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清脆响亮,蒋炅儿母女惊得双双缩起肩膀。
近八旬的老人手颤抖着,就这样赤脚站在院子滚烫的水泥地面上,头发凌乱眼圈发红,悲怆喝骂,“丢脸!”
一时无人说话,只有寂寥的蝉鸣,消亡在漫长的夏际。
向燊最先回过神,急忙上前让外婆穿鞋子。
外婆不忍再看忿忿不甘的向母,转过身抹泪,在外孙女的搀扶下穿上鞋子。
老人佝偻着背,精神气仿佛一下子被抽走,双目无神,痴愣愣的,汪女士心痛,哽着声,“我想到你外婆。”
蒋炅儿鼻尖发酸。
“阿母,你帮这些外人?”向母怒目圆瞪,指着蒋炅儿和汪女士骂得大声,“她们是什么人你知道吗?你老糊涂了啊。”
外婆拢了拢花白的发,仿若未闻女儿的怨怒斥责,只是对蒋炅儿和汪女士道,“家丑,让你们见笑了。”
“姨婆……”汪女士连忙摆手,“我们也不对。”
再闹下去只会没完没了,祖孙三人进了屋,蒋炅儿在院子给汪女士涂药油。
“过两天我就回家去。”汪女士的脚背被踩了一脚,这会儿痛得嗷嗷叫,“都是什么破事啊,她妈也太不讲道理了,哪有这样不分青红皂白打客人的?真是泼妇。”
“妈,你也没亏。”蒋炅儿想起汪女士徒手扯掉向母一撮头发,不得不夸个服字。
“我当然不亏,我能白挨她打?”汪女士说着,往屋内望了一眼。
大门半掩,不时传出向母的吵骂声,汪女士收回视线,怨道,“真是个疯婆子,这么不消停,她老公怎么受得了她?”
“向燊的父母离婚了。”蒋炅儿边收起药油瓶边说道。
“你知道?”吃瓜群众一秒到位,汪女士问道,“什么原因离的婚?”
刚问出口又自语,“还能为什么,这性格脾气,搁谁受得了。”
蒋炅儿朝屋内叹气,“向燊怀疑她妈妈有精神上的病,她的堂小姨就是有狂躁症。”
汪女士听得皱眉,忽然严肃道,“向燊没这病吧,她一大家子都这么极端,要是以后她家暴你,我可救不了你。”
“……”蒋炅儿没好气,“妈,向燊拿刀切菜的姿势都不对,可你女儿会宰鸡杀鱼。”
“这可难说。”汪女士嘀咕,又问道,“那你俩现在打算怎么办?按她妈这副架势,不得梁祝收尾从此说拜拜?”
“向燊打算带她妈去治病。”
蒋炅儿把两人在酒店商量的事说出来,“如果她妈配合治疗,情况会有所好转。现在她妈已经知道我俩的事了,反正阻止不了,迟早要接受,等她慢慢接受,向燊就能回凤城了。”
“那你呢,打算陪向燊一直待在这儿?”汪女士语气透着不赞同。
“不是。”蒋炅儿摇头,“我和你一起回去,向燊说只要外婆在,她妈不敢乱来。”
说着,蒋炅儿又抬头看了屋内一眼,“向燊说了,这是她们母女之间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她妈还是那么顽固,她也不再多管了,以后只给抚养费。”
屋内的谈话最终不欢而散,向母气冲冲地离开,晚饭也没吃。
晚饭后蒋炅儿和向燊坐在院子里乘凉,向燊苦笑道,“她没有对我动手,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蒋炅儿心疼地揉她掌心。
“她不肯看病。”
月色下,向燊无奈地叹气,声音疲惫无力,“外婆劝也不听,说我们害她,要把她丢到精神病院自生自灭。”
“她跛了脚,等岁数上去了,生活会变得更不方便,如果不趁早治疗情绪病,只怕越拖越麻烦。”
蒋炅儿也叹气了,总说子女是来讨债的,可有时候,父母又何尝不是子女的债?
“最好笑的是,直到现在,她还奢望和我爸复婚。”向燊苦笑,“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嘴里嚷着如果有了精神病记录,我爸会嫌弃她。”
怎么听着这么魔疯?
向燊抿唇,仰头看了看被云雾遮挡的月,短促地吁了一道气,才道,“不说这事了,后天你和阿姨回家,车票订了吗?”
蒋炅儿见不得她硬撑的模样,强抑着心里的难受,“你真舍得我走?”
向燊脸庞微红,“又欠揍了。”
蒋炅儿不怕挨揍,只怕人在眼皮子底下不见了,“不如我留下来吧。”
“你留下来做什么?这是我家的事,我能解决好。”向燊不赞同,“而且你的鱼塘菜园还等着你呢。”
“只剩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蒋炅儿耸拉成小狗脸,企图卖萌让向燊心软,“要是你妈又打你怎么办,我留下来能帮你,也能照顾外婆。反正我俩的关系都半公开了,怕什么?”
向燊却不吃她这一招,“不行,我不想你卷入我家的麻烦事,就像你表白前跟你妈公开出柜,我也希望自己能毫无顾虑地跟你谈恋爱,你相信我,我能做到的。”
“可谈恋爱是互相帮忙互相扶持,共同面对一起解决问题。”蒋炅儿心底酸涩,“怎么到你这儿是反着来?”
“因为每个人不一样。”向燊放软了声,眸中藏满了不甘心,“我这臭性格,没救了,你让我再逞强一次吧,最后一次,我保证。”
蒋炅儿心痛得要命,“可我还是害怕,害怕你不回来找我。”
向燊一怔,轻笑,“怎么会,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半年时间。”
是,她们说好了,那天在酒店,窗外下着鹅毛细雨,到处湿答答的,向燊望着灰蒙蒙的天,忽然说,最后一次,她想为自己可怜的母亲作最后一次努力。
又是这种‘豁出去’的心境与勇气。
向燊性子倔,自尊心高,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一旦决定的事定会践行到底,蒋炅儿纵然不舍,却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更何况,她也是向燊勇敢‘豁出去’换来的馈礼。
“你在家里乖乖等我。”向燊难得朝她撒娇,挽着她的手臂哄,“好好养鱼,好好种菜,过完年我就去找你。”
骗子向燊的话最不可信,谁知道会不会又是一出‘狼来了’的大戏,蒋炅儿靠在她的肩膀上,烦躁又不安。
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现在又得拱手相让。
谁甘心?
“过完年就回来找我?”
“对,我发誓。”
“发誓都是骗人的鬼话,你最爱撒谎了,不回来怎么办?”
“你可以来找我。”
“我来了找不到你呢?”
“怎么会找不到,我一直在啊。”
“如果不在呢?”
“那肯定是我去找你了。”
“这么儿戏的吗?”
“所以我们每天都要打视频电话。”
“我打了,你不接怎么办?”
“那你发红包,我马上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