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姜晚秋。”姜晚秋主动报上姓名，却故意忽略了杨子归。

杨子归抬眼看了人高马大的士兵一眼，没能鼓起勇气自我介绍。

毕竟是姜晚秋找人，她一个陪同人员自报姓名好像没什么必要。

姜晚秋见状，眼中的戏谑一闪而过。

前世她在大院里住了快五年的时间，对大院里的各种规定、约定俗成的规则了如指掌。

在大院门口站岗的这些士兵排查来访者身份，可是非常严格的。

姜晚秋看着两个士兵中的一个进了岗亭，拿起了电话，内心升起一股愉悦感。

对杨子归的戏耍只是开胃菜，毕维东，你们一家子洗好脖子等着吧！

从今天开始，你们人生的梦魇只会越来越恐怖，越来越漫长。

卫兵打完电话，出来冲姜晚秋点了点头，“进去吧！”

姜晚秋立刻跨进了大门。

杨子归就要跟着姜晚秋一起进去，一只端着枪的大手却突然拦住了她，“主任夫人只说让她进去。”

杨子归没来过大院，没想到会发生这种尴尬的事，甜美的小圆脸顿时涨红了，求助地看向姜晚秋的同时，也对后者产生了一股怨恨。

尽管在她的认知里，姜晚秋也是第一次来大院。

姜晚秋的脸色适时地浮现一丝错愕，问道：“她跟我一起来的，不可以进去吗？”

“我们内部规定，不明身份的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卫兵的话又给杨子归脆弱的自尊心增添了一层难堪。

姜晚秋欣赏了一番杨子归的脸色，才又冲卫兵征求道：“同志，能不能请你再给苗同志打个电话？就说我胆子小，朋友担心我才非跟过来的，我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哪敢有什么坏心呢？”

卫兵似乎有些不高兴，便很严厉地打量了杨子归这个麻烦一眼，似乎是怪她多此一举，这才叹了口气，去打了第二通电话。

苗凤英那边倒是答应得挺痛快，仿佛是觉得姜晚秋能来就很满意了。

于是杨子归终于得以进了大院的大门。

杨子归近乎贪婪地注视着大院里的一切，眼中的渴望几乎遮掩不住。

银行、商店、军人服务社、门诊、澡堂、学校、洗衣店、电影院、招待所……各种公共设施在这里都是齐备的。

杨子归格外在意地盯着专为单身军官准备的洗衣店，心想：

原来住在大院里的女人都不洗衣服的吗？

还真是命好！

这么好的生活，她怎么能让姜晚秋享受呢？

杨子归神色的变化都落在姜晚秋的眼里，后者眼中闪过一抹讥讽，加快了脚步。

大院生活是不错，可耐不住毕维东家是个吃人魔窟啊！

光公婆就够人喝一壶的！

所以大院生活好和毕维东家生活好又有什么关系呢？

两人穿过一大片公共区域，终于来到了办公区的范围。

在一栋三层办公楼的楼下，有一个三十许岁、穿着办公制服的女同志正在冲她们招手。

姜晚秋知道对方是谁，却不能表露出来，走上前去，疑惑又拘谨地问道：“您就是刘主任夫人吗？”

那女同志噗嗤一下笑了，“我可不是，你的刘主任夫人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又怕你迷路，就让我替她迎一迎你。”

女同志说到这，看了一眼杨子归，不大确定地说道：“你们两个谁是姜晚秋？”

杨子归听见这句话，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闪了闪。

姜晚秋回答道：“我是。”

“哦，那她是陪你来的？”女同志的目光分别在姜晚秋和杨子归的脸上停顿了一下，才说道：“行，你们跟我走吧！我给你们腾了一间小办公室，你们就在那坐一会儿，毕副营长一会儿就来了。”

姜晚秋礼貌地微笑着，跟着对方去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面积不大，应当是预备给私人用的，看起来已经闲置了许久，十分空旷，除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外什么也没有。

虽说打扫过了，还是能闻到淡淡的霉味。

带姜晚秋来的女同志自己似乎也有事要忙，把人带到地方，叮嘱了一声别乱跑就走了。

等人走了，杨子归立刻感叹道：“这么好的屋子居然闲着，大院里的人可真是宽裕！”

“这么重要的地方，设计的时候肯定是宁可富余也不能短缺的。”姜晚秋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时杨子归的眼睛转了转，走到姜晚秋面前，握住了她的肩膀。

那一瞬间，姜晚秋仿佛被毒蛇蹭过似的，差一点没忍住把杨子归掀翻在地。

“我看看你还有没有什么要调整的地方……哎呀！我感觉你这个耳钉太小了，跟你今天的打扮不配套！要不咱俩换换？我把耳环给你戴，你把耳钉给我，反正我也不用相亲。”

姜晚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杨子归，睫毛在贵气的丹凤眼下方投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眼中的神色。

在杨子归被这种沉默的注视折磨得开始焦躁不安的时候，姜晚秋才终于开口。

“好啊！还是你想得周到。”

姜晚秋把那对低调的纯银小耳钉摘下来，递给了杨子归，接过她的珍珠耳环，忍着恶心戴上了。

杨子归压抑着心底的兴奋，飞快地戴上了银耳钉，又故意戳姜晚秋的痛处，“今天天这么冷，你想不想上厕所啊？趁着人没来，你赶紧去一趟吧！省得一会儿憋得慌！”

姜晚秋幼时，亲生父母对她疏于照顾，只顾着家里唯一的男孩，以至于她不会说话的时候就天天在冰凉的地上爬，肾出了问题，一直到六七岁了，还时常控制不住小便。

还是养父养母收养她后，发现她生了病，带她去医院看了好一阵子。

后来她的病虽说治好了，可到底有那么一点后遗症，那就是一到冷天跑厕所的频率就比别人高，因为这个，她冬天的时候在外都很少喝水。

以杨子归的本性，说这些话，当然不可能是真的为她好。

不过就是算计她的同时还想揭她的伤疤罢了。

姜晚秋的目光变冷了，语气却很忐忑，“你这么一说我真的想上厕所了，可是厕所在哪啊？”

“你走出去问问，我帮你在这看着。”

姜晚秋果真装出一副尿急的样子，出了办公室。

只不过走到走廊拐角的时候，她的脸色就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一边拆下耳垂上的耳环，一边熟门熟路地走出了办公楼，顺手把珍珠耳环扔进垃圾桶，摩挲着耳垂向着计划的方向去了。

四年多的大院生活经验，让她对大院里那些“名人”的活动轨迹都有几分了解。

裴戎作为大院里最年轻的团长，自然在这些“名人”之列。

姜晚秋穿过南侧篮球场和游泳馆，来到了大院健身房后面，抬头四处张望，装出一副迷路的样子。

她知道，再过一会儿裴戎就会经过这里。

因为在健身房西侧，就是团政委家所在的校官楼。

再往西一段路，又是最赏识裴戎的上级——李参谋长家的独立院落。

参谋长家再往北，则是裴戎因为军功过高、短期升无可升而被奖励的一栋按规定师长才能住的二层小楼了。

裴戎每天操练过手底下的兵之后，都会经过这里，要么就是回家，要么就是找以上两位商讨一些正事，然后才会去吃午饭。

姜晚秋的记忆没有出错。

就在她东张西望了几分钟之后，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就向着她的位置走了过来。

身为军人的警觉，让裴戎从拐进这条路的时候，就注意到姜晚秋了。

但看清姜晚秋的时候，他坚实的脚步却变得迟疑起来。

裴戎说不清自己的感受，他只觉得此刻的自己变得很陌生。

他甚至来不及产生什么明确的想法，身体就出现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比如他的眼睛就落在不远处那个姑娘的脸上，没办法随心所欲地挪开。

身体也变得僵硬，好像每走一步，肌肉都会发出老旧家具那种吱呀吱呀的声音。

虽说这声音不可能存在，但他就是有这样的错觉。

而且他的心底有种没由来的胆怯，让他有些害怕面对这个姑娘，但同时又拧巴地不想绕开她。

眼前的姑娘无疑是美的，皮肤是清冷的白，脸型是柔和文雅的鹅蛋脸，身材也纤细高挑，但真正吸引裴戎的却不是这些，而是对方那双空灵的灰绿色眼睛。

这双眼睛乍一看是灰色的，只有转向阳光照射的角度，才能隐约看出一种剔透的淡绿。

裴戎执行任务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他知道亚洲人其实是有这种颜色的眼睛的，只是非常少，比他纯黑色的眼睛还要罕见得多。

但那些灰绿色的眼睛都不能和眼前的这一双相提并论。

这双眼睛像湖水一样沉静空灵，却又像深渊一般深邃犀利，让人不由联想到山鬼、独角兽一类的超凡存在。

但裴戎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又不由纠结地想：

只是偶遇到一个陌生人，看了一眼她的眼睛，又怎么能确定这种独特的气质不是一种臆想呢？

话虽如此，裴戎却忍不住向着眼前的姑娘走去。

等走到人家的面前，他的嘴唇又像被黏住了似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这时姜晚秋先他一步开口了，“同志，能不能请你帮个忙？我好像……迷路了。”

裴戎错愕的同时，身体却放松了下来。

他飞快地看了姜晚秋一眼，又避嫌似的收回了目光，问道：“你原本要去哪？”

“我也说不清，但你也许会知道是哪。”姜晚秋看着裴戎一本正经的脸，抛出了一个更让对方意外的信息，“我是来相亲的，刘主任夫人要介绍我和一位副营长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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