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习！！！”任老被气到，“特招、特招，就是专门招来气我的。”
宴习一眨眼就跑得没影。
任老冲着他的背影骂道：“还自豪？我现在就想一头撞死在国旗底下，你们就等着清明给我上香！”
黄老师走过来安慰他，“孩子们都是要教的，慢慢来吧。”
“你看看，上面那四个全是我们班的！上次桑榆和宴习两个人念保证书也就算了，这次还学会团伙作案！致远和子曜是多乖的孩子！看看！看看！现在都跑到上面读检讨书了！！”任老被气得鼻孔冒烟。
“这个……”黄老师回头看了眼台上的厉子曜，“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孩子太乖的话也会失去棱角，未必是好事。”
任老冷哼一声，“严师出高徒，我看就是对他们太放纵了！明天开始我就天天背着鸡毛掸上课。”
“体罚学生是不允许的。”黄老师提醒。
“谁说我要打他们，我是打我自己！”任老说，“我气起来连我自己都打！”
黄老师劝道：“任老师，请珍惜生命。”
任老叹了口气：“真是上辈子杀猪，这辈子教书。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遇到这群操碎心的……”
黄老师深有体会地跟着叹了口气。
操场的大喇叭发出几声嗡鸣，电流乱窜滋滋作响。
全场寂静，红旗在云端迎风猎猎。
蓝天无垠，骄阳有光，少年的青春人声鼎沸，恣意生长来得汹涌澎湃，17岁在最好的年纪风华正茂。
他们四个一字排开，在国旗下站好。
林校在前面义愤填膺地数落他们的罪行，同学们听得惊呼连连。
桑榆手肘撞了撞宴习，“稿子。”
“哦。”宴习开始翻裤袋，“给。”
桑榆接过宴习递来的纸，默了下。
数学测试卷，35分。
“……”
宴习也翻出自己的检讨书。
物理小周考，47分。
“……”
宴习傻眼：“走得急，拿错了……”
1班计算的草稿纸是任老从印刷室“偷”来的，所以和平时做的卷子一模一样，都是灰黄色的粗糙纸张。
桑榆低头看着宴习的卷子，阳光侧映在他的刘海上，遮住那双狭长漂亮的眼睛。
宴习看不到桑榆的眼色，但知道桑榆肯定又该生气了，于是打算先法制人，“我错了，你……”
“真是错到离谱！”桑榆打断他，指着上面的数学题，“这是基础题，你也能算错？你的解题思路完全错误！我现在给你讲一遍怎么解。”
宴习：“……”私以为现在并不是学习的时候。
桑榆讲题的语速很快，宴习几乎找不到说话的机会。
宴习：“……我觉得……”
“我说话，你闭嘴！”
“不是，你要不先看看台下。”
桑榆忽然意识到什么，缓缓抬头，底下两千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
何媛媛已经把麦克风递到他嘴边。
桑榆：“……”
方致远和厉子曜默默契地一巴掌拍到额头上。
太尴尬了……
他们已经各种暗示提醒了，桑榆就是没听到。
空气突然安静。
五秒后。
桑榆当着全校的面，淡定地接过麦克风，若无其事地拿着35分的数学卷放在胸前，自信地走到前面。
虽然稿子没有了，但样子还是要装一下的。
桑榆的嗓音和他的人一样十分清冷：
“经过校方的批评教育，我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不应该在未持有操作证书的情况下，违规操控挖掘机……”
同学们的惊呼再次响起——
“牛逼啊，学霸去开挖掘机！怎么不去造火箭？”
“啊？挖掘机还有证的吗？有空我也去考一个。”
“大学霸那么帅为什么要去开挖掘机？”
“你这就不懂了吧，听说学习好的，脑子都多多少少和普通人不一样。”
“啊？他们是异形吗？”
“……是神经病！”
“你骂我干嘛？！”
“……”
台下议论纷纷，桑榆在台上云淡风轻：“这给公众安全和自身安危带来严重影响，并由此做出道歉。检讨人，高三1班，桑榆。”
下面响起一片掌声和欢呼。
桑榆说完，宴习自觉走上前到他旁边，接过麦克风。
还没说话，底下交头接耳的声音越来越多。
“好帅啊~”
“一个已经把我迷得神魂颠倒，现在又来了一个，靠，这就是古代皇帝的快乐吗！”
一旁的何媛媛露出迷之微笑。
“你笑什么？”陆小梅问。
何媛媛摇头，“你不会懂的。”
宴习磁性的声音响起，甚至听到有人尖叫。
“于本人上周参与挖掘机活动，而违反相关校规和道德准则，严重影响他人安全和社会环境和谐。因此本人对此行为表示深刻惭愧和歉意。检讨人，高三1班，宴习。”
同学们高呼呐喊。
“下一个！下一个！”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选秀现场，就差挥动荧光棒打call了。
林校眉梢一挑，打开麦克风：“叫什么叫，哪个班在带头叫，班主任看好自己的班！今天的题做没做？考试对没对？五三刷了几遍？学习不见你们用功，看热闹倒是起劲。现在是在检讨，不是演唱会，谁再捣乱就回去写五千字检讨！我看你们还骄不骄傲！”
全场寂静，不敢吭声。
方致远手持三千五百字长篇检讨书，面带微笑，迈着自信的步伐走出来。
桑榆&宴习：“？”他那么高兴做什么？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来宾，亲爱的同学们，欢迎来到……”
在场所有人：“？？？”
方致远忽然闭嘴，沉默了。
操，职业病发作，晚会主持多了，忘了是来检讨的。
桑榆&宴习：“……”
底下的同学们在憋笑。
“咳……”方致远随机应变，硬是挤出后面几个字圆回去，“欢迎来到夏城一中的升国旗现场，我在此对我未成年开挖掘机而进行深刻反省。接下来我将自己的错误总结为以下三大点，每大点我会详细分析六小点，并真诚作出八个承诺。”
宴习：“？”你他妈是来写论文的吧！
底下一片哗然——
“靠，学霸都是这样写检讨书的吗？历年高考作文已经不能满足他们变态的心理了？”
“但是他也好帅，青春张扬，桀骜不驯，好有气质！”
“他是学校广播站站长，文体部部长，人缘很好，谁不认识他。听说他还会做饭，爱收拾家务，是一顶一的居家好男人，真想尝尝他做的饭。”
“我也想！我也想尝尝，而且他人特别温柔。”
厉子曜听着下面的窃窃私语很不高兴，远哥才不会给你们做饭！
这些人真讨厌！！
为什么总是盯着远哥看！！！
“身为一名高三学生，面对这次错误，我懊悔不已，并且时常感到羞愧与抱歉。这次开挖掘机事件，我看到我的不足之处，应深刻且严肃地进行自我批评、自我反省、自我教育。同时应提高思想觉悟，加强安全意识，努力学习，争做一个全面发展的五好青年。我真心悔过，认真改正，希望得到同学和老师们的原谅与支持。下面，首先是思想错误方面……”
宴习听着听着有些困了，压低声音问桑榆：“方致远发什么癫？我们只是开挖掘机而已，他说得我们好像杀人放火、十恶不赦一样。他这根本不是检讨书，而是临刑前的悔过书！”
“别打击他，致远说从黄老师的作文批语那得来的灵感，说是可以试着这样写作文，于是拿检讨书练练手。”桑榆回他。
“好吧。”宴习看着前面的方致远甚是无奈，“但他能不能好好说话，别用这种腔调，他这样我很尴尬。”
桑榆：“致远演讲比赛全市第二，你可以相信他的实力。”
“第一是谁？”
“我。”
“牛逼。”
方致远在台上声情并茂、情真意切，语气抑扬顿挫，肢体动作恰到好处。他的现场情绪感染力很强，说着说着职业病又犯了。
然后就开始跑偏了，从念检讨书到现场即兴演讲。
“生命诚可贵，所以你们知道错了吗？”方致远颤抖着声音跟同学们互动。
同学们齐声：“知道了。”
“愿意改吗？”
“愿意。”
“能保证不再犯吗？”
“能！”
“你们真棒。”
“谢谢。”
林校：“？？？”这说的都是什么东西！
怎么检讨人还问起别人错没错！
不是检讨人在检讨吗？
你问别人做什么！
看着底下的同学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宴习说：“狗远是有点子东西，但是……到底是谁在检讨！！”
这他妈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传销！
方致远吸了一下鼻子，跟同学们依依不舍，“我的检讨就此为止，各位再见了。”
“别啊，别走，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同学们含泪送别他。
“好好哭，我还想哭一会……”
“太感动了，让人为之动容。”
方致远下了台，轮到厉子曜。
“子曜，别害怕，我们都在这呢。你就当下面的人是大头萝卜，按着稿子念就好，不用怕的。”方致远给他打气加油。
“可是，远哥……我、我紧张。”厉子曜低着头说。
方致远知道厉子曜害怕人多的地方，安慰他：“没事，那就随便说两句，别一整篇全念了。”
“嗯……”
方致远看着厉子曜嘴角牵强的微笑，心里不好受，“没事的，去吧，我在你身后。”
说完，方致远伸手抱住厉子曜。
厉子曜全身僵住，仿佛被封禁了一样。
远哥……
他抱我。
他闻到方致远身上淡淡的肥皂味。
微微低头，便看到方致远白净的脖颈，衣领只扣了一颗纽子，下面是若隐若现的锁骨……
这是长大后，厉子曜第一次被方致远认真地、坚定地拥抱，不像平常玩闹。
他开始贪恋这样的温柔。
看，即使这里有很多人，但——
远哥眼里只有我。
有且只有我！！
厉子曜踏上台，其实他并不紧张。
从听到有人说，要吃方致远做的饭那刻起，他就不害怕了。
自己的东西就要牢牢捉住……
“尊敬的各位校领导，我是高三1班的厉子曜。今天，我怀着愧疚之心在此检讨，我充分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不应该在未经专业培训的情况下开挖掘机，造成危险行为，既是对他人、更是对自身的不负责任。并且作为高三学子，我应珍惜每一分每一秒，努力学习，但我却浪费光阴……”
厉子曜态度端正，腰背挺直，一本正经地在台上念检讨书，台下的同学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
“这是谁啊？怎么没听说过？”
“我只知道他和方致远走得挺近的，其他不清楚。”
“我们学校以前有这个人吗？好像没见过。”
“对啊，我也觉得没见过。应该是新转来的吧，长得这么帅不可能以前没见过。”
“他好像还是单科状元，对对，还是年级前46，也是学霸。果然学霸喜欢和学霸以前玩。”
“回头找人打听打听，有没有女朋友。”
“你可省省吧，上次跟桑榆表白，现在转头又过来跟我抢！”
桑榆看着台上的厉子曜，忽然对宴习说：“子曜……是不是瘦了？”
不知为何，宴习忽然想起那天在室内篮球场的厉子曜，他想了很久，都不明白，厉子曜那天为什么要对他说那些话。
“嗯，是瘦了。”
桑榆没注意宴习的不对劲，笑着说：“也变帅气了。”
“他经常去操场跑步和打篮球，运动能塑形。”
“你怎么知道的？”
“他亲口告诉我的。”
桑榆替厉子曜的变化感到高兴，“多运动也好，这样能自信起来。”
宴习看了桑榆一眼，而后撇开头，淡淡应了下。
“嗯……”
四个人中，就厉子曜能让林校满意，他走过来警告桑榆和宴习。
“你们等会还有一个检讨，都给我认真点！”
宴习无辜：“我们本来就很认真。”发癫的是方致远。
林校抽走他手上的纸，“用物理卷来充当检讨书叫认真？你当我老眼昏花？”
宴习：这都被你识破了。
“47分？！满分100分，你考了47分？”林校不翻卷子还好，一番不得了，“这题错的……这题也是错的，就连这题也错！送分题你都做错？！”
“我只是手滑选错选项……”
“不许狡辩，错了就是错了！高考可不听你解释。”
“ 我错了。”
林校把卷子扔还给他，“待会都给我认真检讨！”
宴习问：“那您认为怎样才叫认真呢？”
“实话实说，全部交代。”林校扔下八个字就走了。
桑榆看着他卷子上刺眼的红色大交叉，也没忍住，“你到底是怎么保送的？”
宴习骄傲脸：“我凭实力！”
“47分？实力？呵。”
“我只是忘了。”
“忘了什么？”
“忘了怎样考满分。”
“……”
厉子曜念完检讨，何媛媛示意他可以和方致远一起离开了，不然待会林校又来找你们了。
方致远和厉子曜摇头，他们想等桑榆和宴习一起走。
就在同学们以为升旗礼结束之际，麦克风再次响起。
他们们疑惑地抬头，只见桑榆再次站在台上。
“下面我还有一则检讨。”
同学们不解。
桑榆抿了抿唇，说：“我在未成年且未取得机动车驾驶证的情况下，违反交通条例驾驶机车，并在……盘山公路承载一人和他人进行飙车……”
“哇——”
全部同学都炸了。
这么高冷的学霸，竟然跑去飙车！
“我对此感到深刻反思，既没对他人生命负责，也漠视自己的性命，因此我再次诚恳道歉，并保证不再犯。我应敬畏生命，以恰当的方式追求乐趣，而不是将自我情绪凌驾于公众社会之上。我再次承诺，我会认真改正，并甘愿接受校方的处分。检讨人，高三1班，桑榆。”
同学们吵吵囔囔。
“卧槽，处分！这可不是开玩笑。”
“我们一中是不是已经很久没有处分了。”
“但是开机车也太危险了，处分也是应该的。”
方致远黑着脸，“18班那群畜生怎么没见处分！”
以前18班的事校方态度模糊，处理起来含糊不清，就算有事也是遮遮掩掩私下处理，从没见过有公开处分这种严重性。
但今年林校上台，大刀阔斧进行改革，首先第一步对学校管理层实行大清洗，绝不容许校园霸凌这种事件沉默处理。
其次就是18班，林校在高一高二开学前已经全部取消新的18班，所有新生凭本事进入一中。至于在读的高三18班，不可能让他们全部退学，只能严厉看管。谁再惹事，全部劝退，绝不手软。
至于厉子曜的事，因为受害者为多人，校方避免对他们造成二次伤害，在尊重他们意愿的前提下，对处理过程并没实行公开公布。校方配合警方查明真相，已经对多名18班学生进行退学处理，至于其他赔偿或打官司事宜，则由警方协调。
现在有消息传来，18班为首霸凌他人的那几个人，很可能会坐牢。
从此刻开始，夏城一中的绝不姑息任何一项违规行为。
所以桑榆和宴习被处分，也是结果必然。
“没事的，远哥。都过去了。”厉子曜笑道。
方致远看见厉子曜强颜欢笑，真想扇自己一巴掌，好端端的提那些扫兴事干什么！
他更心疼厉子曜了。
如果当初多关心子曜，是不是就不会发生那些事……
宴习走到桑榆身旁，和他并肩而站。
“我没有及时劝阻桑榆同学开机车，是我的错。”宴习神情严肃地说。
台下的人群黑压压，静静地听着他的检讨。
“我不应太要脸。”
众人：“？”
“我应发挥死皮不要脸的精神，尽我最大的本事纠缠桑榆同学，让他毫无精力去开机车。”
“？？”好奇怪的一句话。
宴习：“在上车后，我不应贪恋桑榆同学身上淡淡的薰衣草洗衣液味道，不应依靠在他温热的后背，不应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不应双手贴在他平坦结实的小腹，不应双腿夹紧车身，不应全过程匍匐在他身上。是我的错，是我没抵挡住刺激的诱惑。”
全体同学目瞪口呆。
桑榆缓缓转过头看着他，张开嘴良久才茫然说出一句话。
“你在说什么？”
宴习：“说实话。”
桑榆：“不，你是在说遗言。”
方致远扭头对厉子曜说：“宴狗的话，是不是哪里不对劲，我总觉得怪怪的。”
厉子曜红着脸：“宴、宴哥他……果然是懂我的。”
方致远：“？”
麦克风的声波打破死寂般的空气。
宴习的声音传遍整个夏城一中。
“要坚决抵住诱惑，未成年人不得开车。”
“……”
“……”