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鸿长舒一口气，哼着小曲拉上拉链。
刚转身，眼前就一片黑暗，被人一个麻袋从头套到脚。
“妈的，谁他妈敢动老子？！操你妈，放老子出来！嘶——竟然敢打老子，你们他妈的不要命了？等老子出来了，一定剥了你们的皮，生吃你们的肉！放开我！！有本事单挑……”
莫鸿的咒骂从麻袋里闷闷地传出来，越骂越狠，恨不得当场挖人祖坟。
黑暗巷子里的两个人一声不吭，闷头就揍。拳打脚踢，下手极狠，临走前还不忘狠狠补一脚。
“汪汪！”小美兴奋大喊，对着麻袋抬腿撒了泡尿。蹦蹦跳跳跟着两个影子消失在巷子尽头。
桑榆抄小道进入另一条巷子，“这边。”
宴习小跑着跟上去。
绕了一圈，很快就到了桑榆家。
凉风习习，吹动少年的发梢，衣摆翩然，微微沁出薄汗的皮肤迎来一阵清凉。
桑榆深吸一口，空气中有点点的青草味。他很喜欢这种感觉，在夜空星光点点下，夏季微风徐徐拂过身体，就像浸在温凉的海水，随着海波自由自在飘荡，不用思考终点的方向。
“桑榆！”宴习在身后喊了他一声。
桑榆回头。
宴习扬起一张帅脸：“中秋快乐！”
他身后是无尽的长夜，而他的笑容却如幽暗苍穹裂开后刺进的一缕阳光，肆意又温暖，烤灼着桑榆冰封的心脏。
桑榆的心脏重重跳动了两下，似乎冰封已久的某些东西在逐渐解冻……
片刻愣神，桑榆随后笑着露出两个小梨涡：“中秋快乐！”
宴习上去，猝不及防地一把抱住桑榆，贴在他耳边轻声说：“能和你一起过中秋，我很开心，谢谢你。”
桑榆僵了一下身体，但很快眉眼间染上几分柔情：“我也是，谢谢你，宴习。”
此时，远处的烟花随着一声鸣叫升至长天绽开，刹那照亮整个夏城，两个小小的影子被斜斜拉长。
头顶的电线横七竖八，杂乱地纵横交错交织在一起，缠绕着老旧的楼房，穿过钉在墙壁上锈迹斑斑的铁架子，一直延绵至远方。
就像无数人的命运，相遇、相知、分离，继而纠缠不清。
烟火消散，夏城又恢复往日的沉睡。
宴习松开桑榆，手臂还残留桑榆身上的凉意。
桑榆眼角下垂，动了动僵硬的身体。
“你——”
“你——”
两人视线相撞，竟有些尴尬。
宴习眼神飘忽，不自在地揉了揉发烫的耳根，试图找话题缓解尴尬：“那个……额、就是……啊！不知道红毛怎么样了？”
桑榆接话，“他硬骨头、抗揍，过两天就好了。”
说起红毛，宴习想揍他很久了，“只是可惜啊……下手的时候应该狠点。”
“确实。”桑榆表示认同。
“下次带上家伙。”
“不用，我徒手能让他进ICU。”
“还是你厉害。”
“谢谢。”
“阿榆，你真可爱，打人的时候更可爱~”宴习痴傻地盯着桑榆。
“……”，桑榆，“我还能更可爱，把脸伸过来。乖~”
“！”
宴习默默后退几步。
桑榆从兜里翻出方致远给他的手机，按亮屏幕怼到宴习眼前，面无表情地说：“什么时候偷拍的？”
宴习坦白从宽：“就是……上次到校长室处理子曜被霸凌的事，你回来后就在宿舍睡着了。然后我一个没忍住，就、就……拍了……”
桑榆挑眉：“没忍住？”
“哎呀~你长得那么帅，我拍几张怎么了嘛~”说着说着，宴习开始理直气壮、倒打一耙，“要不是你睡着了那么可爱，看得人心痒痒的，我会拍吗！都怪你！！你这个小妖精~”
“……”
“锁屏密码。”桑榆冷声说。
宴习咬了咬唇，有点不乐意说：“……06……17.”
桑榆正想动手指输入数字的时候，眉心蹙了蹙。桑榆抬头，无声地盯着宴习。
宴习：“好吧，我承认，是你的生日。”
“你是怎么知道我生日的？”
“上次任老让对入学信息，不全班的都在纸上吗，我又不瞎……”
“改了它。”
“我不！”
“改！”
“我就不！！”宴习开始撒泼打滚。
“……”
桑榆冷冷刮了他一眼，低头输入0617。果然，手机啪一声解锁，映入眼里的壁纸是两张熟悉的脸——
镜头里歪歪斜斜地拍下正在酣睡的桑榆，浓密的睫毛盖住平日锋利的眼神，显得几分温和绵顺，就像一只冷傲的小猫咪在乖乖酣梦。而镜头的另一边则是露出小虎牙笑着比心的宴习。
桑榆找到宴习手机的相册，点开第一眼就看到置顶的图集，下面显示照片数量——829张。
桑榆嘴角抽了抽，这叫“几张”？！
难怪数学成绩那么差！
快速滑动照片，每张照片桑榆的表情基本一样，连睡觉的姿势都一模一样，唯一变化的只有拿着手机自拍的宴习……
829张照片，每张照片下宴习表情不一，各种鬼脸。
帅是帅，但欠揍！
桑榆关上手机，淡淡微笑，朝退至几米远的宴习招手：“乖~过来。”
宴习摇头，心虚地咽了口唾沫。
“过来！！”桑榆厉声一喝。
宴习乖乖踱步过去，站在桑榆跟前低头盯着脚尖。他明明长得比桑榆高，身材比桑榆健壮，但此时却可怜巴巴地挨训。
桑榆活动了一下手腕：“左脸还是右脸？”
“我想要第三个选择……”
桑榆爽快：“可以。”
“亲亲一口。”
“……”
“啪——”桑榆反手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宴习捂住发烫的脸颊，舔了舔嘴角，面露一个诡异的微笑。
好……好爽！！！
静静盯着宴习的桑榆蹙起眉头：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下手轻了？
宴习弱弱地问：“能……能再来一巴掌吗……”
“？”
宴习脸红：“我喜欢你奖励我……”
“！！！”，桑榆大受震撼，半晌后才憋出两个字：“妈的……”
***
中秋过后就是国庆，这几天方记生意火爆，桑榆几个累到不成人样。直到国庆第三天，城东有喜宴，东家出高价请方叔过去掌厨，方记临时休息，他们几个才有时间歇一歇。
宴习这几天累到腰酸背痛，一觉睡到下午三点半。起床洗漱后，去饭堂逛了一圈，放假期间人影都没有一个。
于是到后门小摊要了两份手抓饼，边啃边去找桑榆。最近夏城天天修路，原本十几分钟的路程硬是走了快半个小时，走着走着宴习又饿了。
走在大街上，宴习隐约听到有人喊自己。
一回头就看到方致远和厉子曜跑过来。
“宴狗！”方致远兴奋地跳起来，右手手臂一把搂住宴习的肩膀，宴习一踉跄。
宴习灵活的鼻尖嗅了嗅，好香！
“宴哥，我们买了牛杂，一起吃啊。”厉子曜晃了晃手里的几个打包盒，招呼道。
“好！”
三人同行来到桑榆家。
宴习兴冲冲掀开打包盒，看着满满当当一大碗萝卜：“……”
然后扭头就看到厉子曜碗里多到快要溢出来的牛杂。
宴习：“……”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宴哥，你怎么全是萝卜？”厉子曜惊讶。
宴习：“我的肉都到你碗里去了。”
厉子曜没反应过来：“什么？”
“别管他。子曜你多吃点，看你多瘦。”方致远把自己碗里的牛肚夹给厉子曜。
厉子曜开心：“谢谢远哥~”
“真乖！”
宴习缓缓转身看向喝奶茶的桑榆。
桑榆感知到他灼热的眼神：“我不吃，谢谢。”
宴习：“不……我是想说，我想喝一口。”
“滚！”
宴习像受伤的小狗嘤嘤嘤：“……伤心心~”
何媛媛下楼，一眼就看到他们几个，笑着快步而来，“抱歉，来晚了。”
“快快快，趁热吃。”方致远给了她一份牛杂。
何媛媛咬了一颗鱼丸，问：“桑榆，面筋吃吗？这个只是沾了点味汁，不腥。”
桑榆摇头。
“媛媛，你还别管榆哥了，他不爱吃这些口味重的荤食，连沾点汁都接受不了。”厉子曜说，“所以我给他买了奶茶。”
方致远可惜：“不说别的，榆哥连羊肉这些都不吃，这得错失多少美食啊。他这么瘦，我爸老是怕他营养不良。”
“阿榆，你看着我。”宴习突然捧着桑榆的脸，和他深情对视。
桑榆：？
宴习认真：“你一看到我，就一定有食欲。”
桑榆：“？？？”
“因为我——秀色可餐。”
“……”
“……”
“呕——恶心、太恶心了！”方致远被宴习的土味情话恶心到。
何媛媛“噗呲”一声捂嘴偷笑。
几人一阵玩闹过后，何媛媛看了眼手机，奇道：“小梅怎么还不回我消息，她说……”
何媛媛的话被不远处楼上传来的声音打断。
“我说了，我不当老师！你们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
五人皆是一愣怔，是陆小梅的声音。
“当老师有什么不好的，工作稳定铁饭碗，还有寒暑假。多少人想考还考不上呢！妈妈已经帮你计划好了，到时你高考志愿就报市里最好的师范大学，大学毕业就回来夏城教书，到时候爸爸妈妈都在你身边，房子车子都给你准备好，你也不用因为钱发愁！”
“我不要！我早就跟你们说过，我一定要离开夏城，以我的成绩完全可以去京都，我为什么要一辈子留下小小的夏城！！”
“夏城怎么你了！这里有爸爸妈妈多年打拼的人脉、资源，等你长大了，爸爸妈妈的工厂、存款全都是你的！你以为京都好，但你去到那其实什么都不是！你留下夏城，不愁吃、不愁喝，平平淡淡过日子不好吗？”
破旧的老房子隔音不好，不少街坊探出头朝楼上看去，甚至有热心的奶奶爷爷杵着拐杖爬楼梯上去要劝劝。
“我陆小梅有更大的天地，我一定要走出夏城，不会一辈子困在这！今天我陆小梅就把话放这了，我必须要去京都读大学！！”
“好好好、我看你是翅膀硬了，爸爸妈妈养你这么大，你就是这样跟我们说话的？！”
“我从小就是叛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你再顶嘴一次试试！！！你长那么大，想要什么我们就给什么，现在竟然敢这么跟爸妈说话！你看看谁家女孩子像你这样，我真怕你嫁不出去！”
“对！我活该嫁不出去！！你要是喜欢别人家的女儿，你就去认别人女儿叫闺女，我不管！你们也别来管我！”
“不管你？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一天天的和谁打电话！”
“不关你们的事，别管我！！”
“那你滚！别进这个家门半步！！”
“滚就滚！！！”
随着一声巨大的摔门声，17街彻底安静下来。
桑榆站起来，盯着不远处的楼房。
陆小梅从楼梯冲下来，发了狠劲跑向东巷路口，一眨眼就不见人影。
“追！”桑榆扔下一个字，拔腿就朝陆小梅消失的方向跑去。
剩下的四人来不及管手头的东西，撒腿就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