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有人把他从笼子里放了出来,那时候他才刚刚调节好身体的力量恢复人形,根本没看清是谁帮了他,后来才知道。
好不容易出了笼子,那人却死在眼前,那一刻起,九童宛如行尸走肉,然后摇摇晃晃走出偏殿奔向冥江林,便看到了郁睢死去的那一幕。
九童把他和郁睢亲吻的那一段略过,简单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帝秋,然后直接道:“我不会无缘无故和你这般亲近,还把这些事情告诉你,全都是因为你这张脸。”
“你和陛下,真的很像。但我不确定你是不是他……”九童歉意道:“倘若你觉得我因别人才这样对你,你很不舒服,那么我道歉,实在对不住。”
帝秋听完,心里五味杂呈。
从途的表现可以看出,他就是郁睢,而当年那些事情,肯定不止九童嘴上说的那么简单。
小兔子这般在乎他,不一定会把全部细节讲给他听。而且他也怕九童越说越难过,那么有些事情就可以等到他恢复记忆再说,不着急。
至于盛陨,八成是天界拿来混淆是非的复刻品罢了,不足挂齿。
不过,眼下这个情况,他还是得充分利用一下九童的愧疚感。帝秋嘴角下撇,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颇有些颓败的感觉:“原是如此,那便也说得通。只怕,我到最后也并非你想找的那个人。”
九童听他那么说,完全不会上当。
郁睢用这法子坑害他多年,他还上当就是蠢兔子了。
不过,时隔两百多年,虽然这句式在最近也听了两三次,他还是觉得一阵恍惚。
九童面无表情:“你不必担心,倘若你不是,也还有别的人选,不必为我担心。”
呵,以为他会为此感动至极?
天真。
哪知帝秋听了这话,心里依然不着急,被识破了谎话,心情依旧美好,眼里带笑道:“你说得对,那我们应该早些前往妖界,去好生辨别一下我的身份。”
九童皱了皱眉:“不着急,我赶路有些累了,休息休息罢。”
“没什么地方比妖界更好休息罢?你可是兔子精。”帝秋这人精根本不吃他这套,好像还看出了他在故意拖延时间。
再多说就真的被猜出来了,帝秋指不定会刨根问底,很难对付。
那只得另想个法子。
九童点点头,说:“我们之后将要一路向南,南边路坎坷,早些休息罢,我们明早就出发,大概赶路三四日就到。”
三四天够他处理很多事情了。
“好。对了,那铃铛,你拿着吧。”帝秋把秩序之铃给了九童。
他现在就是普通老百姓,真出了什么事儿他也护不住,而九童如今贵为妖皇,体内两颗妖丹,虽他也怕有谁找上九童,但总比把铃铛放在他这里强。
翌日,方宁租了两辆马车。
九童和帝秋上了同一辆马车,安静地坐在他旁边,他还是觉得心慌。
“九童,我昨日做了个梦。”帝秋直勾勾看着他,听见九童淡淡道:“是何梦?”
倘若往日,九童肯定会说“谁在乎你做了什么梦”,至少不像现在哪有问。
帝秋眯了眯眼睛,觉得还是得试探一二:“我梦见自己跪在一片黑树林里,天上有条龙,张开嘴把我吃了。”
“哦?”眼前的白发少年饶有兴趣的回应一声,下一秒又不知为何,情绪低落下来,兴致全无地说:“哦。”
“哦,我想起来了,这不是梦。这是昨晚我们彻夜长谈时,你告诉我的,怎么今日就忘了?”帝秋的话犹如架在脖子上的刀柄,九童额头冒了点冷汗:“是么,渡劫后我记性差了些,忘记了。”
“昨晚的事情这就忘记了?”
帝秋漫不经心地道:“我不知你是谁,我只一个问题,九童去哪儿了?”
“九童”感受到了身旁人冷冰冰的眼神,喉咙上下滑动,他干脆眼一闭腿一蹬,马上死过去,化作白灰飞走了。
此刻,另一辆马车。
方宁靠在车窗,随着路途颠簸睡着了。下一刻,她猛地睁开眼睛,捂着额头心想帝秋不愧是前妖皇,竟然如此敏锐就发现了他的问题。
不过也怪她,偏克制不住爱热闹听故事的天性,她就不该听帝秋说的什么鬼梦!
只听马车外有什么东西靠近,方宁一听,知道是有马车从他们身边过,但不知为何,觉得心里不安,赶紧捞起窗帘一看。
他娘的,路过她旁边的马车,不正是帝秋所在的么!
-
九童是连夜出的城,走到天亮时,他已经来到了与妖界重叠的小城——乾都。
他心想着这一大早的,方宁早该把帝秋诓骗走了,南边和妖界是反方向,越走越远。
帝秋聪明,肯定有法子知道自己被骗,但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至少能拖到帝秋出了镇罢。
谁让那镇子和乾都离得近呢。
九童手里把玩着铃铛,心不在焉地看着热闹繁华的街道,和仲嚷在一家包子铺相见。
仲嚷的年龄高达三千岁了,加上九童,这是他侍奉的第三任妖皇。
所以,九童做事再如何冷漠暴力,也一定会尊重他。
九童把他渡劫遭遇那几个神仙的事情告诉了仲嚷。
“仲伯,倘若族内真出了叛乱,无论是谁,我都不会手下留情。”九童严肃道。
仲嚷是真心不想听他说话,可他那该死的礼数告诉他,妖皇陛下讲话,那是必然不能打断的。
这是他能侍奉三代妖皇的原因之一。
仲嚷冷冰冰道:“陛下仔细想想,当年叛变的妖,不支持你的妖,你杀了多少。我自是知道,为了坐稳这个位置,你付出了不少,迫不得已,且那些妖都是罪有应得。”
他喝了一口粥,慢悠悠道:“我虽不喜陛下您的许多做派,但在这件事情上,陛下请永远相信,仲某与陛下是一条心的。”
九童坐上这个位置,郁睢不想,仲嚷也不想。他也是看着这小兔子长大的,但这三百年的小兔子,哪里比得他对郁睢上千年的教导呢。
妖仙之战后,仲嚷确实也对九童心怀怨怼,可郁睢临终前,只说让他照顾好九童。
陛下向来随心所欲,示弱也不是一两次,可从前都是吃准了他心软,而这次郁睢却是真心诚意的,只一句话,就像是荒地里长出的嫩芽,他这个荒地领主想拔掉,又可惜嫩芽的生机,不得不停手。
所以他答应了。
普通妖怪与妖皇始终有所不同,妖皇表面由万妖推举,实则是以天道为准。
当年自郁睢之后九童之前,其实还有一位妖皇,他并不受万妖拥戴,可他仍然坐上了妖皇的位置,只因为实力够强,让天道认可。
那时九童甚至因为重创,再醒过来的可能渺小,仲嚷都不抱希望了,他准备带九童去妖界西边生活,远离妖皇之争,莫要成为新妖皇的眼中钉,结果这小兔崽子再一天夜里忽然醒来,二话不说就杀了回去。
偏偏还打赢了,当上了新妖皇。
倘若不是当年郁睢求得情真意切,他才不回妖神殿继续侍奉呢,早就找个小地方猫着了!仲嚷越想越气,粥都喝不动了。
“您不反对便好。”九童眼前的包子和粥未动半口,又无奈道:“还有,说了很多次了,您不必叫我陛下……”
“您当了妖皇一天,您就是陛下,这是规矩。”仲嚷道:“您也别等着郁睢回来了,死了就是死了。”
九童没吭声。
“倘若郁睢真回来了,那也是转世投胎,让他稳妥的生活不好么?”仲嚷说。
好,当然好。九童比任何人都希望郁睢好。
可惜,郁睢始终要回来。
否则,这颗妖丹不会被藏在他的体内,而是会被郁睢毁掉。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他都祈祷,郁睢倘若真的能找到复活的办法,千万不要再回到妖界。
后来他又想,不行的,这么多年,郁睢早就习惯了担当,他天生就是一族之王,必然放不下妖界的子民。
甚至还有别的许多原因。
总之,他会尊重郁睢的所有想法,一直到郁睢说“不”的那一天。
“对了,郁睢的妖丹在你体内,你又渡了劫,这段日子撑得相当辛苦罢?早些回妖界修养,调养好渡劫后对身体的亏损后,便把多余那颗妖丹去了罢。”
“不必。”九童道:“我近些日子并不觉得多辛苦,能撑。”
“我问你,无论他回来与否,多出来的那颗妖丹你都不会剥离?”
“是。不出意外的话,会一直在我身上。”
“他于阴寒,你于烈火,两者之间如何相融,我看你是嫌命长!”仲嚷顾不得礼仪,如此骂道,最后一句声音尤其暴躁。
路人纷纷侧头看过来,包子铺老板也默默走远些,搞不懂怎么那桌人吃着吃着就拍桌子了。
瓷碗摇摇晃晃地洒了些粥出来,老板觉得桌子都快被那个老头拍碎了,心里憋屈道,打架就打架,干什么到他摊位上来打。
“仲伯,您先坐下。”九童被人看得心里发毛,冷冷横一眼,稍微带着点哄人的意思,对仲嚷道:“我自然不是要死撑,我有分寸。”
“你有个屁的分寸!就你这般折腾,他就算真回来了,你也没命见!”仲嚷心里吐血,心道他带的这两任妖皇真是一个比一个不成气候了,他需要九童为了儿女情长、为了和郁睢的情爱继位妖皇么?
他不需要!他只需要这兔崽子好好活着。
没想到躲过了妖皇之位的争夺,躲不过这臭小子满心奉献的真心。
“仲伯,倘若陛下把妖丹放在你这里,你们属相相克,你是会继续放着,还是把妖丹拿出来保命?”九童问道。
仲嚷噎了一下,好罢,也不能全怪他们之间把情谊看得太重,换在自己身上,也和九童是同样的选择。
可惜他与九童属性相同,也不能把妖丹放在他那里。其他人又信不过,那么只剩下一个九童。
“就算无关情谊,陛下将我救下,我这条命也是他的,他回不回来都无所谓。”
少年垂眸看着粥。
原本热气腾腾的粥已经冷了。
“他不会让我死的。”九童没由来的说。
郁睢不会让他死的。
无论是那个吻,还是曾经的宠爱。
郁睢真心待他,肯定比他先考虑到妖丹的问题,且按照郁睢的思想逻辑,他绝不会善罢甘休,可能为此制作了周密的计划。
而他很可能是计划里重要的一环,于情于理,郁睢都不会让他死。
作者有话要说:说不上利用,他们之间属于是互相帮助,郁睢肯定是做好了完全准备才把内丹给九童滴
关于九童对自己的称呼,写了那么多记混了,按理说是熟人面前说我,没啥架子,妖界子民(后面有)称本王,其他不是自己手下不是自己子民不熟的人称自己为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