼类很多，我还偷偷见到过有专门的人员负责投喂它们，以减少事故。

还有一片海鸟特别多，第一次看水鸟扎进海里，下潜至十五米深时我都震惊了，当然，这次我没手欠，我只是感觉我好像被隔空嘲笑了。

看看人家，为了生存，学了多少技能，海陆空三栖！遥遥领先！

你再看看你，整天游手好闲，到处叨欠，路过的小丑鱼都绕着你走，成天白嫖，当一个不务正业的街(gai)溜子。

妈妈，我好像被骂了。我悲伤地想。但我还不能反驳，因为他说的是实话。

我呜咽一声，决定离开这个伤心地。

再见了麻麻！今晚我就要去远航！

浮出水面时，我看到半圆的落日呈现出一种耀眼的橘金色，那是水下只有小丑鱼才有的鲜艳色彩。

快到珊瑚的繁殖期了。

它们繁殖期时会分离出卵子和精子，在幽深的海底，像雪花一样上浮，整个珊瑚礁都会发出一种特殊的味道——类似于动物的发情期那种荷尔蒙的味道一样，但因为人鱼的特殊感官，我能感受到整个海洋都陷入了一种……春天？

可恶，我该死的同族，怎么还不找到我？

难道是我太离群索居了？

这种集体的发情期，啊不，集体繁殖……怎么说都好怪，我挠挠头，雌性的，雄性的，雌雄同体的，无性别的，啊，这个不算。各种“荷尔蒙”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有一种独特的欢愉气味。

即使种族不同，但这味道也是令鱼头晕目眩——这巨大的味道，太刺激我灵敏的感官了。

我准备出去避一避。

今天也在诅咒我该死的同族，他这样是永远追不到伴侣的！

可恶，我也想找同族贴一贴啊。

无能狂怒中.JPG

因为水面上全是繁殖期浮上来的卵子，看起来像油污一样，扑到岸边的浪都卷着粉色，我有点不大想上去，宝石都诱惑不了我，等这段时期过去后，我才上岸，那个人类看起来忧心忡忡的，一边眼睛亮晶晶地围着我转，一边问我怎么这么久不上来，是出什么事了吗？

我说，下面繁殖期，我避了一下。

他似乎脸红了一下，问我，你们也有繁殖期吗？

有啊，我说，我们也是需要繁殖的啊。

那，人类和人鱼也可以的吧。

我转头看他，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蓝眼睛看着我，眼睛里是我熟悉的，久违地，本应在同族眼中看到的目光，捕猎，征服，占有，爱欲横生。

我仿佛回到了正轨——指我本应在族群里的轻慢姿态——我朝着他，慢慢露出了一个冰冷艳丽的微笑，高傲地昂起头，面对他——我的追求者，说，可以，人类温热的体温对于一些同族来说，是不一样的风味。

但是，你身体成熟了吗？我的视线下移。

你要试试吗？他说。

他的喉结又一次滚动，我能听到他身体里血液加速流动的声音，和蓬勃的心跳，他兴奋起来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什么，我不甚在意地撇过头去，被一只飞过的海燕吸引了目光，它盘旋着飞起，低掠过海面，又飞向高空。

他就静静地陪着我，问我，你下次什么时候来呢？

我想了想，给了这个追求者一个靠近我的机会，气流振动，我发出了属于人鱼的靡丽声音，十二次日落。

人鱼的声音有一种特殊的质感，比滚珠玉碎更靡丽，像是凤仙花揉碎后红色的汁水，比空海落泉更美妙，微磁地回荡，空灵又温润。据说每个人鱼的声音都不一样，可惜我没看到族群，不然一定要好好听一下。

人类都这么奇怪吗？

好吧，人类的体温确实独特，我逐渐理解了同族的爱好。

他的舌尖不小心被我没收起来的尖牙咬破了，于是我尝到了温热的血珠。

很美味。

我的同族们分为两支，一支叫做人鱼，泣泪成珠，善于歌唱，一支叫做海妖，凶残暴戾，喜欢屠杀过往的船只。

其实留下这种传说，只是因为人类将雌性认为人鱼，雄性认为海妖而已。

然后刻板印象，有时候还会把夜里唱歌引诱水手的雄性人鱼想象为雌性，好吧，也确实有雌性，但那只雌性身边一定有雄性，人鱼是非常长情，非常注重伴侣的——此处特指人鱼雄性。

也不乏有雌性人鱼去换个口味，诱惑人类下海与她结合，然后杀死吃掉——我觉得这不算出轨。

某种意义上，算是加餐。

我会杀死恺撒吗？繁殖期后，像同族那样？

有时候我也会想。

他像是跳过了追求者阶段，进入伴侣期一样，好吧，对于人鱼来说，有时候分别不大。

他抱着我，低头和我亲吻，有时候是在礁石上，有时候是在沙滩上，有时候是在他怀里，他注意着，没有让我离海太远，我满意了一点。

我靠着人类温热的体温，他的呼吸喷洒在我的颈窝，问我，你的繁殖期是什么时候？

我说，要过几年呢。

他说正好，过几年他就成年了。

我瞥了他一眼，一个幼崽想的挺多。

他似乎是不服气，强调，我已经发育的差不多了。

我敷衍地点点头，他有凑过来吻我，对着我又亲又啃的，吮咬得我嘴有点疼。

我不耐烦地给他推开，自顾自地在阳光下摆弄着宝石，人类就是这点好，要是同族，这会儿我们可能已经筑巢了，他会进入冲动期，然后在无休止的欲望中缠着我的鱼尾不放，我可能好几个月都看不见落日了。

他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只是看到我在欣赏他花了大价钱从拍卖会上买下的戒指，它在阳光下被照着，剔透的蓝色映出一种冰冷的艳丽，照在我脸上若隐若现的细细鳞片上。他亲亲我，然后闷闷地笑起来，蓝眼睛有一种快活的光彩来，调笑着说，要不是看见你确实是个人鱼，我都要以为你是喜欢财宝的巨龙了。

巨龙可不会看上这点宝石。我说。

你很了解他们吗？

还好吧，你不是有点龙族血统吗？

你怎么感觉出来的？他笑。

你身上有一股龙类的味儿，还行，还不是臭味儿，我客观评价，要是臭味的话我一定转头就走，多少宝石都留不下我。

你没有龙族血统吗？他问。

我差点炸鳞，换下了情人低语的语气，什么东西！我是人鱼！纯种人鱼！

啊？他兴致勃勃地说，你介意我研究你吗？

我介意。

他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一副要石化了的样子。

呵，男人，装模作样。

我开始逐渐感到不妙了。

为了寻找同族，我常常会跑出去很远，可我找了很久……我的认知里，族群也没灭绝啊，怎么会……

我决定去寻找归墟，那是族群的发源地，原本，原本，归墟就像海里的明灯，水流会告诉我它在哪里，然而现在我去探问水流，它们似乎许久没有重新进入归墟了，都是“老水”，我只能捏着鼻子遵从记载去找它。

在一个早上，我忽然冒头，浮在水面，拍打了一下他给我特地设置的通知灯。

恺撒急匆匆地跑过来，高兴地蹲在旁边和我说话。

我压着眉头，不大开心地问他，你知道归墟吗？

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八纮九野之水，天汉之流，莫不注之，而无增无减焉。

今天没有落日，我一向总在落日时分出来，因为那时的温度比较舒服。

海水一深一浅地呼吸着，我的身子也在水里跟着摇摇晃晃，像是某种节奏一样，还蛮舒服的。但我无暇享受这样与海水融为一体的欢愉了，我意识到了什么问题。

我以为那是神话，恺撒想了一下，说，但我知道的还有一个归墟，他的金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序列115号，言灵归墟，海洋与水之王的灭世级言灵，效果是引动巨量海水，造成极大的海啸，甚至能使一个城市沉没。

那是恺撒第一次见到人鱼的战斗形态，如果说人鱼是纯粹的美丽的话，那么海妖形态就有些狰狞了，尖牙冒出，若隐若现的鳞片冒出，翕张着，手臂上，脊背上，额间开始冒出尖利的骨刺，原本生着蹼的手掌逐渐异化，变成一种尖利而厚重的形态，只是一瞬，她又变回了那个妖异苍白，秾艳稠丽的冰冷人鱼。

我要杀了他。眼前的美人说，纤细的腰肢蜿蜒进一片蓝色中，若隐若现，勾勒出诱人的弧度，他抚摸着她脊背露出的一小节皮肤，她不为所动，仿佛早已习惯别人痴迷的目光。

人鱼的皮肤是不一样的，苍白又光滑，入手是温润的凉，她们的皮肤不会在海里被泡的褶皱，在无光的深海，也没有什么可以破坏她白皙的肤色，过低的体温使她的吐息有一种冰冷的温润，既像是蛇信子，又像是鲸的换气。

你一个人可以吗？那是龙王。凯撒说。如果你一定要去，请带上我吧。

我伸出一根手指来，戳了戳他。上了岸有时我会刻意接近人类的形态，不得不说，人类的形态确实适合陆地生存，纤细分明的五指不大适合海中拨动水流，但有一种奇妙的灵活。

你？幼崽不能上战场。

我抬起手臂，把长发笼起，那头乌黑的，阳光下闪闪发亮的长发，和人类的长发差异不太大，我们的长发也是一种观赏性非常强的部位，尤其是歌唱时，人类总会被这样一头漂亮至极的长发所诱惑，即使我们脸都没露。

同样，在同族里，虽然不被作为择偶标准，一头漂亮的长发也是美丽的标准之一。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好怕过不了审，可我分明没写什么啊，我看的纪录片就这么说的啊，难道纪录片能过审我就不行？瞪大眼睛.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