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嬉笑道:“要是叫今谣知道我们这样,会如何?”
“你若是识趣,就不该在这里提她。”男子语带愠怒,不过很快就被女子的调笑声一笔带过,被一阵阵浪潮般的摇摆声淹没。
封葭顿住了脚步。
这话意有所指得太明显,不猜她也知道那个狗男人是周方穹。
但那个女子……
未上锁的房门被她刚才压出一条缝,封葭伸出指头将缝隙推得更开,依稀见得橙红色的帷帐背后,一双人影激烈交缠。她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女子的长相,全然没有注意到另有一人已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她的身后,一把搭住了她的肩膀。
“前……”
封葭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捂住了来人的嘴。
还好,来的是周元宇。
封葭连忙把他拖回了雅间,眼看他满脸醉红,双眼迷离,一副缠着封葭继续喝的醉鬼样,估计没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想到刚才在帷帐内看清楚的那名女子的脸,封葭是一颗心渐渐地往下沉,又有一股无名火气往上蹿。
这周方穹,本就配不上她养大的医修,眼下居然还敢乱搞?
要不是顾及着林今谣留他似乎有什么用,她当时就该冲进去收拾那对狗男女!
封葭深呼吸两下,方才硬生生压下了怒火。恰逢周元宇递来一杯酒,她想也没想接过来就喝,喝完犹嫌不够似的,径直把他手里的壶也抢了过来,一口饮尽。
周元宇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兴奋地拍桌大喊道:
“来人,继续上酒!今夜的花销,都记我周公子账上!”
*
周公子当夜的账单就流入了楚仙盟。
当时,周方穹在外,账单是林今谣看的。据说她本不想管,只打发酒楼账房去周元宇叔叔账上支钱,知道和周元宇一同喝酒的人有谁之后,她立即就要亲自去。
周元宇看见她来,猛一起身,直接头晕眼花地跪在她面前。
封葭是醉过一回被吓醒,尔后又被灌醉的,这会儿已经醉成一滩泥,林今谣怎么叫她都没反应。直到被林今谣带回她自己屋里,配了一剂醒酒药喝下去,她醉得没那么死了,朦朦胧胧睁开眼,似乎是认出了林今谣。
封葭瘫在榻上,朝她招了招手。
林今谣下颌线紧了一下,明显咬了咬牙,可面上仍是没什么变化。她拧干了帕子,“啪”地一声扔在了封葭脸上,连帕子带脸地搓了两搓。
“唔有四要跟你……”
这一下多少带点私人恩怨,封葭脸颊被揉变了形,话到嘴边也稀碎。林今谣嫌她吵,刚要把帕子直接塞她嘴里,却发觉那温热湿软的舌轻轻地在她手心里舔了一下。
林今谣像被烫了手似的。
封葭“嘿嘿”一笑,带着点计谋得逞似的促狭。
“你到底有什么事要说?”林今谣语气里带着点气恼。
封葭面颊醉红,也不说话,只对着林今谣勾了勾手指。林今谣皱着眉头,附耳过去,封葭却一下被她摇晃的耳坠吸引了注意,目光直直地瞪了它许久:“……这颜色,衬你。”
林今谣无声地叹了口气,她能信一个醉鬼能跟她说什么事情?
林今谣不再理会封葭的胡说八道,威胁她再吵就把解酒药的药渣塞她嘴里,简单地给人洗完脸就押上了床。封葭缩在被子里,双眼微闭,眼看就要消停下去,下一秒却又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今天那一招没打好——”
林今谣头疼地给她按回去,重新盖好被子。
这姐们又“蹭”地下床:“周元宇那孙子——”
“行了,”林今谣眼疾手快地抓住她双腕往床上一压,脸色黑沉地道,“再乱动就捆起来。”
封葭挣扎了两下动不了,突然闹起了孩子脾气,跟小蛮牛似的拿脑袋去顶林今谣,顺势一头埋进了她的怀里。温热的呼吸从襟前浸润衣料,一呼一吸都仿佛猫爪挠过,林今谣难得窘迫地扶着封葭双臂叫她起来。
可她跟软泥似的,怎么推都赖在林今谣身上不动。
推拒得多了,封葭还很不情愿地“嗯嗯”出声,跟撒娇似的用脸蹭林今谣。
林今谣薄唇抿成一线,手架着她却像抱着,抬也不是,收也不是,“咚咚”有声的心口被蹭得热烫发软。犹豫半晌,她尝试着将手放在封葭肩膀上轻拍了拍,封葭双手没了桎梏,一把抱住了她的腰。
“不想回去,”封葭小猪似的拱了拱,也不知在跟谁说话,“回去了,谁来陪你。”
林今谣微垂的眼睫轻颤了颤,心念一动,轻声问道:“你回哪去?”
封葭迷蒙着说:“还能哪儿……破出租屋,热水器,又坏了。”
“那是哪里?”
“晋江区北城胡同233号公安局旁边…”
封葭“嘿嘿”一笑,忽然自说自话地聊起了自己出租屋的选址,一会儿说什么这治安好,一会儿又说什么外卖放门口。林今谣听不懂她的胡言乱语,却还是皱着眉一一听完,一直耐心等到她撒完酒疯,一歪脑袋倒在她臂间,她才低头去看封葭的睡颜。
凝视良久,林今谣终于问:“你到底…是不是天下剑雄?”
封葭久久没有说话,呼吸声逐渐均匀起来。
“你到底是不是他?”
林今谣的语气激动了半分,双手捧她的脸,像是逼她与自己对视。
但封葭双眼轻闭,脸颊上的软肉因为被挤压微微嘟起,甜美的酣梦却没有丝毫被打扰似的,在林今谣情绪复杂而汹涌的目光里静静地睡着。
若说她不是天下剑雄,世上哪还有人这样像呢?
离经叛道,吊儿郎当,却会出手帮助堕魔为其实现心愿,会宁可伪装失败也要出手救人,会像当年陪在她身边一样,宁可要她睚眦必报,也不忍让她变得乖巧。
林今谣看着封葭,这张具有女性柔和轮廓的脸,与她记忆里那个未张开的少年无限重合,当时从未有人怀疑这个人会是女子。可任何人在得知“天下剑雄变为女子”之后,再见到本人,竟都只会怪自己当年眼拙,却也少有质疑的声音。
因为实在太像了。
可若说她是天下剑雄。
封葭为何又忘了,当初林今谣跟在她身边时,两人皆是年岁尚小。那是个满怀心思也不敢宣之于口,知慕少艾,连多看一眼也怕情思走漏的年纪,更不敢轻易亲近触碰,又哪里会有什么夫妻之实?
林今谣时而觉得封葭是,时而也觉得封葭不是。
其实是与不是也不重要,纵然是,她也不敢爱;纵然不是,她也绝不肯再一次失去。
林今谣俯下身,在封葭唇边印上一吻。
这一下恍惚得像梦,林今谣也是看到她唇边留着一抹自己的唇脂,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她惊慌失措地松开封葭,退下床边,又逃也似的地退出屋子,在一片寂静的夜色里一路狂奔,躲进了四角都照不见光的建筑阴影里。
林今谣绷着一张脸,紧张地将鬓发一遍又一遍地别在耳后。
缓了半晌,又悄悄地抚上了自己的唇。
房内,封葭失了支撑,滚进了柔软的被团。
或许因为屁股朝上脸朝下的姿势太过不适,她沉沉地打起了鼾。
*
试炼当日,正殿前修士如云。
封葭与周元宇、杨肃一道,凭着各自的身份玉牌等候传送。
据说,乾坤四时图模拟出来的并非普通幻象,而是自成一片空间的实景,修士若是进到里头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幻境也很难立即终止,每年因此受伤的新锐修士也不在少数。也因为这个,三人皆是全副武装,封葭更是上至头冠,下至斗篷、配饰,一样不少,在人群里跟只花孔雀似的。
周元宇评价她,帅是挺帅,可她也不能勾搭小姑娘,倒不如仙子姐姐们的衣品。
封葭懒得解释,周元宇又不懂,这些部件在游戏里都是加属性的,虽然穿着麻烦,但谁知道属性会不会提升呢?她穿这些是为了脸吗,那是为了命啊!
周元宇精神十足地道:“看前辈这样,必定是胜券在握了。等试炼结束后,咱们再去好好喝一杯庆祝!”
“我可是听说,你第二天一早回去就挨了你叔叔一顿打。”杨肃好心提醒。
周元宇跟被踩住尾巴了似的,炸毛道:“这回不去上次那家了,要不是他家伙计趁我们喝醉了,可着劲儿地给我上最贵的酒,那账也不至于一晚上就捅到小叔叔面前去啊!再说了,我小叔叔那叫揍我吗?那就是切磋,为了试炼陪我练手的。”
封葭淡淡接话道:“你那叔叔有什么资格揍你,他自己就是什么好鸟?”
“没错!!”周元宇响亮地应了一声,随即才发现自己似乎对叔叔犯下大不敬之罪,小心地拽了拽封葭的斗篷,“前辈,我小叔叔不至于连好鸟都不是吧?”
封葭冷笑不语。
周方穹如何,她心里早已一清二楚。
说曹操曹操到,没一会儿,林今谣受周方穹之托找到封葭三人,说什么因他是楚仙盟盟主不便送行,才托林今谣带来叮嘱。封葭心不在焉地听了一阵,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林今谣发呆。
但不知为什么,林今谣一与封葭目光相对,就故作不经意地撇开眼。
说完话后,她更是头也不回径直离去,封葭追了两步,前头那人更像是会随时御风而逃一般,像只被狼追逐的兔子。
“我说,我哪里又惹你了,告诉我行不行?”封葭差点跟她一前一后玩起了追逐游戏,累得够呛,“这几天又跟被鬼撵似的躲着我,我真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